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游滁故意放软了声音，粘粘糊糊的撒娇。

    “怎么啦？”电话那头的人，很温柔的回道，“小豆米这是要掉金豆豆了？”

    游滁憋在眼眶里面的泪水一下子就掉出来，模糊了视线，哭着说，“我脚崴到了，想回家。”

    电话那头又传来了另一道声音，是游滁的爷爷，“乖孙，咋的了，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你别看爷爷老了，要有人欺负你，爷爷铁定揍死他！”

    游滁破涕为笑，用手擦了一把眼泪，“哪有人敢欺负我呀？我明明就很厉害的，好不好？”

    “是是是，我乖孙是谁啊！怎么可能会被人欺负？”游滁爷爷也哄着他，“即使有人欺负你，你也能揍回去，到时候爷爷还在旁边唱刘三姐笑死他。”

    电话那头，他奶奶轻轻地打了一下他爷爷的肩膀。

    游滁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没有伤，他撒谎了。这是他人生当中的第一次，他怕无伤无病，只是想回家了，会回不了。

    但爷爷奶奶应该知道，不然不会问他是不是被人欺负。游滁自小就没了爹，妈又不爱的，心里面要敏感一点。

    那边笑闹了一会儿，游滁听到他爷爷自言自语道，“现在几点了？下午一点五分，后天放假。”

    他爷爷突然提高声音，问道，“豆米，爷爷、奶奶待会儿来接你，下午的课还想不想上呀？”

    游滁一吸鼻子，“不想。”

    “那我先和老师说，你等会宿舍开门了，你到大门口来等我们。”他奶奶道，“还有，现在打电话来给我们哭鼻子，肯定还没吃饭吧，等会儿先去吃点，爷爷、奶奶接到你了之后带你去米线，好不好？”

    游滁，“好。”

    又哄了会儿游滁，他老两口才挂电话。

    游滁又盯着外面看了好久，外面的阳光很刺眼。游滁想，都九月了，为什么还晴那么好。

    游滁不想撒谎……

    他走向楼梯，右脚侧着踩在地上，眼一闭，右脚蓄力，心中数数，3、2、1、0——

    还是踩不下去，他怕疼。

    游滁一直犹犹豫豫不敢用力，最后不小心没站稳，被旁边用水泥砌的凸起划到了，流血了。游滁心累了，就这样吧，回宿舍先用酒精消下毒。

    他回宿舍后，发现宿友们都躺在床上，在午休。他的桌子上有一个苹果。

    他斜对面床位上的同学听到开门声，探出头来，很小声的说，“游滁，桌上的那苹果给你了，刚我妈送来的。”

    “……谢谢啊。”游滁也压着声音。

    他看见了的，他宿友的妈妈在楼下，给他送了好些东西，还有衣服，说是明天要降温了。

    起床铃响后，游滁立马提上他收拾好的东西，打了把伞，去找了班主任签了请假条，就坐在门卫室里盯着外面看。

    过往的车辆挺多，来去匆匆。每有一辆车路过，总会反射一些光过来，让人睁不开眼，游滁却非要看，没一会儿就眼睛涩了。

    他中午没睡，坐一会儿，困意袭来，趴在桌上睡着了。

    直到夜幕低垂，天边的云被染上了颜色，那辆车也没来。

    倒是等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电话——他妈妈的。

    “扫把星，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应该是刚抽过烟，声音很哑，“害死了你爸，现在把你爷奶也害了。”

    游滁刚睡醒，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你爷奶死了，被车撞死了，听清楚了吗？”

    游滁压抑着“……听清楚了。”

    后来他是怎么打车回去的，又是怎么送他爷爷、奶奶上山的，又是怎么和他妈秘书谈好到他成年的抚养费的，又是怎么继承他爷奶的遗产的……他都记不清了。

    葬礼没有大办，这也是二老的意愿，在第三天就上山了。二老身前都是老师，育人无数，来的人挺多，起码从山脚到山上的那程路跪满了人。

    谢记请假回来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游滁，只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

    游滁和他说初三了，叫他回学校去，他只是装没听见。后来，游滁妈妈打他，谢记替他挡了几巴掌，脸都肿了。

    游滁这辈子没抓住过什么。在他七岁那年，他那么努力的抓紧他爸，可是……他爸还是走了。他从他爸哪里偷来块玉，可是，最后还是被摔碎了。

    现在，他坐在他爷爷、奶奶的棺材旁，一样没抓住。

    “豆米，有些东西抓不住就别抓了。”这是他七岁那年，玉被谢记无意摔碎。他和谢记打架后爷爷说的。

    可是啊，游滁这人犟得要死，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是撞了南墙一道又一道，就是不回头。

    于途是他在那边最好的朋友，所以他一直保持着和于途的联系，就像是……在和他爷爷证明他抓得住。

    “你们说为什么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握不住？”他坐在爷爷奶奶的棺材旁，轻声说。

    谢记在门外吹着凉风，他感觉脸都僵了。

    谢记想，于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他总有一种游滁就要随着日暮一起消逝了的感觉。

    第四天早晨，于途到了，很狼狈，裤脚上全是泥水，鞋子全湿了。

    葬礼结束后，游滁闭门谢客，谁都不让进，谢记无奈去上课了，只有到点送的餐食，在诉说着这间屋子还有人。

    于途到后，翻墙进了院子，从大门旁的屋子找游滁。

    太阳还没出，昨晚才下过雨，山间起了雾，看不清远处，好像这天地间只有这处院子，他们不用忧心未来，不问世事。

    每天一起看云，看日出日落，看每天早上升起的缕缕炊烟，看四季轮回……

    开到第二间，他就看到了他要找人。

    那人右手拿着刀片，在他的右脚踝处划，身旁积起了一摊血。于途感觉他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捏了一下。

    游滁麻木的抬起头，于途打开了那扇门，逆着光朝他奔来。

    对哦，他还有于途。

    他抓住于途的手，很紧很紧，他想嵌进去，融在一起，这样子就握得住了。

    游滁哭着说，哽咽着道，“哥……你不要……不要离开我……”

    于途，“……好，哥哥一直陪着你，一辈子都陪着你！”

    后来，于途打了120。

    游滁的脚踝差点就坏了，留下来些后遗症，受不得凉，不能过于剧烈运动，还有圈疤在脚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