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锁

    我是在王晨瀚家的主卧醒过来的,那张大床全部给我一个人睡,他自己去客卧,昨天最过火的事情也只是他扯开我的衣服,检查我身上的伤疤。

    身上的睡衣大一码,松松垮垮落在我的身上,也带着王晨瀚清爽的味道,我狂揉自己的头发,还是觉得昨天的一切是一场稀里糊涂的梦。

    他怎么会喜欢我这种人?不对,先往回走一步,他怎么会喜欢男的?

    这一切都乱套了,我扯着头发,拿过手机一看时间,6:47。我倒是不用上班。问题是……

    我带的两件衣服,一件泼红酒交给宋歌当做证据,另一件被王晨瀚扯得扣子崩一地,不像是能穿的样子。

    穿睡衣打字会让我变懒散,敲几个字就趴回床上吸枕头被条补充精力,一不小心能睡过去,然后追悔莫及在床上熬夜更文挣钱。

    王晨瀚的衣柜里是千篇一律的短袖衬衫,区别就在于不是单纯的黑白灰,他有着更鲜明的颜色。

    我找出一件黑色长袖衬衫给自己套上,睡衣整整齐齐叠在床头。

    走出房间,精致的小公寓里一个人也没有,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黑米粥和纸条。

    “我上班去了,记得吃饭,中午十一点半回来。”

    “抱歉,昨天是我情绪过激了,衣服你衣柜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随便穿。”

    “别再把自己当成可有可无的人了,你是吴齐,你是一个鲜活的人。”

    这张纸条上传递的心意太过热烈,我不敢再看,怕自己筑就的坚固堡垒毁于一旦。我双手抖索将纸条对折收好,轻声念那个我求助过无数次人的名字:“吕淇。”

    “我该怎么办?”

    “第一步,离开这里,回港山去。第二步,删除你所有和王晨瀚有关的记录,包括日记,小学合照。第三步,加强暗示,你在你母亲墓前跪几个小时,回忆一下过去管教你的片段,然后用电击设备强化厌恶,这样你就重新变回那个从未与人深交的吴齐。”属于吕淇的冰冷声音在我耳边回荡,“你能做到吗?”

    世界上的一切烦恼,归根到底只是人际关系。

    亲密关系,是我可以触碰的事物吗?我捂嘴咳嗽,要把肺都咳出来,几年前的旧伤时至今日仍在对我施以酷刑。而这像是对我的警告,让我不得逾距。

    吕淇静静等候我的选择,她半响又开口:“吴祈说的对,你还在逃避亲密关系。”

    “这样,吴齐。”吕淇说,她的声音引导着我,“你讲几个王晨瀚不喜欢你的理由。”

    “我是毒鬼的儿子,我没有在他转学的时候和他告别,我中考高考的成绩没他好,我这十六年从来没有主动联系他,以及我喜欢伤害自己来获得安慰,他喜欢我会是一种负担。”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那你说你不喜欢王晨瀚的理由,说出来我帮你断掉这层关系,解决后面的一切事情。”

    ——

    “小王,你不是今天不用来吗?”精神科的另一位实习医生惊讶地看他,“怎么了,同学聚会不愉快?”

    “我……”王晨瀚支支吾吾,“我不知道怎么说,心静不下来,想工作麻木自己。”

    “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前辈善解人意,“你这两个小时心不在焉,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今天本来就是你休息,回去吧,门诊不缺人。”

    “我们这一行和其他工作不一样,我们是医生,我们肩负的是别人的生命。”前辈苦口婆心地劝说,“你的状态和病人的状态是息息相关的,你要……”

    “前辈,你说你有心理咨询的证件吧,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有个人习惯牺牲自己来帮助别人,逃开一切想要帮助他的人,但有时又很粘人,要怎么做才可以让他打开心扉?”王晨瀚急切地说。

    “你这个描述听起来,”前辈手指扫过几次下巴,“他好像比较自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配拥有,有没有自寻短见过?”

    “我不知道。”王晨瀚自己没发觉,自己的手指抓着白大褂,指节泛白。

    “家里怎么样?一般来说如果是在控制欲强的家庭成长,这个人会有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你做的不对,你是错的,你所需要的一切都是我给予你的,”前辈歪头回忆,“我都已经为你付出这么多了,你为什么还是达不到我的预期?你是不是学坏了?是不是要朝着某个坏人的方向发展了?然后这个孩子就会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明明父母已经那么辛苦了,我却回报不了他们。我考证的时候有个同校的学弟和我一起,他是这么和我描述的,太真实了,像是他亲身经历过一样。”

    “……”王晨瀚忘了合嘴,这时口袋里传来震动,他慌忙抽出手机,联系人是昨天刚加上的宋警官。

    前辈体谅地看他,“没事,接吧,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调整状态吧。”

    王晨瀚点头致谢,点击通话键转身离开

    “喂,宋警官,化验出结果了?”他问。

    对面长吁短叹,“这个不重要,吴齐呢?”

    “吴齐怎么了吗?”王晨瀚警觉,“他现在在我家。”

    “他不在你旁边我就直说了,你最好把他带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宋歌说,“昨天你们去医院了吗?”

    “没有。”

    “我就知道,”宋歌的声音听着并不意外,“他肯定说他不喜欢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

    “宋警官,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无理,我更应该去问他本人,”王晨瀚语速很快,有时语无伦次,“就是,能不能告诉我,他挨三刀那个事情?”

    电话对面许久没传来声音,就当王晨瀚以为对方不打算回答的时候,宋歌突然开口:“你告诉我,你是他的什么人?”

    “小学……时候的朋友。”王晨瀚艰难吐字。

    “这样啊,建议你换个室友关系。”宋歌叹气,“八年前,他想过自杀。”

    “当时有个穷凶极恶的通缉犯,销声匿迹好几年,谁都不晓得为什么会出现在吴齐居住的那个小区,逮着人就砍。吴齐推开通缉犯身边的小孩子,赤手空拳和拿刀的通缉犯搏斗,我们赶到后开枪把通缉犯击毙。吴齐在ICU里呆了6天,才脱离生命危险,身体也落下旧伤。几年下来他一直给我们举报相关犯罪,刑侦队这些年都把他当国宝,高考的时候跟他说上公大然后直接转到我们这里。他说自己政审过不了,最后选择读心理,说是要把自己的创伤给剖开来治好。这么多年过去,他看上去挺阳光的,和人也挺好相处,压根看不出半点心理创伤的痕迹。”

    “我爱人说过,他只是装作自己走出阴影,恐怕小时候就在复杂的环境里成长,早就学会藏起自己真实的一面。”宋歌的语调里充满郑重,“我告诉你,是希望你可以打开他的内心。”

    “他不敢麻烦人,你就狠狠麻烦他,对着他纠缠不休,把他伪装的笑脸画皮撕个干净!他一个人租房子,你方便的话和他一起住吧,这孩子作息比我还不规律。”

    “好的,谢谢。”王晨瀚挂断电话,快步向家里走去。

    ——

    我找不出。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小时中,我颠来倒去复盘我们之间的所有回忆,找不到任何可以鸡蛋里挑骨头的地方。我没有不喜欢他的理由,相反,我有很多喜欢他的理由,他善良,很会照顾人,会听我讲对其他人来说无聊的故事,会在我无助的时候站在我这边。

    “你看,”吕淇用看可怜虫的眼神看我,“你说不出。”

    “承认吧,你就是害怕自己付出的情感得不到回应,害怕现在的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的幻觉,害怕王晨瀚对你不过是处于基本的人文情怀。吴齐,你告诉我,会有点头之交的人再被强吻后还把对方扑倒再……”

    “住口!”我捂头大喊,用力摇晃自己的脑袋。耳边传来母亲的规训,“你要知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碰也不许碰,想也不能想!”

    “你有什么姐姐?我们家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孩子!”

    “你不要再自言自语了。”母亲哀求的神情在我面前出现,“我们家出不得第二个疯子。”

    “吴齐!”看到这一幕的王晨瀚心脏骤停,他两步并作一步,抓住我的双手,“我在,我在,吴齐,看我,我陪着你。”

    “不是,不对,我……”我的呼吸忽快忽慢,时而喘不上气,“咳,咳!”

    我的四肢逐渐麻木僵硬,我动不了,动不了!意识在封闭的黑箱里挣扎,我能做的只有拍打面前的墙壁来向外界求救。

    听不见声音,只有不间断的耳鸣。吴齐,想想高兴的事情,想想高兴的事情!我极力拉扯自己的意识,想要往上爬去。

    泪水与汗水混杂在一块,可我的声带发不出声音,只是呆呆重复一张一合的机械动作,“救我……”

    “救救我……”

    “吴齐,吴齐!”他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拍打我的背,目光来回扫过我的脸,“没事,我在,我在。”

    我终于从幻觉的泥沼中挣脱出来,试图向他挤出笑容表达自己没事,却发现自己嘴角僵硬,怎么摆也摆不对。

    “我没事,真的,谢谢你。”我轻拍他的手臂,从他的怀抱里脱身,“你不是在上班吗?”

    王晨瀚沉默不语,转瞬,他的眼神里下定决心,按着我的头亲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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