小狐狸精
佐久早的脑子里浮现出对秋奈的这么一个评价,比如说进卧室前他就可以走,却没有走;在坐在床沿前他可以选择拒绝,却没有拒绝;在秋奈起身缓缓靠近他的时候,他可以拉开距离,他却没有动。
他清醒的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是身体主导了他的意志。所以该做的都没做,不该做的,也做了一点。
“你用的是自带的沐浴露吗?”秋奈靠近了佐久早的耳侧探究起佐久早的味道,“很香诶。”
“不是。”
“那为什么会不一样…”明明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可是这股味道与佐久早的身体温度融和,散发出与他平常的冷峻截然不同的气息,清冽中糅杂了许许温润。秋奈又忍不住的靠近了些,“香香的,我很喜欢。”
秋奈温热的鼻息惹得佐久早耳廓发烫,佐久早用一根拇指顶在秋奈的肩部,缓缓的拉开他们之间的身体距离。
佐久早努力忽略秋奈灼热的视线,也忽略心中泛起的情绪。
秋奈只当他是在害羞,对这一举动不以为意,继续厚着脸皮输出,“你最近睡的好吗?手腕恢复的怎么样?”
佐久似乎有些没耐心和她兜圈子,“你是来说这些的?”
秋奈依然问东答西,“那有没有想我?我可是很想你呢…”
佐久早心里冷笑了一下,他越发好奇秋奈对着他睁眼说这么暧昧的瞎话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想他?不见得吧,他没见过一个人说想一个人,却能够三个月没有一条消息。
秋奈撒娇似的叹了口气,“你应该没有想我,三个月来你都没有联系过我一次。”
佐久早又觉得秋奈这个人没有良心,没有联系她?明明十月初佐久早给秋奈发了一条护具已经摘除的消息,那条消息石沉大海不说,还被秋奈“恶人先告状”,把他想说的话给说了,秋奈甚至忘了这件事。
在发那条消息之前,佐久早认为秋奈在对待自己手腕康复这件事情上还算尽心,所以主动和她秋奈说了自己的近况。在那条消息发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之后,佐久早心里讥讽自己多做了没必要的事情,删除了和秋奈的聊天框。
佐久早踌躇了两秒,“想到过。”
这句话说得巧妙,“想到过”和“想你”字面差别不大,内含的意思却相差甚远。秋奈眉毛微挑,意识到佐久早开始躲避正面回答跟她玩起了文字游戏。
秋奈故作惊喜,“真的吗?你都想到过我什么呀。”
“你很忙。”佐久早的眼睛忽明忽暗。
秋奈没听出来这话里的阴阳怪气,因为对她来说这是事实。
“是有点。我最近白天一直在上课,做实训,晚上还要赶报告。”
佐久早顺应着她的话问下去,“实训了三个月?”
“嗯嗯,在给一个自闭症儿童做康复训练。”说着说着,秋奈就拿起手机给佐久早翻看起她存在相册里的照片,“他叫相泽言,十四岁,有中度的自闭症,是不是看不出来?”
佐久早对她话题的转换之快心里存疑,“嗯”了一声后没有再说其他。
秋奈一张张划过她在日常记录的照片,“其实只要和他说过话,你就能发现他的不对劲。”她点开一个水原老师和相泽言对话的视频,“你看,他很逃避他人的视线,一直低头。其实他对我已经算亲近了,至少会主动叫我姐姐。虽然在日常沟通上没什么问题,但他对待新事物的表达仍然需要不停的引导,这还是有五年康复训练的基础下才出来的效果。”
佐久早对自闭症儿童群体的了解不多,提起这个名词脑子里浮现的就是大众固有的刻板印象,“我记得自闭症有伤人的倾向。”
秋奈抬眼看佐久早,目光如炬。她收起先前戏弄的态度,极其认真的说,“其实自闭症儿童都很听老师话的,我和他呆了三个月,根本就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吓人。你说的伤人倾向确实存在,但是之后很小一部分才会无端打人。而偏偏那一小部分,占据了绝大部分的曝光度发生渠道。大家能看的,就是一个情绪化,难以管教,很讨人厌的形象。以至于社会对他们的歧视无处不在,包括固化他们的标签。”
这话说的佐久早如坐针毡,“抱歉,我没有歧视他的意思。”
秋奈笑了笑颇有些安慰他的意思,“我知道,你不会的。”
佐久早试图再说些什么掩饰自己刚刚的失言,“这个孩子能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吗?”
“自闭症无法痊愈。康复做得再好,他也不会成为正常人。”秋奈黯然,继续滑动相册,一个相泽言认真颠球的视频开始自动播放,背景里是秋奈给相泽言计数的声音,“是不是还不赖,能做一百多个呢。”
“他喜欢排球?”
“嗯嗯,运动有助于他提升他的专注力和社交能力。他妈妈给他尝试过很多种运动,只有排球坚持下来了。不过,问题也出在这里…”
接下来三个视频都是只有相泽言独自颠球的画面,佐久早发现了端倪,“他只会颠球吗?”
“嗯,虽然颠球时专注力很强,但他长时间只做这一个动作,不知疲倦,一旦被打断就会情绪失控。事实上这已经是一种刻板行为了,这和我们想让他提升社交力的目的是背道而的。”
“我试图引导他做一些更积极的、目标明确的活动,转移他对刻板行为的依赖,都遭到了他的强烈抗拒。唯独在说到你的时候,他的情绪才被安抚”
“我吗?”佐久早有些意外。
“他是你的粉丝。”秋奈冲着佐久早眨了眨眼,“想不到吧。”
其实话说到这里佐久早心里基本了然了,秋奈半夜三更淋着雨找上门,对他说尽软话,话里话外兜了一大圈不是为了他,不是因为想他,是为了相泽言。
尽管秋奈是出于好心,可是在明晰秋奈的目的后,佐久早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怕自己生气掉的眼泪都是骗人的吗?都是为了达成目的用的苦肉计吗?如果没有相泽言秋奈还会说想见他吗?
他心里回答了这个问题:不会。如果不是发现相泽言是自己的粉丝,秋奈或许根本就想不起来他,她和濑川能玩的很开心。不只是三个月可以不联系,四个月,五个月,半年甚至更久。
“如果他有意向的话,明年联赛我请他来看比赛。”
“来不了,自闭症对周围声音很敏感,过于喧闹嘈杂的环境会让他情绪失控。”秋奈狮子大开口,试探着问,“能私联吗?”
“……”佐久早不语,但胜过了千言万语。
“我的意思是,你能教他打一次球吗。最基本的动作就可以,他只听到你的名字才愿意学。”
“我没有义务做这些。”
“我知道,我知道。”
“所以呢,你能有什么筹码来交换吗?”
筹码?佐久早说的不无道理,他去做个商务代言或者品牌的站台都会得到一大笔收益,自己既然是有求于他,当然也是需要拿出可以等价置换的条件。
她想了一圈有什么这件事能给予佐久早益处,又正好填补了佐久早缺乏的资源。
“圣臣哥,你知道自己在儿童群体里人气不高的吧…”
相比较木兔,日向,古森这些有强大亲和力的选手,佐久早的冷脸使得他圈不住少儿粉丝,哪怕有几个小孩想找他签名,也都是怕被拒绝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和你的小粉丝来一次亲密互动,不是可以提高亲和力吗。虽然不会曝光,但是有了这次经验下次做有关青少年活动的时候不是可以更得心应手嘛…”秋奈声音越说越弱,她心里没底,她不觉得佐久早会在乎这些,理由很难站住脚。
“我职业生涯的成绩,靠的不是粉丝,是我自己。”
“我知道,你就当积德行善了吧!真的,真的!你是大好人!”
“好人?”昏暗的灯光下,佐久早的神情逐渐变得陌生,“答应你去做这件事,除了你发的好人卡,我还能得到什么?”
秋奈诚恳道,“得到我和相泽言忠诚的拥护…”
“再想想。”
佐久早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秋奈,在他充满压迫性的视线里秋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提起一口气,凑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亲的不大准,略微擦到了嘴角。
排球运动员的反射神经很灵敏,这明明是可以躲掉的一个吻,佐久早却没有躲。
在佐久早错愕的目光中,秋奈不知死活的与其对视良久,在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你整天和濑川呆在一起,都学了些什么?”
秋奈感到莫名其妙,“这和濑川有什么关系,他人挺好的,热心开朗帮了我很多,你们怎么老说他的不是?”
“你们?”
“侑和濑川学长吵了一架,又天天洗脑我说他是个坏男人,让我千万不要上当。以侑的评判标准来说,明明他自己也很坏。”
佐久早的语气变得冷硬,“你倒是帮他说话。你觉得他好,是他对你有所图的伪装。至少你哥有一点没说错,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秋奈很讨厌别人对她的私生活指手画脚,一旦被管束太多,说教太多。她就容易逆反。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有分寸,她希望的是得到尊重而不是站在大家长的角度指责她的做法是错误的,哪怕这个人是佐久早。
“就算是装那他也装了一年,是个人都会累,总有他烦了厌了不想围着我转的一天。我管那么多呢,他私底下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无所谓,就算要管,那也是他未来女朋友的事,不会是我。况且,我早就和他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只把他当学长。”
“我之前问你,他是不是你男朋友你没有否认,现在又说另外有喜欢的人。宫,你说话和你哥一样没有可信度。”
两个人的语气都变得很不友好,话赶着话,几乎都是在下意识反击对方,不经过大脑,没有斟酌,夹枪带棒还把真心话给遛了出来。直到意识到事态不对,却已经不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尽了。
“你很在意他是不是我男朋友这件事吗?”
“我无所谓。”
“你明明很在意。”
“太晚了,你可以睡了。”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撞你车呢圣臣哥…吃饱了撑的想给你赔钱?我也不想做个坏孩子,可是我太喜欢你了,只要看见你和yoyo姐呆在一起,我就会嫉妒得发疯。”
“宫。无论你现在说的喜欢是真是假,我们都没有可能。”
“我说我喜欢你,又没说我现在就要和你在一起。圣臣哥,我劝你不要把话说太死,做人还是得给自己留点回旋的余地。毕竟把我惹毛了的话,我真的很难追。”
“你搞清楚立场,我们现在是谁求谁。”
“这是两码事。我刚刚亲你,你躲都不躲,其实…你也想要的是吧?”
“我再明确一遍,我不会喜欢你,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那你的品味真是有够差劲的,不喜欢我这样的,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和你没关系。”
这很糟糕,非常糟糕。这是佐久早几乎在咬紧后槽牙忍着不当场甩脸色的状态下一字一字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最后一句话。
他离开了房间,而出了房间后的佐久早并没有得到任何的放松。事情太多,脑子太乱,有些话根本听不得,他也不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和秋奈变成这样奇怪的状态,他和秋奈其实都不该交恶或者交好,他们应该保持过去那样——生活不会有任何交汇。哪怕有,也都是出于礼节。而偏偏现在,天平的两端都被过度加码,却无力更正。
在等待电梯的间隙里,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叹了口气,胸口闷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佐久早想不通,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什么东西蒙蔽了,那种模模糊糊,黏黏着着的感觉糟透了。
凌晨四点,佐久早平躺在床上空洞的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秋奈。
早上八点,佐久早大哥准时发来问候信息
-【你没有自己的助理吗?】
-【联赛期间,注意节制。】
-【不上场也要注意。】
??
这三句话看的佐久早青筋突突直跳,他不作回复反盖手机,起床洗漱后打电话给客房服务要了厕所的清洁用具。在日向迷茫的目光下,开始大动干戈的,怨气冲天的,刷起了马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