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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镇天狐拜月

    天狐拜月之说,流传甚广。最早追溯至上古神话,女娲神身旁神狐降世,带来祥瑞传说。

    此后,各地便有天狐传说,版本不一。

    早先宋蕤同阿兄偶然提过。

    北疆阿朝月族最崇天狐之说,将之作为图腾,是一族之人的信仰和精神支柱。

    宋蕤将花纹放置灯罩之上。

    薄且透明的材质,触手柔韧又温润。一豆温润的烛火穿透纸片,制片上毛茸茸的狐狸,面带笑纹,眼尾上勾。

    邪气又魅惑,真挚又虔诚。

    宋蕤翻来覆去,愈发觉得,此物出自阿朝月族。

    她干脆将阿兄盛信用的竹筒底朝天,从竹筒底,又掉出小小一枚绣花。绣的歪歪扭扭,圆滚滚的狐狸身子丑萌,憨态可掬。

    宋蕤:噗。

    阿兄刺绣的手艺,很是别致。

    话是这样说,宋蕤对那小小的狐狸刺绣却爱不释手,也不再思虑什么阿朝月族,什么关渡之战。

    哪里有阿兄绣的小狐狸可爱?

    今日总算要启程。

    她收拾好包裹,欲走时,飞雁叫住她:“主子,这封信笺?”

    桌案上的信笺,正是秦珩临走时留下。

    素白的信笺,并未漆封,虚掩封口,平平无奇。

    宋蕤下意识蹙眉。

    拆开来,一封密密麻麻的字页映入眼帘,宋蕤一目十行。

    信中正如秦珩所言,交代秦副将在关渡之战后,朝廷下旨,判处谢氏一族通敌叛国,泄露军情,满门抄斩。

    彼时,些谢将军和少郎君深陷囹圄,腹背受敌。

    下令秦副将率余众,保护妇孺老弱,一路向西南叛逃,来到与东都相隔千里的西京。为躲避官兵巡,在森山老林中修建邬堡,屯兵驻守,自耕自给。

    七年前,天子下令抄斩谢氏满门。

    秦副将等人尚在叛逃,自顾不暇且鞭长莫及。待众人在西京安顿妥当,便只接到谢氏满门被屠戮殆尽的消息。

    当时还以为谢夫人和谢女郎早已死去。

    在此见到宋蕤,觉得宽慰,谢氏族人的血脉不至于一朝断绝。

    宋蕤囫囵看完,扯出个笑,似讽似怒。

    所以,认出她,便将阿朝月一族的信留给她,要她质疑当年朝廷判决真相,去查明真相?要她去为谢氏一族澄明真相,恢复声誉?

    好计策啊!

    阿娘,你当日猜测,果真不错。

    咱们的谢将军,铁骨铮铮,护国为民,不惜生命,保护北疆阿朝月族人,一生清白,该是流芳百世。

    更是身先士卒。

    宁愿手下余众叛逃,保留血脉,也未投敌叛国,出卖国家。

    阿娘,你在天之灵,可是瞑目了?

    宋蕤眼眶一湿,几颗泪珠绷断了珠线,滚落在手背上,被炽热的温度一惊。

    仓皇回神,她心尖在颤抖。

    宋蕤说不明白,到底是作为怨恨多些,还是释然多一些。

    她只觉得多年沉淀的情绪,宛若山洪一般,将她席卷。

    她前半生被打破

    李漼渊在她门外等了良久。

    许久,他觉得自己双腿酸软,站立不住时,想着找个台阶坐下。

    这厢,李漼渊刚蹲在宋蕤门前。身后房门骤然打开。

    刚坐稳的李漼渊:……

    认命站起身。

    宋蕤也不理睬他,径直与他错身而过,目不斜视,身姿清冷。这场面一度令李漼渊幻视与宋蕤在东都的初遇。

    李漼渊手心下颌一阵应激的发麻,麻痒感直直窜到心头。

    “宋蕤,你……”

    他莫名直觉,宋蕤心情处于又好又坏的变量中间,来回跳跃。此情此景,他有些发怵。

    宋蕤语气也带着一股子劲儿:“你坐在门前作何?不走吗?”

    昨日已耽搁下,今日必须要启程。

    李漼渊确定:是一股子莫名其妙劲儿。

    他拢了拢衣袖,过于白皙的手腕露在外面,奇怪了:“大清早的,谁惹你了?”

    如皓月的手腕白到晃人,其上浅浅几条淡青色的血管。

    宋蕤若有似无瞄了一眼,收回眼眸,语气波澜不兴:“无任何人。”

    “见澜小公主,请上车吧。”

    李漼渊确定:不对,确实不对。可要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想起今晨秦珩叩宋蕤房门,临走时又留下一封信笺。

    约莫与之有关。

    李漼渊正想如何开口询问此事。

    忽闻身侧窗舷被叩响,和风打起车帘,宋蕤高挑挺拔的身影立在窗外。

    “嗨!宋蕤。”

    他一时笑得归于欢快,宋蕤瞧瞧前面主仆二人。

    一人傻头憨乐没头脑,一人阴郁愁苦不高兴。

    宋蕤将手中的食盒抛给李漼渊。

    开口问:“大郎君,蕤有一事相问。”

    李漼渊:……

    有事大郎君,无事小崽子。

    “说。”但他看看手中食盒,一个个白玉般的团子挤在盒子中,是西京特有物产,酸甜饱满的葡萄果干在舌尖迸开,令人食指大动。

    看在小甜点的份儿上,他大发慈悲,听她一言。

    宋蕤:“早听闻东都繁华富贵,不同西京风土人情粗狂。可惜历来东西二京因路途遥远,行路上又有山匪劫道,鲜少有人员来往,蕤也从未去过西京之外的地方。”

    李漼渊十分想打断她听着便一言假的话,喝一句“说人话。”

    宋蕤语气含笑,听愣了李漼渊,一时忘了打断。

    “大郎君,蕤早慕名大郎君性情恣意潇洒,游历山水,见多识广。蕤自小足不出户,不知蕤可问大郎君请教一二?”

    起先这话听着还挺像夸赞,李漼渊还沾沾自喜。

    后头的话,越听越觉得不怀好意。

    李漼渊扯出个假笑:“女郎谬赞。”

    宋蕤紧接着颔首,显而易见点头的动作,给李漼渊看得一愣。

    ?客套话,也不用这么客套吧?

    偏偏李漼渊还真就吃一这套,宋蕤愈是不屑和轻视,他愈想了解个透彻。

    李大郎君浑身的反骨,都用在宋蕤身上。

    他弯起眉眼,姿态骄矜:“说来听听。”

    早慕名,早做什么去?现在眼巴巴跑到他面前提起,真当他是冤大头?

    李漼渊笑:“不知你慕名之处?”

    宋蕤:“东西二京交趾,四方镇。”

    李漼渊磨牙。

    花言巧语,他哪里去过四方镇?背调都没查清楚,就贴着他的脸问?

    李漼渊转转眼珠,试探问道:“你想去四方镇?”

    宋蕤:“听闻四方镇汇聚东西北方,两山三疆物产和人情风貌汇聚,风格迥异。蕤只是好奇罢了。若队伍不经此处,便算了。”

    李漼渊眉头登时一跳。

    从宋蕤从头盖到尾的帏帽长纱瞅出些落寞。

    “哎,你又要不高兴?”

    李漼渊隔着马车窗框,揪住宋蕤衣袖。

    “行了,你也别与我生气了。”

    宋蕤:……

    她下意识抖了抖衣袖,上下打量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酷似黑衣夜行的装扮,真心实意疑惑,李漼渊从哪里看出她生气?

    四方镇他有所耳闻,东西二京不管地带。

    前些年鱼龙混杂,人员流动性极大;今几年有朝廷屯兵设哨,治理得倒是井井有条。

    当然,这话是从他父亲口中的得知。

    李漼渊思忖。

    四方镇也不是不能去,没必要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惹宋蕤不悦。

    他唤来李相因:“将舆图拿来,折返路线可已定好?”

    李相因奇怪。

    主子向来不干涉路线,上次路线经过小关山,遭了一窝山匪劫亲。主子嘴上不说,可的的确确大怒一场。

    后来查证,竟是因为手下侍卫收起消息的飞鸢翅膀被打湿,降低了飞行速度,这导致前后信息差。

    更何况,劫婚的那伙现山上猎户,早已在县衙消了案底,算不上流氓流寇之类。

    本以为这桩事,就要这样不了了之。

    如今主子问起。

    李相因飞快从怀中抽出舆图,恭恭敬敬双手呈上。

    “请主子过目。”

    舆图崭新,笔墨新鲜,是年初朝廷统一安排度量和策划。山川栈道之间,用朱笔蜿蜿蜒连出一道路线,自西京直通东都。

    宋蕤侧身,偷偷瞄上一眼。

    路线赫然经过一处,名为“四方镇”。

    李漼渊亦看见,问:“我记得,来时并未走这条路。”

    来时以防主子车马劳顿,精神疲惫,水土不服,仆从一致投票,选官道繁华之路,虽路途远些,到底安全指数和舒适度非其他路线可比。

    四方镇虽处二京交织,往来便捷,到底蛮荒偏僻,不比特意修建的官道。

    而为何返程却要走?

    李相因语气异常:“主子,为了赶时间。”

    “昨日受到二家主来信,要属下提醒主子,尽量在月余赶至东都。为节省路途花费时间,特意选了四方镇。”

    李漼渊点头,不再多少什么。

    接下来十日的时间,便都在马不停蹄赶路。

    第十一日即将日暮,一行人抵达一个小镇外。

    镇子外设城郭围墙,有守卫把守,来往核查身份,戒备森严。

    小镇山清水秀,绿野四合,风吹翠波,静湖似绉纱。

    行路上灰头土脸,风沙满面的疲惫,都被这样翠翠绿新鲜的景色洗去大半。

    李氏的招牌这里也是能用。

    不用李大郎君亲自出面,那些守城的卫兵语气和动作都很恭敬,似乎早已知晓李氏大郎君行踪。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顺顺利利进入小镇。

    过于顺遂的经历,宋蕤感到有些古怪。挑起窗幔,观察城门驻守的官兵。

    这些官兵截然两种样态。

    一懒散怠惰,一警惕冷锐。

    警惕锐利的那一拨,行为轨迹极为隐蔽,似在暗中搜查东西。

    这时——

    马车远离城门,骤然传来一声喧闹声。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方官人落水了。”

    人声过于散乱,宋蕤听不太清楚。

    然也不用她听太清楚。

    人群簇拥而来。

    宋蕤只觉马车一顿,窗幔一晃可见——有人拦住李氏车架,双手跪地,口中高呼“请贵人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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