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之前的忙碌,回乡下的日子简直过的不能再惬意。每天睡醒有热气腾腾的早餐,还有吃不完的水果零食。没有闹钟,没有早八,没有讨厌的上课铃。除了她父亲时安国以外,家里的一切都很完美。
太阳落山后搬一张椅子躺在院子的绿荫下,吃着冰镇西瓜看喜欢的小说,大黄乖巧地趴在脚边,偶尔会冲着路过的陌生人叫几声。宋远书几乎每天都会给时意分享一些日常,比如今天在店里帮忙遇到了超级难缠的顾客,回家路上看到了很美的夕阳,去超市的路上发现一只超级可爱的狗狗,又或者我…很想见你一面,当然这句话宋远书只敢在心里默念。时意也由最初回复的寥寥数言,逐渐变成和他一样的话痨,她原本封闭的内心正在以一种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方式,接纳了宋远书的闯入。
这天上午时意正在院子里逗大黄玩,突然家里传来一声怒吼,“你们就是要把钱借给外人是吧?她说什么你信什么?”,是时安国的声音。时意跑向屋内,只见三人正在争论什么,爷爷:“说了没有借给她,你在这里闹什么?” “没有借?你当我傻的,家里有钱是吧?这钱借出去就是打水飘了,你知不知道?”
时意打断他的发疯,平静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似乎她已经对这种争吵习以为常。爷爷:“依依,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情。” 时安国:“还能是什么事,邻居家的儿子赌博输了好几万没钱给,来找我们借,他们倒好,两万块钱说给就给了。”
时意问奶奶:“奶奶,他说的是真的吗?” “没有借,我们哪有闲钱借啊,他就是听到人家来借钱,非要认定我们借了。”时意看着时安国,冷冷开口:“你听到了吗?说没有借就是没有借,别在这里发疯。”
时安国听到这里,瞬间火大,指着时意的鼻子骂道:“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是你爸,我把你生下来养这么大,你懂得尊重长辈吗?” “长辈?”时意怒火瞬间被点燃,冲他吼道:“这些年,你有对我尽过一点父亲的责任吗?你有给我交过一分钱学费吗?你有给这个家赚过一分钱吗?论生,那也是我妈把我生下来的,像你这种社会的蛀虫,也配我尊重。”
时安国听到这里扬手欲打,被爷爷及时拦下,“你干什么,你冲着孩子撒什么气!”奶奶拉着时意,不让她往时安国身边凑,“你还想打我,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你有本事冲着外人横啊,怂的狗一样,就知道窝里横!”
爷爷喝住时意,“好了,你也少说两句。”时意被奶奶拉到房间关上门,“为什么不让我骂,他就是欠骂,什么东西,每天啥也不干往家里一躺,他是皇帝吗?” 奶奶叹了一口气,“你爸他就是那个脾气,没有坏心。” “你还帮他说话?就是因为你们这种态度,所以惯得他每天对你们大呼小叫的,我是在替你们教训他,为什么要少说两句。”
时安国好像每次轻而易举地就能召唤出时意深藏在内心的野兽,那些用所谓亲情装饰的美丽皮囊,总能被他的三言两语击溃,露出里面狰狞的面目和恐怖的爪牙。时意靠在床上,看着屏幕上不断发消息的宋远书,当即冲出家门,“你去哪?” 时安国问道,时意头也不回向车站跑去,两个小时后出现在了宋远书家的餐厅门口。正值饭点,餐厅挤满了人,宋远书正在店里帮忙,时意站在门口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觉得自己真是太荒谬了,转身想走。
“时意!”宋远书在她身后欣喜地喊道,“你怎么来了?” “我…没什么,我…我就是…”在家里强撑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憋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宋远书看着面前泪流满面的时意不知所措,止不住地心疼,把她拉到一旁,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一些家事罢了。” “对不起,我不问了,我带你去洗把脸吧。” “没什么。”时意苦笑着说:“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妈丢下我改嫁,我爸从此一蹶不振,这么多年在家混吃等死,还时不时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都说他有精神病。不过,我能理解她,这样的丈夫,确实应该远离。”
宋远书突然理解了她异于同龄人的疏离和淡漠,开口道:“我妈在我小升初那年和我爸离婚了,其实他们之前感情很好,两个人白手起家,只是我爸近几年生意越做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刚开始只是吵架,到后面开始动手。离婚之后,为了负担我的学费,几年没有工作的她只能在KTV打工,然后遇到了我现在的继父,在他的支持下开了这家小店,日子这才稍微过好了些。”
时意略微有些震惊,她以为像宋远书这样活泼开朗的人一定有着不错的家庭条件和爱他的父母,原来真的有夫妻只能共苦,不能同甘。
没错,宋知桦爱他,却也对他有着极强的控制欲,曾经人人称羡的婚姻腐烂变质,因为离婚,向来势利的母亲得知自己失去了一个金龟婿也对她冷眼相待,宋知桦的世界只剩下他了,他知道母亲吃了很多苦,所以对于母亲他从来毫无怨言。
“你在这等我一下。”说罢便往店里走去,“妈,我有点事情,出去一趟。”宋知桦正忙着给客人结帐,还没来得及问,宋远书已经不见踪影。
假期的电玩城里,热闹的景象让时意有点无所适从。宋远书站在贩卖机前熟练地操作,不一会就抱着一框游戏币走到时意面前,“走,今天我们玩个尽兴。” 时意从未来过这种地方,“我…我不会…” 宋远书不由分说拉起时意往里走,“没事,跟着我就好。”
宋远书带着时意来到了娃娃机前,“你喜欢哪个?” “嗯…那个星星形状的吧” “这个靠近出口应该比较好抓吧。”时意心想。但是她低估了商家的狡猾程度,在宋远书第三次没有抓上来的时候,时意忍不住开口,“要不…换一个吧,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我觉得旁边那个也不错。” 宋远书专注地看着爪子的方向,“不行,我今天必须把它夹出来。”
时意转念一想,说道:“不如让我来试试吧,你教我。”宋远书想了想,也对,不能让人家光看着我玩了,于是让出位置。“这个是把控方向的,你看,往前推它就会往里走,等你确定好位置,再按这个就好啦。” “好,我知道了。”时意调整好方向,利落按下按钮,一次成功。宋远书瞪大双眼,“你这样显得我很呆。” 时意也很惊讶, “哈哈,新手保护期吧,运气好。”
这次之后时意彻底放开,两个人把里面所有的项目都玩了一遍,出来的时候太阳都快要落山了。时意这才想起自己是偷跑出来的,拿出手机一看,爷爷打了好几个电话,她吓得赶紧回拨过去,电话里传来焦急的声音 “你去哪了?怎么一声不吭跑出去了?我们在家着急死了,电话也不接。什么时候回来?” 时意解释:“和朋友在外面玩了会,没看手机,现在就回去了。” 宋远书送她到了车站,也赶紧跑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宋远书深呼吸几次,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家门。宋知桦黑着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见宋远书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宋知桦幽幽说道:“回来了?” “妈…”宋远书怯生生喊道,“沐阳他…明天就要去…国外旅游了,所以我们…见了一面。”
“是吗?”宋知桦起身走到他面前,笑着问道:“那你们去干嘛了?一个下午不看手机,不接电话?” 宋远书咽了一口口水,“网吧…打游戏,玩的太开心了,没听到手机响。”宋知桦不说话一直盯着他,仿佛透过皮肤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也许是中考结束不想再他施加压力,也许是假期生意太好她无力再去深究,“吃饭吧。”宋知桦越过他朝餐桌走去。
宋远书这才松了一口气,“暑假生意还不错,你没事的话就留在店里帮忙吧,晚上再回枫漓湾。” 宋知桦说道。“好” 宋远书不敢多说,只顾低头吃饭,两人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