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听着,北亭,现在你已经满十五了,按照政策从今往后你的一切都要与我脱开干系,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

    一大片苍白占据着主要底色,太阳隐没了形体,可以推测出来此时是凌晨。房间里,一个面目冷峻的女人正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一个紧握着门把手的小姑娘。小姑娘容像淡雅,高马尾略微向左歪去,彼时正极力阻止着面前女人拉门的手,神色里隐隐透出怯意来,但还是不甘心地死死咬住唇,想来她就是少年时期的北亭了。

    说来奇怪,如果是回忆,应该是以个人视角展开,可如今我看到的,却是第三视角。不过我也顾不上这些小细节了,只是聚精会神地“看着”。

    “不,母亲,如果现在就要离开这的话,那我住哪里,日常各种各样的事又……”

    “那就与我无关了。”

    少年北亭惊恐地看向面前的女人,似是想获取一丝怜悯,哪知对方根本就无意关注她。

    “要不是因为政策强硬要求公民必须一人一个孩子,你以为我稀得给你养那么大吗?这些年什么也没少你的你就感恩戴德吧!换别人可不会这么好心!”

    说着就猛地拉开了门把手将北亭往外一推,北亭却还是作着最后的垂死挣扎:“妈!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

    “砰”得一声,门关上了。只有充满轻蔑的语气从门中透过来,刺穿了人的心脏。

    “住的地方可多了去了,朋友家不是地方?哦我忘了,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朋友?要真想有个管你的,也不是没办法,大街上随便犯个事,有的是那负责人让你进监禁局,到时候住也有地方住,行为也有人管着,多好!”

    这一番话可谓是恶毒极了,是个人就受不了吧,况且还是自己母亲说出来的。果然,只见北亭的神色立即由悲伤转为愤怒,拳头默默攥紧,眉眼间的杀气似乎要逸散出来。要不是知道这是回忆,我估计真的会担心北亭会在冲动间做出什么。

    她往外走了。我的视角也时时刻刻地跟着,似乎是学校的方向。

    进了校园,天色还很早,几乎没有什么人,而北亭也没有着急进她们专门学习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只能看见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随即停住,躲在一处灌木丛中观察着。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大概三四个人一边正试图把一个人逼在墙角一边恶狠狠地诘问着什么,她们人多,很占优势,未等那个人反抗几下便迅速被控制住了。

    我好几次尝试去看清那个倒霉的人的脸,但都失败了,北亭的目光似乎一直都集中于那三四个霸凌者,尤其是为首的那个,就这样盯了一会儿,她笑了,似乎那人成为她的猎物是触手可及的事。

    “诶呦,你连续那么多次综合实力断层第一,说是没装异人的系统,我咋那么不信呢?”

    “信不信就与你们无关了,总之取得应有的成绩,我问心无愧。”

    那人虽处于劣势,竟全然不怕,气势上也从未被那三四个人碾压。

    “呵!漂亮话谁不会说啊?你就大胆承认了吧何夕!这样以后我也好让我妈她们给你安排一个待遇好的工作。”为首那人道。

    何夕?看来我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地准。

    “就是,我们睿姐成为下任队长这事已经敲定了!到时候她就是全岛最强的人!但凡有点眼力见都该听她的话吧!”有人附和着。

    “那可不一定。”何夕的笑给那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原来何队长小小年纪气场就已经如此强大了。“来睿干过什么事,她自己最清楚。我自然是不可能与你们同流合污的。”

    “你敢!”那个叫来睿的冷笑了几下,“何夕,你妈可是亲自找过我,那卑微的呀,上赶着想让我跟你交个朋友,我实在听着烦,就答应了来找你,没想到啊,你就这样白白辜负她的苦心了呢!”一边说一边轻佻地去拽何夕的衣领,却被她一手打掉了。

    “少道德绑架。”何夕看起来并不想多说一句话。

    来睿却突然被什么激怒了:“不是我说何夕,你整天装成道貌岸然这样给谁看呢?真以为我想搭理你啊?来,你们几个,让她知道一下我的厉害!”

    听到最后一句,我有点忍不住想笑,这中二话术果真是哪个时代都有。但我很快便集中起精神来。

    只见其中一人拿出一个好像是电击用的东西,调整电伏到最大,阴险着笑着递给来睿,便要撩人衣服,未等何夕有什么反应,一个人影便飞身上前。

    看来北亭在旁边观察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了。

    “哟,北亭你居然还敢来,忘了我们上次在卫生间是怎么警告你的……”

    话还未完,只听“嘭”的一声,来睿鼻中渗出鲜血,紧接着,北亭迅速与那几个人扭打起来,还不忘将那个不知名带电体往远处踢去,可能真的是积愤太久了,几乎每一拳都倾尽了全力,一对四也毫不占下风,旁边的何夕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突然被打了好几下的来睿好不容易找到个说话的机会,咬牙切齿地喊:“北亭你看清楚点,是我,来睿!现任复华队队长和副队长的独生女!”

    “把自己亲妹妹杀了可不独生女嘛!”一旁暂时被搁一边的何夕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

    “你!”来睿听罢就要去教训她,可北亭就是死死抓住她不放,另外三个人见自己首领都这样了也不敢过多插手。

    “我跟你说北亭,”来睿见实在是还不成手只好用语言威胁了,“给我打坏了你就等着进监禁局吧!那地方进了基本一辈子都出不来!”

    听到这里北亭反倒更来劲了:“正有此意!”

    来睿没办法,只好向周边喊:“你们几个傻愣着干什么?来帮我啊!”

    可那三个人根本不敢动弹。场面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来人了。

    “喂,你们干什么呢?”

    一个安保负责人气喘吁吁地冲上来。

    那两人的打斗这才停止。未等来睿想好借口,何夕便胸有成竹地快步上前将一物递去:“负责人同志,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已被我录音,真相都在这里了。”

    几人屏息凝神地看着负责人听完录音,除了何夕以外无不目瞪口呆。

    “好,来睿你们四个跟我走,进行进一步调查。”

    那四个人满脸不可思议地走了,估计谁也没想到何夕的聪明从来都不止体现在学习上吧。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北亭竟在原地默默地哭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北亭哭,就连被自己妈赶出家门都冷静得要死的北亭,在此时此刻,终于也忍受不住了。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破裂溃败,向四面八方狂涌,虽然这种情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奇怪,但我偏偏就是能够准确地共情,可能是身处她的记忆中的缘故吧,那种悲伤,那种无助,此刻也深深陷进了我的心里,她真的压抑太久了!

    恍惚间,我好像又转成了第一视角,眼前只有一片朦胧的水雾混杂着几个颜色单调的光圈,忽地,又有几个色块一头扎了进来,弥漫的水雾退向一边,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清晰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何夕的那张温柔的脸,正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递了一块手帕。

    “那个……你没事吧?”

    视线又拉远了。北亭只是抿着唇,看向远处:“有什么用呢?折腾半天,没有我,照样不会有人伤害到你。”

    冥冥间,北亭的意图似乎和刚开始变得不大一样了。

    “虽然我早有准备,但还是很谢谢你。”

    何夕的语调很是轻柔,仿佛阳春的风拂过面颊一般,听得人很舒服。

    “至少这可以证明……”

    她见北亭不愿意接她的手帕,便自顾自地帮北亭擦去脸上的泪花。北亭一开始无疑是想反抗的,但很快便不自觉地顺从了,好像眼前的人根本就不需要留任何戒备心。

    “你是一个很正直的人。”

    一阵白雾漫上,遮蔽了整个画面,再次逸散时,场景已然切换。

    “何队长,您结束上任队长和副队长的不合理统治有功,可以自由做决定不假,但……还是想请您再三考虑,相信您没有忘记上任副队的来历……”

    “我当然没有忘记。”

    地点似乎是在礼堂,明亮的灯圈为下方铺上一层暖意。礼堂的最前端只有一小块略微凸起的平台,何夕正位于平台之上,可以看出这已经距离之前那个片段已经过去好几年了。而在她身后,是一块巨型的幕布,上面似乎加载着什么。

    不远处的北亭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幕布。终于,上面一连串显示出了好几个人的综合能力分析。

    何夕看了一番,只是淡淡地微笑,好像上面的显示结果早就在她心里有了定数。

    “相信大家也看到了,无论是综合素质还是能力评估,北亭都是排在首位的。我从来就不会因为一己私情而滥用职权,这点请大家放心。”

    “所以,北亭一直以来都是复华队副队长的最佳人选,如果大家还是有异议的话我们可以年年都让AI分析一遍,这样可以吗?”

    可以看到,在座的原先反对的人此时都没话说了,只好陆陆续续地离开。

    等大家都散尽后,北亭这才卸了她那张冷淡脸,喜悦一点一点漫上眉眼,拉着何夕笑嘻嘻的:“何队长果真是,生来就有领导气质,比那个来睿强太多了!这下,我们有足够权利了,想想怎么利用吧!”

    “权利其实不大重要。更多的是一种职责吧,需要考虑的事也挺多,比如,怎样能获得队员的信赖……”

    “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北亭双臂抱住何夕的一条胳膊,有些不满地看着她,“就那么爱操劳自己吗?也不多想想快乐的事。”

    “怎样算是快乐的事呢?享受权利吗?”何夕笑着仰头看天,“其实,说实话,我一直都不是那种喜欢权利的人,当初把来睿一家子赶下台也只是为了避免让更多人遭受不公的待遇,没想过能当上队长。”

    说着又转向看起来有些惊异的北亭,语气自始至终听起来都成熟又客观。

    “也不奇怪,小北。毕竟,世上的意外本就比人们所能想到的要多得多。”

    又一阵白雾,这次持续的时长明显要比上次短许多,想来这个应该与记忆的时间跨度有关吧。

    这次的记忆随着一扇门的推开而铺展。

    与门正对面的是一扇窗,窗外的雪洋洋洒洒地散在夜空里,而窗前的人也似是等待许久了,如瀑的黑发搭在雪白的衬衫上,倾泻在肘间,听闻开门声,转身时带起的微风使细碎的发丝如昙花一现般飞起,染上笑意的双眸穿透了距离。此刻,风雪正佳,她与夜色溶成了一幅画。温柔儒雅的气息同若有若无的香气一并弥漫着,氤氲着,活生生将人吞并。

    刚进门的北亭显然愣在了原地。

    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表情,浅笑道:“何队长不去看队里的春节晚会,找我来你房间做什么?”

    我这才发现,北亭如果不整天板个脸的话,倒也清秀极了。

    “新一轮的副队长选拔马上又要开始了。”

    “就是这事?”

    “我怕你离开我。”

    看着何夕带了点忧伤的神色,北亭赶紧安慰:“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放心,何夕,我永远都会是你……最忠实的搭档!”

    “就这个啊?”虽然感觉何夕应该内心很失落可她还是得体地笑着:“小北啊,你究竟什么时候能承认自己的情感呢?”

    听到这里,北亭似乎一下子就慌了神,可以明显感受出她上升的体温。

    “我……我哪里来的情感?”

    何夕无奈摇头:“如果实在不好意思的话,那就先听我说吧。”

    “在我心中,你的地位从来都是可以与自由比肩的。”

    “自由?又是怎样一个地位呢?为自由而死的那种?”

    “不。那样平时说说显得太傻,虽然践行时很伟大,但又过于悲壮了,用更高级点的话说,应该是——”

    “——为争取自由而活着。”

    何夕在不知不觉间握上了北亭的手,似乎有什么别样的东西纠缠在双目间。

    “其实真正令我动容的是,小北,你一向都将我视为与你等同的人。从小到大,别人对我一直都是仰慕并神化的一个状态,虽然被人尊敬的感觉不能说不好,但它往往会带来隔阂与疏离,无数人追随我,但敢于也能够与我比肩的,你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

    “我真的很感激,小北,更准确一些,应当是,远胜于感激。”

    “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一切似是都虚幻起来,只有眼前轻颤的睫格外明显。

    “我当然明白。你的心意也正是我的心意啊!”

    风雪更甚了,与寂静温暖的屋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准备好了吗?这个姻缘系统一旦绑定,各方各面都会形成一层牵绊,即使后续取消,也没有和其她人绑定的机会了。”

    “嗯。其她人再好,也不是你啊,对吧?”

    “等等!”

    “怎么了?”

    “何夕,其实那天,就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当时最初的本意,其实并不是救你。我想来想去还是提前说了好,不然多少是有些心虚的……”

    “别这样,小北,不管怎样,既然上天以这种方式让我们相遇,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所在,不是吗?”

    何夕眉目间的儒雅在笑的晕染下更加绵延。

    只一瞬间,我的记忆猛然被拉回第一次见到何夕的场景,我知道当时奇怪的感觉源自哪里了。何夕虽然时常以笑待人,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牵强而又有度的。

    这才是她真正自然流露出的笑啊!

    愣神的期间,那两人已经完事了。

    却见何夕叹了口气,“还是太简易了。”

    “怎么了?”

    “我听闻古时,人们结婚时都要举行盛大的婚礼,流程很多,但却极具仪式感,当今时代变迁,许多原有的传统都日渐衰亡了……”

    “这样不好吗?效率越来越高了啊!效率的提升是时代进步的标志。”

    何夕却摇了摇头。

    “那是从机械的角度,小北,人不一样,人不是机械。”

    顿了顿,又道:“人与机械的显著区别在于,人有情感,机械只追求效率和作用便好了,异人当今的确在朝那个方向发展,但自由人存在的目的,是让人成为人,成为有情感有灵魂的血肉之躯而不是冰冷的机器。”

    “可是……情感的概念太抽象了,我捉摸不定……”

    “那不妨,就让我来教你,怎么样?”

    何夕微笑着朝前迈了一步,无比轻柔地抚上了北亭的脸,仿佛电流直达心脏一般。

    “就像……”

    银白色的月光凝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忽而逸散开来,联结着,编织着,成了一袭圣洁的头纱,缓缓落下,墙上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交相掩映着,许久才完全分离。

    “……这样。”

    全身的血液都疯狂地向上涌着,有如滚烫的沸水。

    “那个……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

    “留下来吧。”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将人整个灵魂都封印在这里了。

    “就当是,陪我共赏今晚的月色了。”

    回望,何夕那半敞的衬衫显得十分惹眼,轻薄洁白,直直要透出月光来。

    又是一阵熟悉的白雾,中断了这个时刻,场景极速切换着。

    “进来。”

    主角依旧是何夕和北亭。看北亭的表情,我好像隐隐猜到了要发生什么。

    “何夕,我要和你解除绑定这个姻缘系统,你那边同意一下,一个人没法弄。”

    “方便知道下原因吗,北亭?”何夕的语气显得很是官方。

    “原因?也没什么,就是这个东西限制太多了,一天没事就自动发这发那,我需要自由。或者可以理解为,就是单纯不想再和你有联系。”

    “可以。”何夕头也不抬。

    北亭看起来有些惊异,似乎答应得太简单了些,转而又调整好了原先冷淡的表情。

    “但是,我不会离开复华队,副队长也是要继续当的。”

    “可以。”

    “弄好了。”

    北亭这下终于演不下去了,满脸不可思议,想来应该是之前推演了很多何夕的反应,但当前这个局面,是怎么也没料到的。

    “如果你在为之前准备了很多劝说我的词却用不到感到惋惜的话,”何夕抬起头,还是她惯有的那种礼貌得体的微笑,“那么我不介意你把它们跟我重复一遍。”

    “不必了。”

    北亭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掉头甩门而出。

    白雾再次漫上了视野,这次的比前两次都要长。

    “何队长,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让那个异人小孩教初阳,你也是真放心!”

    “商昭又没什么坏心思,我当然放心了。”

    地点似乎是何夕的办公室,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何夕和北亭并立在窗前。

    “你确定吗?”北亭无奈地笑,“你没见初阳那样,已经被那孩子迷得要死要活的了,指不定她用了什么控制人脑的技术,想借着这层关系进一步深入窥探我方机密,就有点类似来睿她妈……”

    “倒也不用想这么深入。初阳是什么容易被控制的人吗?再说我本身也比较相信商昭。”

    “相信?何夕啊,你为什么总爱把人往善良了想?世上哪有那么多善良的人?还是异人。你就想想,为什么她们要派一个和初阳一样大的,而不是我们那辈的人呢?”

    “当然是怕暴露真实目的。”何夕轻描淡写。

    北亭听罢猛地一拍阳台,却只留下了沉闷的低响。

    “你也知道她们动机不纯啊!那你还……”

    “知道得太晚了。从放她进来起,暴露复华队的地理位置就已经成了必然事件,之后再怎么挽救,都没用的。”何夕说着伸手抚上了窗,洁白的指尖顺着雨滴轻轻划过玻璃,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现在怎么办?坐着等死吗?你刚才还说相信她。”

    “是啊,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知不觉地就被自己人利用了,还以为是来做好人好事的,其实她自己根本就没做错什么,现在每天过得那么快乐,我实在不忍心提前结束这些,姑且静待时机,该来的总会来的。”

    “那是什么时候?我们队怎么办?”

    忽地一声雷鸣,冰锥般的闪电也紧随其后,雨声更加生猛了,纷至沓来地砸向地面,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没。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至于我们队,的确有些危险,但实在不行了可以启用终极计划。”

    何夕的眼睛里似乎有一把利剑刚刚出鞘。

    “一个人都不牺牲是不可能的,尽可能留住更多的人就是胜利。”

    又一阵白雾,几乎未停留多长时间下一帧画面便浮现了,这应该是这几次中最短的一次。

    地点人物还和上次一样,只不过这次那两人相对坐在了沙发上。

    “所以你的终极计划就是,先飞到一定高度,等异人大规模来到这里,再进行这个岛信息轰炸……”

    “对,借着冲力把异人的信息场破坏掉,使其进入一段时间的隔离信号作用,等自由人们转移到那里时,再建立起新的信息场,利用芙蓉玉玺复原我们的全部科技成果,再一点点恢复原先生产水平。”

    “你那个飞行器,完成这些后能量也差不多耗尽了吧?即使什么也不干也顶多在那撑个七天。”

    “这些我都清楚,我本身也没打算回来。”

    何夕神色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所以需要我做什么呢?”北亭还是那熟悉的冷淡表情,高马尾显得十分精炼。

    “到时候北亭,你作为队长,等队里警报一响,马上把定位发一下,然后向上空发信号烟雾,规模越大越好,我看见后就立刻瞄准那个岛进行信息壁的破除,由于信号传播需要时间,先别让她们走,倒计时个五分钟再继续,最好是给玄机司那个控制面板设个分身,到时候统一给岛上机械开启自毁模式,库存的无信火平时也没机会用,这次就一并放了吧。”

    “嗯,还有呢?”

    “为了求稳妥,不让异人发现我们新的总部,你最好是留下,找机会把玉玺给初阳。”

    “你的意思是让我主动去送死?”北亭这才缓缓抬起头,“我可没你那么傻。在说初阳才那么大点,能顶什么事啊?”

    “这个不用担心。我最近这段时间给初阳加的额外课程都是针对于这个方面的,我相信她能处理好。至于你,我也不强求,到时候看情况吧。”

    “就这些了?会办妥的。”北亭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北亭。”

    何夕平静的脸上似乎有一丝迟疑在。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想问清楚,明天就要离开了,我白天想来想去,不问心里终究是过意不去。”

    北亭又面无表情地坐下了。

    “什么事?”

    “我想要一个原因。你当初是因为什么要和我解绑姻缘系统?”

    “原来是这件事,”北亭挑着眉笑道,“想不到何队长居然是这般恋旧之人。”

    “所以可以告诉我吗?”

    何夕还是那种故作牵强的笑着,语气听起来毫不在意,却隐隐藏着深切的乞求。

    一瞬间,北亭的记忆似乎被什么牵起来了,逐渐朝四面八方蔓延着,扩散着,神色也突然由平静转为忧戚。

    “你想知道?”声音已明显发颤,“那我告诉你吧,因为你对我太好了。”

    看着何夕惊讶的表情,北亭更加坚定了,声音也由轻转为重:“对!就是这样!因为你对我太好了,这是我在此之前从未遇到的,所以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会离开我!”

    “你很优秀,何夕,我从来就知道你有很多比我更在意的事,也有无数比我更优秀的人值得你去关注,随着你的声誉越来越高,对我失去兴趣似乎就是触手可及的事!”

    “那些日子,它几乎每时每刻都盘桓在我的心里折磨我,就连睡觉都在无限循环播放,我真的快要被逼疯了!”

    “我知道,如果事情没有一个了结的话,我是永远也无法回归正常生活的。”

    那张一直挂在何夕脸上的淡然面具此刻终于隐隐生出了裂缝,并开始向周边扩张开来。

    “如果是这样,你当时为什么不和我说……”

    “没有用的!”北亭不断摇着头,“那只会是一个无底洞,即使把你,所有的精力和耐心都榨干,我也,很难摆脱那种状态……”

    说着说着,北亭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很清楚,我一直都清楚,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于幼稚了,可是,我偏偏就……”

    “你真的是很好的人,何夕……”

    两行清泪再也抑制不住。

    “我不想害你……”

    何夕第一次有些措手不及了。只好快步走到北亭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良久无言。

    “其实……我给过你机会的!”

    北亭泪眼婆娑地仰头看着身旁的人,由于眼前蒙了层水雾,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色块。

    “什么时候?”

    “就是那次……我跟你说要解绑,其实不是我内心的本意……当时,你但凡……哪怕只是流露出一点对我的挽留,我都会……不带一丝犹豫地……”

    “都过去了,再怎样也改变不了,不是吗?”

    何夕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却像冰刃一样刺得人连骨髓都在作痛。

    “其实当时,我也确实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北亭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何夕看,生怕漏掉些什么。

    “还记得来睿吗?以下这些我也不清楚你知道多少,姑且一并都说了吧。”

    “她的母亲一开始并没有多少能力,甚至可以说与普通人并无异处,但最后却当上了副队长,靠得什么,你应该猜到了。”

    “对,就是勾引当时的队长,虽然我不爱用不好的词,但她的行为本质上就是勾引。当时的队长也是个相当有能力可以说根本不亚于我的人,当上队长的年龄比我当时还年轻,这样的人,不免有人觊觎,这不,来睿的母亲是其中一个,并且成功了。”

    “当上副队长以后,来睿的母亲并未满足,而是设计让来睿想办法把她妹妹,也就是当时队长的女儿杀了,对外称其是意外身亡,不得不承认,她们还是蛮聪明的,至少当时把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骗过了。”

    “这样来睿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两个队长独宠的孩子,横行一时,后来你也知道,我搜集多年证据终于联合起群众揭露了她们,把当时的副队长赶下了台,而队长也因为心理问题无法正常工作,我也就顺理成章地当上了队长。”

    何夕的声音很柔和,循序渐进地,将人紧绷的心弦渐渐舒缓。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那种喜欢反思的人,通过这件事,我当时悟出了一些东西,就是,情感的确有它的美好之处,但有时也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有时候,弱化情感这个概念往往是损失最小的选择。”

    说到这里,何夕无奈地笑了笑,似是在笑自己。

    “人有时候真的很矛盾,明明才说了情感有多么多么重要,转而又去刻意忽视它……”

    “那时候,我是真的很害怕去走上任队长的老路,我害怕过度沉湎于情感会给我带来不利的事,所以一直在找机会……”

    “但我当时真的,陷得太深了,我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和你分开,尽管我相信自己的内心很理性,但在现实中去执行,是真的做不到……”

    “所以你当时无疑是给我送了一个机会,我的理由终于有了,也就水到渠成地同意了。这点确实是对不住你。”

    何夕始终垂着眸,那原本没有形体的愧疚和歉意似乎在此时幻化成了一座大山,直挺挺地压在她身上,使她根本没有勇气去直视眼前人。

    “这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败笔了。”她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现在就一生起来了?”北亭笑着,忽而想起了什么,脸色“唰”地一下变得雪白。

    “你忘了?我明天就要真正离开了。”

    何夕抬起头温柔地笑着,好像她明天只是去短暂地执行一个任务。

    “就不能别人去吗?一定要是你吗?”

    北亭真的慌了,紧紧地拉住何夕的手。

    “当然啦,谁教整个队里我的成功率最高呢?有时候能力越大,承担的责任越重啊。毕竟我一直都保留着一开始的初心。”

    “成为领导阶级从来就不是为了享受权利,而是为了给更多人更好的生活,这也是我一直希望你能明白的,小北。”

    “所以啊,明天出征我其实并不害怕也并不伤感,毕竟,那也是实现个人价值的一种体现嘛。”

    “可我舍不得你!”

    北亭猛地将何夕紧紧抱住,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泪水不断地向下淌着,染湿了对方的衬衣。

    “我舍不得你,何夕!我真的,舍不得你!”

    却听“哐啷”一下,好像内心因戒备而关上的一层又一层的大门,在此刻全都敞开了。

    何夕不断温柔地安抚着,愈是如此,心里便愈是抽痛。

    “我理解你,今天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来得太晚了。虽然明天这个时候我就不在了,但,我们至少拥有了现在,不是吗?”

    “我不要现在!”北亭一边哭一边抽搐着,虽然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声嘶力竭地喊着,“我要你永远陪着我!永远,不离开我!永远……”

    “这也是我想要的。小北,但是有些事,本就不是人为可以控制得了的,我们只能试着去接受。”

    “可我……不想接受,我也不……不能接受……”

    北亭愈说抱得愈紧,似是在逃避什么,又似是,只是单纯地想要抱得再久一些,再久一些……

    何夕的声音轻轻的,却侵占着人的整个脑海。

    “其实,小北,情感从来就不是局限于肉身的,无论我在哪里,是否活于世间,我的爱都是永远不会变的。从今往后,你记得——”

    “每当你想起了我,就当作是我在想念你。”

    双目交叠间,一场盛大的海啸隐然酝酿。

    “只要你还能记起我,还能记起我们之间的事……”

    何夕温和地为北亭擦去泪水,轻柔而又珍重,一瞬间,眼前的景象似是同某个时间久远的画面重合了。

    “那我便,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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