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盼宝贝，你没事吧？”小伊把小猫抱起来，到处检查，然后抱住小猫的头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我找了你好久。”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树叶和泥土，刚刚摔得不怎么痛。

    “这是你的小猫吗？”我问。

    “是的，谢谢你小爱，刚刚我都看到了，如果不是你及时出手的话，盼盼不是摔死就是被吃掉了，谢谢你救了我的小猫。”小伊诚恳地对我说，我还是第一次在小伊那种面无表情的表情之外见到别的表情。

    “没事，举手之劳，不过我扫帚掌握的不好，如果不是你，我也要摔死了。”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一想到我还要去参加冰球比赛就头疼。”

    “我也听说你和双胞胎他们的赌约了，你有把握吗？”小伊摸了摸小猫的脑袋，问。

    “我有在抓紧练习，可是总不得要领。”我有些沮丧。

    小伊略一思索，召唤出飞天扫帚，坐了上去，然后回头对我伸出手说，“上来，我教你。”

    白色的小猫乖乖地坐在小伊的头上，月光下，小伊第一次对我露出了笑。

    像一朵圣洁的百合。

    小伊让我坐在她的前面，我有些恐高，我飞行的时候最怕往下面看，我难以掌控那种力量。

    我紧张地抓住木杆，我感觉我腾空而起，然后慢慢升高，我甚至不敢睁眼，小伊轻轻地抓着我的手，她在我耳边说，

    “去感受吧，小爱，感受飞行带给你的感觉。”她的声音仍然是冷冷的。

    先是风，我的头发在往后飞，一个旋转，我感到了失重，我屏住呼吸，我听到了鸟急速的掠过，我闻到了森林的气味，我感觉身体的各个零件都保持缄默，但同时，一种新的力量在我的身体各个部分游走，我的身体在等待着，期待着。

    风。

    一阵悠扬的歌声，是山发出的，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自然女神在为你歌唱，小爱。”小伊说。

    我好像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摇篮，我一直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别害怕，小爱，世界在你的脚下。”小伊的声音如流水一般清冷，但含着一种坚定。

    我慢慢睁开了眼睛，我们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山谷，即使我们在飞速飞行，但仍然在山谷中，我们飞出了山谷，来到了田野上，天地浩瀚，人显得如此渺小，我就像大地上的一只蚂蚁，缓慢地爬行。

    我感到一阵振奋，那种曾经的害怕消失掉了，我的眼睛充盈着世界万事万物，我深刻地感受着一切。

    我深深吸入森林、河流、大地、月光的气味，太好闻了，清凉，甘甜，石头在跳舞，树叶在睡觉，大地承托起我们，难以形容，好熟悉，好像曾在谁的身上闻到过，原来是这种气味，那种我一直难以名状的气味，是群山的国度所散发出的气味，好好闻，好想做成香水，储存起来，喷在鼻子下，可以一直闻见。

    我操纵着扫帚在天地间自由遨游，我享受着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好美妙啊，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不知不觉小伊也放开了我的手，我已经掌握了飞天扫帚的用法。

    山如铁一般，影影绰绰，天空深紫，月光皎洁，河流静谧，我大喊了一声，于是群山回响。

    我们飞到了月河，对面就是雪见山，月亮渐渐浮现，明亮的像一颗宝珠，熠熠生辉，夜色如水一般温柔缱绻，山风吹得凉爽，月光洒下来，照的人明亮，夜晚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黑，十分清晰。

    我们坐在河边，小猫在田野上跑来跑去，一会扑萤火虫，一会跟小草缠在一起，小伊不再是我之前看到的那种冷冰冰的模样，小猫趴在她的膝盖上，她轻柔地抚摸着小猫，那种温柔的神情和平时很不一样。

    “谢谢你教我飞行。”我说。

    “不客气。”小伊的声音仍然是冷冷的，很有礼貌。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抱着膝盖看着小猫。

    “你要闻闻它的脑袋吗？”小伊说。

    “诶，可以吗？”

    “当然，盼盼喜欢你。”小伊勾着腰去捉盼盼，看起来小偷小摸的，是个惯犯了。

    她扑了上去，把盼盼捉了过来，我闻了闻它的脑袋，好香，香喷喷的，盼盼安安静静地让我闻，也没有跑。它的眼睛是幽幽的绿色。

    “盼盼它很怕人，它不信任人类，在家里它都要贴着墙走路，有时候会被我的走路声吓到，它也不喜欢被抱着，总想逃跑，这次也是自己跑掉了，可把我吓坏了。即使我是它的主人，也无法控制它的行为。很少有人会得到盼盼的喜欢，你是除我以外的第一个。”小伊说。

    盼盼来到我的身边，轻轻蹭我的腿，银亮的毛柔软如云，青绿色的眼睛像森林一样宁静深远，多么漂亮内敛的小猫。

    得到盼盼的喜欢是让人感到非常荣幸的事情。

    我轻轻地摸了摸它的毛，盼盼喵喵叫了一会，又继续去追萤火虫了。

    “感觉你和盼盼也很像，总是离人远远地，我对你一无所知。”

    “大家都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没必要了解太多，了解之后也改变不了什么。”小伊淡淡地说。

    这很符合小伊给我的印象，高岭之花，只可远观，只可仰望，她好像无欲无求，她的目光永远往上，而不会往下，这让我不禁有些好奇。

    “小伊，我想了解你，我想和你做朋友。”我忍不住说。

    “我不需要朋友，小爱。”小伊说，“我们不是一类人。”

    “你的意思是，你是天才，我是普通人，我们的世界是不同的。”我想起莫勒特夫人眼中看到的世界，感到有些难过。

    “不，不是的，不是这个世界，小爱，你的追求是什么？”

    “追求？”我一时被问懵了。

    “或者说，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仔细想了想，说：“我想和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幸福度过一生。”

    “小爱，你是一个活得很幸福的孩子。”小伊说。

    我点点头，好像是的，我从小在圣母院长大，那里的修女人很好，带我的特蕾莎修女是一个温柔的人，她很会做草莓蛋糕，还会带我们玩很多的游戏。圣母院的圣餐很美味，到了下午有午睡，我总是睡不着，去找小A小柔玩，我们在花园里玩捉迷藏，被特蕾莎修女发现了，罚我们不许吃下午茶，想想真是美好的时光啊。等上了学，我和小A小柔仍然在一起，我们一起长大，无话不谈，是彼此最信赖的伙伴，即使未来有什么未知的，我也有着美好的期望，相信会有好的未来。

    “但不是所有人都活得像你一样幸福的，小爱。”小伊看着我说。

    我有些疑惑。

    “你知道黑巷吗？”小伊扭头问我。

    “黑巷，那是什么地方？”我疑惑地问。

    “太阳岛最脏、最臭、最乱的地方，罪犯的天堂，嫖客的妓院，穷人的地狱。那里的地面终年泥泞，混合着动物的肝脏，人的粪便，不像□□铺设的平整的青石路面，洁净的街道，那里聚集着各种各样的人，妓女、码头工人、皮条客、小偷、抢劫犯，那里的监狱总是不够用，女神的戒律被踩在脚下。而我就出生在那里，刚出生就被母亲遗弃，结果母亲因为遗弃婴儿被绞死，而我被送到了孤儿院。”小伊用一种淡淡的语气，说着我感到害怕的事情。

    “我都不知道，你是孤儿院的。”我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这显然是我所料未及的。我和小A、小柔是在圣母院长大的，是受过洗礼的、被女神赐福的儿童。

    “嗯，圣罗兰学园的学生都是孤儿，但孤儿也是有三六九等的，像我这种乡下的孤儿，只会进最差的孤儿院，一个月20个金币的救济金，而你们是在□□条件最好的圣母院长大的，你们会有修女们呵护成长，衣食无忧。而我只能在黑暗潮湿的房间里和二十几个孩子共睡一张床，共抢同一顿饭。常常有婴儿死去，死亡对他们都算一种解脱，因为太苦了，这日子，活下去太难了。对我们这些孤儿来说只有一个结局，男的长大去当苦力，女的长大去当妓女。”

    “我常常吃不饱饭，因为力气小抢不到饭，又因为吃不饱而更没有力气，我曾经饿了5天，一粒米也没吃过，我不得不去偷食物，然后被人捉住了，打了个半死，丢在了路上，路过的一个老妇人给我喂了一点面包，那个面包又干又硬，可是救了我的命。”

    “那个老妇人的儿子因为一些债务和农场主起了冲突，被人打断了腿，老妇人很伤心，抱着儿子哭，说自己的命好苦，丈夫早逝，儿子又残疾。我很难过，于是治愈了他的腿伤，那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使用自己的魔力。但是乡下人都是没有魔法的土豆，他们不知道圣魔法，他们以为我是邪恶的女巫，把我绑在了火刑架上打算烧死我。最戏剧的一幕出现了，前来观刑的那个农场主是魔法部退休下来隐居乡野的士绅，他感受到了我身上的魔力，并且认出了是圣魔法，把我救了下来。”

    “这个农场主是一个富豪，一个大地主，他拥有五百亩的土地，六十个仆人，成千上万家为他耕作的农民。他什么都不用做，这些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地产家业，而他就可以享受一切，他可以花费很多钱去修建豪华的庄园，一桌菜就是一个人家一年的伙食费。山珍海味，锦衣玉食，这一切，是穷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也是我之前从未想过的，原来我可以坐在椅子上吃饭，原来我可以穿上完整的衣服。小爱，你知道吗？财富是通过血液传播的，我们无父无母，所以生来赤贫。”

    “他是一个挺和蔼的老人，对我挺好的。因为我的圣魔法，他悉心培养我，他给我开放了他的藏书，让我得以学习魔法。这让我意识到，这是一个魔法世界，当我有能力的时候，我也是可以被当成人对待的。而其他的土豆们，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他曾直言不讳地跟我说：‘土豆，只是土地里长出来被人吃掉的食物，不用当人看。’

    “他喜欢打猎，钓鱼，看书，以及人体实验，他喜欢放一些还不起债的农民在林子里奔跑，他拿着猎枪去追杀他们。他常说这个世界上无用的人根本就不该活着，对于那些丧失为他耕作土地能力的人，他就拿他们做人体实验，说这是尽最后一点价值了。下位者从不是人，生杀予夺，皆在上位者手中。

    “我从遥远的黑巷来到□□，从最落后贫穷的地方来到最繁华富庶的地方，我见到太多了，贫穷，饥饿，瘟疫，两个村庄之间为了几口羊械斗仇杀，一个父亲为了50个金币卖掉了九岁的女儿，一个贵族拥有数不胜数的田产和奴仆，一个农民家徒四壁，典妻卖子，一无所有。而一个农民可能祖祖辈辈都是农民，难以翻身，他们和地里的牲畜没有区别，他们的血肉都被贵族吸得一干二净，而他们临了了，也只会悲叹一声命苦。子子孙孙无穷尽，世间苦难无穷尽也。”小伊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波澜。

    而我脸上全是惊恐，我感到冷，我抱紧了自己，小伊叙述的那个世界，我从未接触过，不，我甚至从不知道，还有那样的世界。

    “小爱，这是一个阶级固化、贫富差距、愚昧无知、冷漠无情的世界，是一个糟糕的，不适合小孩生存的丑陋的世界，是一个充满无意义的斗争和人为的苦难的等级世界，这个世界需要改变。”小伊说。

    “如何改变呢？”

    “成为魔法部的首领，用我的魔法改变这个世界。”小伊看着月亮，坚定地说，“我要改变不合理的制度，消除贫富差距，建立一个美好的，没有等级的，人人和谐相处的大同世界。”

    魔法部是太阳岛的中枢机构，是治理国家的核心，所有的政令都由魔法部出。

    我陷入了沉默。

    我一直是一个中等偏上的孩子，各方面，不是最好的，但也不是差的，好像总差那么一点，上不去，也下不了，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未来对我来说太渺茫了，我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去做什么，我也没什么计划，可能从圣罗兰学园毕业，就毕业了，想着到时候再说。未来可能会在魔法部谋个小文员的职务，或者在城里开个甜品店，做蛋糕师。

    我想到未来，仍然是小A、小柔，草莓蛋糕，幸福等美好的词汇，或许还有别的伙伴，也可能会遇到喜欢的人吧，那是我没经历过的，看少女漫的时候会忍不住幻想的。

    我从没想过，小伊是这么想的，她规划了一个我从没想过的未来。

    我忍不住颤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小伊握住了我的手，“小爱，你仍然可以选择，和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幸福度过一生。”

    “可以吗？在我知道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疾苦的时候，我还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平静和美好，继续保持缄默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可以的，不要带有愧疚，做你想做的事情，小爱，问心无愧地活着。”小伊的微笑如此诚挚，她的碧绿的眼睛闪耀着星光，她的语气透着坚定。我的手有些冰冷，而她的手是如此的温暖干燥，含有力量。

    月亮已经爬上了雪山，皎洁的月光和皑皑的白雪相互辉映，透着一种圣洁，冰冷却又明亮。盼盼在原野上自由地奔跑，如一道月光。

    “我只想和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幸福度过一生。”我对着雪山和月光合十手掌，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