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郡扶州,此时正值梅雨时节。
雨滴落在油纸伞上,又顺着弧度滑落下来,掉在地上。
孟溪景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糖葫芦,何植也撑着伞走在她旁边。
孟溪景一口咬下一个糖葫芦,走到一个摊贩前。
老板笑眯眯道:“姑娘,看看有什么喜欢的首饰。”
孟溪景低头看着面前的饰品,对老板道:“帮我把这只蓝色的簪子包起来吧。”
老板包着簪子笑道:“姑娘眼光真不错,这只是我这最漂亮的簪子,搭配姑娘今天穿的一身紫衣裳最是好看了。”
何植从腰间取下一个布袋递向孟溪景,孟溪景把吃完的糖葫芦目前丢进去。
老板把包好的东西递到她手上:“姑娘,二两银子。”
孟溪景从荷包里拿了二两银子给老板,顺带把东西接过。
何植把布袋放回腰间,两个人继续走着。
路过一个巷口,里面传出些许追打的声音。
“站住,别跑!”
“几个大老爷们跑不过一个小丫头!”
孟溪景边走进去边打开刚买的东西,走到半路停下来。
孟溪景手上紧握住簪子,静待巷子里的人跑过来。
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孩跑了过来。
孟溪景看着跑过来的人,约莫十岁左右,甩手将簪子扔给后面的何植。
何植手一伸,把空中的簪子接住。
那小孩低着头直直的跑向巷口,没看见前面有人,一头撞了上去,把孟溪景撞得踉跄了几下,后面追着的人倒是看见有人,顿时刹住了脚,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女子。
领头的盯着孟溪景,道:“小姐,还是快些离开吧!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孟溪景将人揽在怀里,直视对面的人:“凭什么要给你?扶州的治安这么混乱吗?人牙子这么猖狂。”
一个小啰啰开口道:“这位小姐,我劝您不要趟这趟浑水。”
话还没说完,孟楚神色淡淡的瞟了眼他,取下荷包,从里面拿了几锭银子丢过去:“就要怎样?把我杀人灭口?拿了这几锭银子就赶紧滚。”
那几人没接到银子,掉在地上,那小啰啰被这等侮辱,刚上前一步就被领头的拦住,领头的弯腰从地上捡起掉落的几锭银子,漫不经心的用手扫了扫上面的灰尘:“希望小姐不要后悔。”
孟楚不理会,带着怀里的人转身往巷子外走,何植护在他们身后。
后面的一群人看着他们离去,那小啰啰气愤的说:“头,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吗?上头交代给我们的任务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
那头目耍着手上的银子:“不急,救她的那姑娘可不是个好惹的。”
那小啰啰皱着眉问:“头,直接硬抢不就行了吗?我们几个又不是打不过她们。”
那头目摇了摇头,转身道:“还真打不赢她们,总之,任务要稍微晚点才能完成了。好了,改日再寻个机会完成任务,走吧,兄弟们喝酒去。”
这时孟溪景三个人都走到了巷外,刚刚在巷子里头,又是雨天,视线昏暗,看的不仔细,只能看个模糊的身影。
孟溪景蹲下身,她端详着面前的小姑娘
头发乱糟糟的,灰扑扑的脸上却闪着一双过于漂亮的眼睛,可是身形却形销骨立,身上的衣服也补了许多布丁,因为下雨的缘故,衣服都粘在了她的身上,脚上赤裸着,还有许多擦伤。
孟溪景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原以为小孩子怕生,应该不会回答,刚要再说什么,听到她回答了。
“我父亲没有给我取名字。”
孟溪景愣了愣,反应过来,心里有些心疼面前的小姑娘:“你父亲母亲不要你了吗?”
小姑娘说:“阿娘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父亲有了别的孩子,不要我了。”
孟溪景摸了摸她的小脸蛋:“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您不是坏人。”
“你怎么确定呢?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别对我说'您'。”
“你不是坏人,你是好人。”
“谁说的?”
“我说的。”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呢?”
小姑娘不说话了,就站在那里盯着孟楚。
因为你我曾相识过,只是我不能告诉你。
孟溪景站起来,想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她疑惑的道:“怎么了?刚刚不是还说愿意跟我走的吗?”
小姑娘矮了她一截只能仰着头回答他:“我可以自己走。”
孟溪景瞧了瞧她,没办法,只能劝道:“我不嫌弃你,而且你淋了雨,得赶紧洗个澡,就让我拉着吧。”
说完,转身对何植说:“何植,你去买几件她穿的衣服。”
何植应了声“是。”,然后去街上找买衣服的地方。
孟溪景捏了捏小姑娘的脸:“好了,别犟了,走吧,我们回客栈洗一个热水澡。”
孟溪景感受到小姑娘的脸在发烫发红,心里一惊:莫不是发烧了?
于是也不再磨蹭,把手中的雨伞递到小姑娘手中,一把抱起小姑娘。
她心中想的是小姑娘的安全,却不知小姑娘心中所想。
小姑娘想的是:真的又见到阿姐了,这不是梦,是真的!而且阿姐刚刚捏我的脸了!她现在还抱我了!活的阿姐!我真的重新活过来了,这一次绝对不能重蹈覆辙了,我要保护好阿姐,不能再让阿姐再走一遭。
一路狂奔,孟溪景把小姑娘抱进房间,让小二烧水。
刚把小姑娘放到床上,就听到小姑娘的肚子在咕咕作响。
小姑娘窘迫的把头低下,不敢直视孟楚。
孟溪景把毛巾浸过水拧干擦了擦她的脸。
“你几天没吃饭了?”
“不知道。”
“你稍微忍一下,洗完澡换好衣服,我就让小二做饭。”
“嗯。”
小二把水抬了进来,走出去后,孟溪景想解开她的衣服:“你快把衣服脱了,洗澡,免得受凉了。你洗的差不多了,何植应该就会带着衣服回来了。”
小姑娘捏着衣角,扭捏到:“你可以出去吗?我可以自己洗的。”
孟溪景笑着说:“害羞什么?好了,我走就是了,我叫你,你要应一声啊,不然我以为你晕倒在浴桶里面了,知道了吗?”
小姑娘乖巧的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孟溪景无奈的走了出去,把门带上。正巧何植带着衣服回来了。
“你把衣服送进去吧,她应该还没有脱完衣服。”孟溪景对何植说,又朝里面说了声:“何植姐姐给你送衣服进来了。”
何植打开了门,却没有进去,而是把衣服一扔,精准的把衣服扔到了屏风上,然后把门关上。
孟溪景靠在栏杆上,看下面的人喝酒吃菜,谈笑风生:“扶州近来治安怎样?”
何植:“明宁安乱。”
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涌。
孟溪景望着楼下的人们,若有所思,最后吐出一句:“明日启程,离开扶州吧。对了,去查查今天追小姑娘的人。”
何植领命,然后问:“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孟溪景:“让小二的准备些饭菜。”
“是。”
何植下了楼,找到小二。
过了半刻,房门被打开,孟溪景闻身转过头,看见穿好衣服的小姑娘,走了过去。
孟溪景眼神有些惊讶,赞叹道:“这么快就洗好了啊?你穿这身衣服还挺好看的。”
孟溪景坐在圆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你真的没名字吗?”
小姑娘:“阿娘给我取了乳名。”
“叫什么呀?”
“迎安”
“你父亲姓什么?这你总知道了吧?”
小姑娘犹豫良久,最终吐出:
“周。”
孟楚听到这个字,愣了神,随即喃喃自语道:“周?竟是跟皇家同姓。”
“我确实是皇家的,可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所以我应该回去吗?可是他们不要我,况且他们还想杀我。所以你要把我还给他们吗?可你明明说过要带我走的。你是骗子吗?”
你是骗子,明明说好的,待到山花烂漫时,你我终将重逢。花都枯萎了,你也没来找我,反而丢下我自己一个人沉睡在湖底。
“怎么会?我不是那言而无信之人,那么你应该有个名字。”
“我想跟你姓。”
“不行,就叫你周颐微吧。”
“那我可以叫你阿姐吗?”
“你叫我阿姐,我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我当然乐意。”孟溪景笑道。
孟溪景又道:“你娘亲呢?”
周颐微:“去世了。”
“不好意思,提到你的伤心事了。”孟溪景略带歉意道。
周颐微露出一抹淡淡的忧伤:“没事。”
孟溪景:“我们两个还挺有缘的。”
周颐微心中说道:是啊,如果不是有缘,我又如何能再次遇到你呢?
孟溪景问她“你喜欢皇家吗?”
“我不喜欢,但身在皇家,本就不是我能选择的,我身不由己,我宁愿身在黎民百姓之间,做一个平凡人,但老天却反对,我也无能为力。”
“也是啊,可是我怎能确定你不是皇家派来监视我的呢?”
“我是周聿的弃女,我流落扶州,是因为他的继王妃,阿姐若是不信,大可去查,我光明磊落。”
:”我把你收留了,我会有什么好处啊?”
“或许某个时刻我对阿姐会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孟溪景:“那你图什么?”
周颐微:“我图一时的安宁。”
孟溪景:“好吧,你叫我阿姐,那我叫你阿迎吧。”
周颐微:“阿姐叫我阿迎,是我的荣幸。”
孟溪景靠在椅子上:“那阿迎今年几岁了呀?”
“12岁。”
“比我小四岁啊。”
“嗯。”
刚说完,何植便领着小二进来了:“小姐,饭菜好了。”
“嗯。”
小二把饭菜摆在桌子上:“客官您慢用。”然后走出去把门关上。
何植拿出根银针试了试饭菜,看了银针未变黑,面对孟楚说:“小姐,无毒。”
孟楚轻轻点了点头,拿起了筷子:“吃吧。”
何植:“我吃过了,小姐和……”何植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沈颐微。
孟溪景淡淡道:“叫她小小姐吧。”
何植:“是,那手下先出去了。”
何植走后,孟溪景对周颐微道:“你怎么不动筷子?”
周颐微抿了抿唇,问她道:“阿姐不喜欢我吗?”
孟溪景加了块排骨放进周颐微到碗里:“没有。”
周颐微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拔拉着碗里的饭。
孟溪景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吃吧。”
两个人静默的吃晚饭。
孟溪景朝房门道:“何植,让小二进来收拾了。”
不一会儿,何植就领着小二进来了。
小二而麻利地收拾了东西离开。
周颐微:“阿姐,我可不可以出去一下。”
孟溪景正看着书,听到她说的话,侧头看了她一眼:“去吧,何植你跟着她。”
何植领命:“是,小小姐,走吧,您要去哪?”
周颐微和何植出了门:“去街上。”
她们先是来到一家当铺前。
周颐微从身上拿出块玉佩递给掌柜:“掌柜这东西能值多少钱?”
掌柜接过玉佩,仔细地观察了下,回道:“这玉,姑娘您确定要当了它吗?”
周颐微:“确定。它能值多少钱?”
掌柜:“这玉我给您最多五十两银子。”
周颐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走出当铺,何植问周颐微:“您为什么要当了那玉佩?”
周颐微:“不想要了,那玉也没有什么价值。”
何植不再多问,就这么跟在她身后。
周颐微走到卖糕点的店铺前,那老板见有客人来,立马打起精神。
“客官要买点什么糕点?”
周颐微:“嗯,帮我包两份桃花糕和一份桂花糕。”
老板爽快的把东西包好给她:“好嘞,客官一共五十文钱。”
周颐微给了他半两银子。
老板找了零钱给她:“客官,找您的,欢迎您常来啊。”
周颐微接过来,揣进兜里。
周颐微提着三袋糕点走回客栈。
到了门口的时候,周颐微把其中的桂花糕丢给何植,然后说了句:“给你的,你就收着吧。”便跑上楼。
何植一脸发懵,心中很是惊讶:“!!!给我的?小小姐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
周颐微到到楼上,敲了敲孟溪景的门:“阿姐,我可以进来吗?”
此时屋内的孟溪景正擦着手:“进来吧。”
听到回答,周颐微推开门,欢快地跑道孟楚身边:“当当当当,阿姐给你买的桃花糕!”
孟溪景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桃花糕?”
周颐微:“我随便买的,原来阿姐喜欢这个呀。”
孟溪景接过来问道:“你出去就为了买这个?”
周颐微点了点头:“是的,阿姐,你快打开尝尝。”
孟溪景打开来,捻起一块桃花糕:“嗯,看起来还不错呢,倒是麻烦你了。”
周颐微:“不麻烦,不麻烦,阿姐喜欢吃就好。”
而这时屋外传来几阵雷声,孟溪景看了看窗外,把手中的糕点放下,走了过去,把窗户关上:“又要下雨了。”
周颐微见她没吃,有些失落:“是啊,那阿姐我先走了。”
孟溪景:“嗯,早点休息。”
周颐微退了出来,顺便把房门关上,然后走到另一个房间去。
孟溪景盯着糕点,何植推门而入,进来之后又把门关上:“小姐。”
孟溪景道:“她的钱哪来的?”
何植道:“她把一块玉佩给当了。”
孟溪景:“哦,你去让泉梧把那块玉佩给换回来。然后你叫小二给我烧一桶热水,帮我提上来。”
何植:“是。”
待何植走后,孟溪景坐在板凳上思考:“为何我来之前她不当了换银钱,衣服都破成那样了也不换一件。”
最后她叹了一口气:“唉,再说吧,看看她到底是有何目的。”
孟溪景又拿起书翻开来。
周颐微送完糕点回到房间后,趴在桌子上,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阿姐不吃我买的桃花糕?她是不是还认为我是皇家派来的卧底?好吧可能是我因为在她认为我们是初次相见,阿姐,有防备之心也是正常的,嗯,慢慢来,不着急。不过今日为何不见?双采和泉梧两位姐姐?”
她今日本来是想着给双采和泉梧也买一袋糕点的,在路上,她想起来今日才是跟阿姐第一次见面,未曾见过双采和泉梧两人。
周颐微听着屋外的雨声闭上眼睛,不多时,眼泪便淌了出来。
周颐微坐起身来,把眼泪抹掉,然后脱掉外衣上床睡觉。
盯着床帐出了声:“娘亲……为何你……要离我而去?呜呜呜呜……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我……呜呜呜……改还不行吗?你不要……呜呜呜呜……抛弃我……好不好?”
孟溪景看书看的有些乏了,外面有人敲门。
“谁呀?”
“小姐,水烧好了。” 屋外的何植说道。
“端进来吧。”
何植把水端进来,倒进浴桶之后,便关门离开了。
孟溪景放下书,揉了揉太阳穴,吐出一口浊气。
思索片刻后,她站起来,朝浴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