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过转眼又快到农历年，益州迎来旅游旺季，周树鸣回到文创团队，监工这一批次的新设计。这一次加了色彩温暖笔触拙朴的一些元素，贴合春回大地的主题，将益州都市生活绘制成插画做的新年月历，再一次引爆销售热潮。

    怪咖开辟了更大的区域展示周树鸣团队的文创，又留出一面墙布置格兰在雪山寨带回的民俗刺绣，怪咖原来的包豪斯风格变了，但融合得恰到好处，没有违和感。

    考公成绩放榜之后，李紫就到怪咖找到狄卡，告诉她自己没考过，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要留在怪咖当咖啡师学徒，狄卡当即表示要倾囊相授。小姑娘学得快，性格开朗会聊天，介绍产品特别热情详尽，大大弥补了林梦内向的一面。

    农历年关，怪咖从腊月二十九到大年初二店休，放假那天，狄卡正式离店。

    中午放假后，一伙人都来到戴其刚家，忙活做菜，戴其刚的阿姨在休假前炖好了一锅鸡汤和柠檬虾仁，免于自己下厨，卡姐是欢送趴的主角，也不用做饭，和戴其刚在客厅打实况足球。

    李紫做糖醋排骨和可乐鸡翅，又守着老卤水卤莲藕豆皮等素菜。

    林梦穿着围裙，发挥自己留学生涯练就的一身厨艺，红烧牛肉、金汤乌鱼、粉丝扇贝，烤箱里还有苹果派、迷迭香小羊排。

    格兰从雪山寨带了年猪做的香肠腊肉，切好后认认真真摆盘。他主要任务不是做饭，而是拍摄。林梦的镜头当然是最多的，大冬天在厨房挥汗如雨。

    傍晚时候周树鸣也来了，带了一瓶2018年的木桐红酒。

    人不多，菜倒是摆了一桌子，热热闹闹，觥筹交错。邻居有一户放烟花，正好在窗户前绚烂绽开，花样繁多，四舍五入等于半个迪斯尼。大家一面感叹着这家人真有钱啊，一面鼓着眼珠看，心中默默许愿。

    狄卡先许愿：“愿怪咖越来越好，一起发大财！”

    戴其刚难得一见地动情：“愿平安、愿随顺、愿常见。”

    林梦心里感触良多但言语非常克制：“愿世界和平。”戴其刚哈哈笑着和他碰杯：“我也随一个，love and peace。”

    周树鸣看着林梦：“大吉大利，有钱有你。平安喜乐，事事如意。”

    年纪最小的李紫挽总：“愿这湖水千年，映照清风朗月，愿你一生所得，皆为你所愿。”

    饭后，周树鸣叫了代驾。林梦和周树鸣一起坐在后排，车缓缓开出戴其刚家偏远的富人区，驶入闹市，灯火辉煌，市中心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霓虹灯在车窗外变幻着流动。

    林梦头枕着车窗，看着街道上车水马龙，周树鸣悄悄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林梦把头靠过来，发尾淡淡的薄荷香在周树鸣耳后搔动。

    林梦用很轻地，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新年快乐！”

    周树鸣微微震动声带说：“新年快乐，爱你。”

    林梦的脸微微发红，眼波流转，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车外灯火映照到了脸上。

    愈夜愈美丽。

    一次愉快地睡眠。

    次日一早就是大年三十了，林梦没有感觉到公历新年跨年那样的兴奋，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过年，在新西兰的时候，一二月正是夏天，即使会参加派对，也不是新年的气氛。回国之后，也是一个人，知道三十这天很多店都不开门，会提前买好几天的肉和蔬菜，关在家里看电视，会提前几天出门旅游。

    今年开了店有了牵挂，不会去旅游。而且周树鸣要初二才回老家，他们可以一起过年。

    但三十中午周树鸣得出去吃顿饭，学院的几个领导请吴极几个孤家寡人老教授吃团年饭，周树鸣是吴老的学生，院长特邀他一定作陪。

    几个领导都要带家属，周树鸣有“家属”却不能带。这种场合，林梦不会去凑热闹，但心里难免会有疙瘩。这半年，不要说和周树鸣的同事见面，就连文创团队的学生都没有再见到过。耍个同性别的朋友，就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于是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三点期间，林梦一个人在家生闷气。如果还是单身，这时候美美睡一觉，打打游戏看看电影一天也就过去了。可是明明谈了恋爱，那人却在这关键的时刻缺位，无论什么原因，怎么能不生气呢。

    这时候微信收到格兰传来的照片和volg，是昨天在戴其刚家拍的，已经做好了后期。大家欢笑举杯，亲密无间的情形还没有超过24小时，转眼就这么寂寞了。

    林梦一面说谢谢，顺带就问了句：“在干嘛呢？回北京了吗？”

    格兰：“没回。在益州过年。”又发了条：“商场里人都没有，好无聊。”

    林梦：“哪个商场，我来找你。”

    格兰：“国际财富中心。”

    林梦：“离我家好近，你等着。”

    国际财富中心果然空旷，除了负一楼的超市，其他门店即使张灯结彩装扮着，也没有几个客人。

    格兰在星巴克等他。林梦见到他，说：“喝咖啡不来找我。”

    “找你，老周干吗？”

    “他已经抛弃我了。”林梦一脸怨念，吐槽了对周树鸣的不满。

    格兰安慰：“那是他的工作嘛。”

    “算了，不说他。你怎么没回家呢？”

    “ 接了两单合作项目，初一要去拍益州的非遗文化进社区，过几天还有几个朋友来这边玩，要我带路。”

    “不错啊，开门红。”

    格兰问：“你过年去哪里玩吗？”

    “初二就开店了，不出去。卡姐走了，戴其刚家里一堆人要拜年吃饭，就我一个人守店。”

    “哦。”格兰若有所思。

    感觉还没做多久，已经五点过了，因为是大年三十，商场这天在下午六点关门。林梦和格兰说了再见，一个人在街上游荡着走路回家。大红灯笼和闪亮广告挂满了街道，人行道的围栏里为迎接新年新换上了黄色鸢尾花，看着就像假的一样鲜嫩饱满，叶片上许多的指甲掐痕能看出这是真花。背后映照着爱马仕的橙和lv的红，整一个喜气洋洋。店里的甜蜜香氛随暖空调被推送到街道上。而该死的周树鸣，但现在也还没有电话。

    林梦回到家，门口有周树鸣的鞋，沙发上有他的大衣，大衣上有烟和酒的味道。卧室门开着，床上胡乱睡着周树鸣。林梦气不打一处来，扬起的手落到脸边，又不忍心拍下去，改为捏了两把。周树鸣吃痛，半睁睡眼：“哎，几点啦？”林梦不理他，走回客厅打开电视。春晚是不会看的，但这个背景乐不可或缺。

    周树鸣是被一连串拜年的短信声和微信通知声吵醒的，脑袋里还含含糊糊，机械地复制这个的祝福语转发给那个，突然收到他母上大人的视频通话，吓得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鸣鸣啊，咋睡这么早呢？”电话另一头的妈妈苏华女士盛装打扮，毛衣上一圈澳白珍珠熠熠生辉，周树鸣一看就是她才参加了晚宴回家，喝了酒一时心血来潮给他打电话，平时妈妈可没这么热情，也就是微信上不咸不淡客套几句。

    “中午喝多了。爸呢？”

    “老周，老周，快来和鸣鸣说两句。”苏华推着老公周晋原，周晋原的眼镜框和鬓角白发在屏幕上闪现一下，然后半个脑袋凑过来，一脸严肃：“新年快乐。”周树鸣也木木地回了一句：“爸，新年快乐。”

    苏华知道父子俩之间没话可说，拿过电话，喜笑颜开继续和儿子寒暄：“鸣鸣，今晚吃什么年夜饭啊？”

    “中午吃多了，晚上不吃。”

    “喝酒了呀？少喝点，留着回来跟你表弟喝呀……哦，你到了机场，表弟来接你。你记得把航班号发给他。”

    “又不熟，不要麻烦人家，我坐动车十多分钟就到了。”

    “不麻烦的，你表弟的小孩在学画画，等着你回来指导他呢。”苏华兀自说着，看到周树鸣已经皱起眉头才打住，又说：“几年没回来了，亲戚之间走动走动是应该的呀，你不要不高兴，过年要高兴。”

    “好好好。”周树鸣习惯性地妥协了，问：“我表弟叫啥名字啊？”

    “你不是加他微信了吗？”

    “那是微信名，我又不好意思问他真名。”

    “周和平，多好记的名字，赶快备注好。”

    又东拉西扯了几句，才挂断电话。周树鸣还没歇一口气，苏华又发来微信：“你在谁家？”

    糟糕，接电话的时候酒还没醒，忘了自己还在林梦的卧室里。幸好妈妈没有在视频里直接问，不然得被爸爸骂死。

    周树鸣犹豫了一会儿，发过去：“朋友家。”

    苏华飞速回：“男的女的？”

    周树鸣按熄手机，走出卧室，问林梦：“我要不要跟我妈说？”

    林梦正在百无聊赖中打游戏，也不抬头：“说什么？”

    “咱俩的事。”

    “我还以为你早都说了。”林梦放下游戏。

    “我妈还好，她应该早就猜到了，但我爸，那种老古董。”周树鸣犹豫。

    “我不能见你的同事，也不能被你父母知晓，你到底当我是什么？”林梦刻意用冰冷的语调诘问，新账旧账一起算。

    “总要一步步来吧。”

    “犹豫，就说明爱得还不够。那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林梦见周树鸣不正面回答，怒火更盛。

    “我们不是十多岁的小孩了，总要考虑周围人的感受，何况我还需要正常地工作和生活。”

    “懂了，我的存在会令你不正常。影响到你的工作了，真是抱歉。”林梦冷笑。

    “大过年的，不要说这些好不好。我会找合适的机会跟爸妈说清楚的，所以刚才才问你要不要跟妈妈先说啊。”

    “你妈妈不问，你就一辈子不说是吗？分手吧，就不用说了，省心。”

    “你又不需要考虑这些……”话说了一半，周树鸣意识到说得不对，立即收住。

    林梦从沙发腾地站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有爸妈，你有工作，你就高人一等是吧。

    周树鸣后悔也来不及了，说：“以后再说好吗，我错了还不行吗。”

    林梦一团火烧起来，对方却是一味逃避，果然是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啊，但是林梦讨厌这样。为什么要逃避，有问题为什么不立即想办法解决。

    于是两人气哼哼地分房入睡，一面生气，一面回复着别人喜气洋洋的拜年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