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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简杀人督查到

    言过其实!

    言过其实!

    老者抛下一个平地惊雷,所有人精神震上一震。

    慢悠悠补上后半句:“方郎君所认为。”

    众人刚舒出半口气,老者又道:“我们所有人都是杀人凶手。”

    放下的心又提起,众人一颗心七上八下,宛如揣了一辆疾驰的奔马,呼啸之下,东奔西撞。

    老者:“当年官匪冲突剧烈,官兵整日搜查,土匪见缝插针的打家劫舍。”

    “方官人在县衙作文书,替人代笔状纸,为百姓思虑,尽心尽责,恨不得睡在县衙,实在是难得的好官。”

    “土匪虽抢劫,却不伤人性命,只要粮食银钱,有什么要什么。”

    “四方镇乱啊,早被洗劫一空了。方夫人心善,早期救济人,将一半粮食给了出去。”

    “没想到,后来匪徒攻破县衙,方官人失去营生,夫妻两人坐吃山空。”

    “老天不开眼,天道无常啊。”

    …………

    老者:“方夫人想方官人活下去,生生将自己饿死。方官人叩门,往日里方夫人接济过的人,无一人开门。”

    方决要救她!要粮食,要银钱,还要炭火,要所有东西。

    都没有。

    方决便去偷,去抢,去夺,不要命一般。

    丢下他的身份气度和面皮。

    方夫人实在不忍心见他糟蹋自己,深夜选择了坠湖,溺死于异乡他处。

    所有见死不救之人,都是杀人恶魔。

    李漼渊心头震颤。

    半晌无言。

    老者:“从那时起,方官人就疯了,早些年还想杀人泄愤。后来有一日,方夫人祭日,方官人在湖边祭拜,不小心跌进湖中。”

    其实,是方决寻死,跳湖自戕。

    “方官人不喜欢在祭拜时看到我们,每逢那日湖边不会有人。”

    至今,没有一人知晓,当日发生了何事。

    “方官人从湖中出来,仿佛一切恢复正常了。不再怨恨,也不再阴沉,看见我们这些邻家还能笑上一笑。”

    却是更恐怖的开始。

    “方官人开始癔梦,以为方夫人魂魄还阳,相伴身侧。”

    李漼渊又贴近宋蕤,小猫扯线头一般,爪子拽住宋蕤衣袖,轻不可察打了个寒颤。

    宋蕤暗自瞥他一眼。

    老者:“方官人起先是不再去往湖边,我们还以为方官人重新振作起来,后来却发现并非如此。方官人精神混沌之下,过于思念夫人,认为方夫人心有牵挂,魂魄还阳。”

    “那段时日方官人很是开心快乐,我们也顾不上到底是真是假。想着若当着是方夫人魂魄还阳,多陪一陪方官人也是好的,两人都是苦命人。”

    老者上了年纪,须发皆白,握着木杖的手掌干枯,似失水的老树皮。

    说话时嗓音在颤,手指也在颤。

    他说罢,众人都默然,不知说何是好。

    反倒是他颤完了,长叹一声。

    拄杖倾身,对李漼渊诚恳道:“愚倚老卖老,想要大人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方官人。”

    说到底,他讲述方决故事的

    李漼渊原本还觉得方决可怜,听老者说完,一时之间,脑子中冒出一句话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李漼渊有些为难。

    似乎吃准了李漼渊心善好欺,单单揪住他不放。

    宋蕤瞥一眼李漼渊,不等李漼渊回应,插话:“此人是何时来到四方镇?”

    老者顺着宋蕤手指方向看去。

    赫然是方才与方决对骂的女郎,宋蕤视线落在她脸庞上,沾染的灰尘似乎被她不小心蹭掉些许。

    脸颊白皙小巧,瘦削的瓜子脸,一双黑溜溜的眸子像黑珍珠。

    似乎才十五六岁的样子,行事泼辣却泼辣老道,天不怕地不怕。

    正企图对方决拳打脚踢的女郎似有所觉,倏忽回头,望来。

    宋蕤仗着帷帽,肆无忌惮的打量她。

    老者一番思索,犯了难:“这……从未见过。”

    ……

    “呼啦啦”

    尽头窗扇传来一阵羽翅拍打之声,宋简轻轻蹙眉,在宋蕤肩头拍了拍,带着安抚的意味。

    宋蕤心头一紧,也要跟着起身,却被李漼渊缠住。

    他姿态轻巧,猫儿一般,缠在宋蕤肩头,他手摁在宋蕤肩头,使得她起不来身。

    语调也是又轻又柔。

    “宋蕤,我就说,你明明关心那个女郎,做什么想关心又不敢?”

    畏手畏脚的宋蕤让他格外陌生且不适。

    “你方才踹人的气势呢?还有初见指着我鼻子大骂,骂我不辨是非的劲头呢?”

    宋蕤心头有些忐忑。

    眸光紧随宋简,然他身形极快,打开窗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咯吱。”

    随着打开的窗扇吱呀一声轻响,宋蕤直觉闪动,不知为何好一阵瑟缩。

    李漼渊以为她冷。

    “你冷啊,我去关窗。”李漼渊边走去窗边,边回头嘟囔宋蕤:“下次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总让我猜。”

    “放心,我嘴很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告诉其他人。”

    他嘴皮子吧嗒吧嗒,指挥侍从去取披风。

    小碎步跑至窗边,刚伸出手阖窗,陡然想起,方才宋简正是从此处跳出去。

    他正想问一句:“宋简如何回来?”

    登时天翻地覆,视线不自觉划了一个大圈,还以为自己左脚拌右脚,来了个平地摔。

    李漼渊定睛。

    原来是眼前一花,有个人影从窗外跃进,闪现在眼前。

    墨发散乱,带着外面新鲜的凉意。

    “宋简,你回来了?”

    宋简面色说不出的难看,对于李漼渊的笑脸,也没给个回应。

    侍从和风不忿:“主子同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宋简不答。

    宋蕤直觉他神态不对,忙站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

    温声问:“阿兄,可是身子不适?”

    宋简站在楼台上,目光森然,周身渐渐弥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

    “阿兄?”宋蕤脚下一顿,而后脚步不停,张开手心抓住宋简手腕,就算是夏日,她的手心也带着驱之不散的凉意。

    挨着手心寒甲的护腕,一时间分辨不出,究竟是她的手心凉,还是宋简从夜色中带来的寒意沾染手心。

    她说得飞快:“可是出事了?”

    宋简微微颔首,手掌捂上宋蕤眼睛。

    低声道:“皎皎,闭上眼。”

    宋蕤从他话中听出一阵心惊肉跳,虽不解,却笃定阿兄不会害她。

    就在她闭眼那一瞬。

    宋简抬手,指尖轻叩——

    从袖间传来一声“咔哒”声,寒光一闪,而后激射出,一息后,陡然在楼下女郎胸前炸开。

    炸开的不是烟花,也不是炮仗。

    李漼渊惊恐瞪大眼。

    是血花。

    “啊啊啊啊,杀人啦——”

    四方镇那些普通居民,被骤然间的杀人一幕骇住,愣在原地一瞬,而后陡然爆出尖叫和呼救声。

    女郎短促一声“呃”,轰然倒地,胸口衣衫被血迹浸透。

    泅湿地面,荫出大片深色。

    方决愣住,下意识摸了把脸上温热之处,拿到眼前一看,手掌沾染的,是从人体溅出的热血。

    他大脑嗡鸣,一刹忘了与女郎有仇。

    扑上去探她鼻息,指尖无声无息。

    “死了……”

    胸腔被短箭穿胸而过,一瞬间就断了气。

    李漼渊陡然站住脚,遥远的血腥气充斥鼻端,肺腑血气翻涌,一阵恶心。

    他扒住木栏,干呕了半晌。

    声线不稳:“……宋简,你杀人?”

    他抬起头,眼眶湿润,眼尾鼻头泛着湿润的红,浑身上下透出狼狈不堪的艳丽感。

    宋简歪了歪头,看了一眼李漼渊,漆黑的眼眸平静至极,无半分波澜。

    天可怜见的。

    这锦玉堆中长大的小郎君,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杀人,还是如此干脆果决的手段。

    李漼渊腿脚发软,气息驳杂。

    若不是李相因抓着他臂膀,怕要软倒在地。

    他劝不动宋简,唤宋蕤。

    “宋蕤,你睁开眼看看,你的好阿兄,众目睽睽之下,放箭杀人!”

    李漼渊剧烈喘气,胸口上下起伏。

    “你看看!他杀人不眨眼,哪里像是正常人!杀手,杀手,只有杀手,才如此!”

    宋蕤睁开眼。

    眼睫轻轻刮在宋简手心硬茧上,他的手心炽热,熏得宋蕤眉心暖热,顺着唇齿一路暖到心底。

    微微朝宋简侧了侧脸。

    宋简知道她的意思,轻声道:“不太好看。”

    宋蕤默了默,分明是宋简杀了无辜人,她却觉不出多少愧疚感和负罪感,轻轻点头:“嗯。”

    阿兄杀人,总会有阿兄的道理。

    宋简放下手,宋蕤眉心一凉,盘旋在眉间的热意缓缓消散。

    “宋蕤,为何宋简要平白无故杀人?”

    李漼渊眼眶通红,红的像是个兔子,又脆又可怜。

    “吓死我了。”

    李漼渊要碎了。

    宋蕤抬眼去看楼下的尸体,女郎睁圆一双黑瞳,过于用力甚至暴凸在外,直勾勾盯着宋蕤方向。

    死不瞑目啊。

    可惜了,豆蔻之年。她是不会去怪阿兄的,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李漼渊满脑子鲜血和死人,时不时干呕一声。

    眼眶里的水痕一直都没下去,胳膊腿越来越软的像软糕一样,被李相因揪住衣领,丢给了荀瑧。

    荀瑧摸出个含片,塞到李漼渊嘴里,拧死的眉头一直都没放下。

    楼下一片骚乱。

    女郎仰面躺倒在地,混乱中不知被谁踩了一脚,那只导火索木镯脱手而出,骨碌碌滚到方决脚边。

    方决拾起它,面色复杂。

    他默了默,对它的执念竟败给了怜悯。方决颓然叹气,掏出手帕,擦净女郎手掌,叹了口气。

    “身死灯灭,既往不咎。”

    “你好生去吧。”

    方决道,他摊开女郎手,女郎年岁不大,掌心却有一道贯穿掌面的疤痕,狰狞横亘在手心纹路。

    宛若晴天霹雳,方决愣在原地。

    李府侍从如临大敌,团团围拢在宋简身侧。

    李相因抽刀:“戕害人命,无辜行凶!宋简,你胆敢!”

    李漼渊伸手,揪了揪宋蕤衣袖。

    宋蕤冲他摇摇头,慢慢后退,退到宋简身侧,与李漼渊相对而立。

    她只信阿兄。

    ——这是她的立场。

    气氛僵持住。

    说起来,李相因并不想与宋简动干戈,寻常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偏生,宋简杀人挑的好时候,若不压下他的势头……

    李氏何在?颜面放哪?

    空气中的对峙感愈来愈重。

    “叩叩叩”

    叩门声打破一切,不等人开门,大门豁然从外面被撞开。

    官兵闯入,说督查,督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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