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叶逢时发话,庞奇在向叶夫人复命时提起这一段,叶夫人十分重视,当即叫人修书一封,送往刚出门的叶老爷手中。待叶逢时第二天睡醒,每日的课程依旧安排得满满当当,她早把前一天的遭遇抛之脑后了,又回到除了功课还是功课的生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及笄礼之期渐至。叶逢时听闻贾家已正式上门提亲,娘亲已经与贾家签订婚约,媒婆子已经把婚书送来,请帖也已经送到受邀宾客手中。叶老爷和叶夫人早早地就打算要大办一场,一来打算在及笄礼上宣告各位来宾:叶逢时的婚事已定;二来也是为叶逢时撑腰。
距及笄礼还有两日,叶逢时和叶鑫明正听夫子讲书,叶夫人身边的徐妈妈,急匆匆来到夫子身边,替姊弟俩与夫子告假,而后让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
徐妈妈:“贵客马上就到,姑娘和明哥儿要好好梳洗打扮。”这句话是对迎蓝和多宝说的。
刚踏进房门,迎蓝就叫来几个婢女一起,替叶逢时换上一件颜色更为明艳的衣裙。再将发髻拆掉,重新梳了个更为繁复的髻式,迎蓝精挑细选地往上簪满了珠钗。
“迎蓝,先不说这符不符合礼制,我的头真的很重。”叶逢时双手扶着自己的脸,有些害怕待会转动脑袋的时候会把脖子扭了。
“姑娘,贵客。徐妈妈说了,待会要见的可是贵客。”迎蓝认真的回答,着重强调“贵客”二字,手上还在拿着珠钗往叶逢时头上比划。
“我认为‘贵客’的‘贵’字,指的应该是客人的身份地位,不是指客人。”叶逢时无奈的挣扎。
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徐妈妈人未到声先至:“姑娘好了没有哇?明哥儿都到门口与夫人一起候着啦……”拐进房门,一眼看见叶逢时满头的珠钗饰品,和叶逢时求救般的眼神。徐妈妈“哎哟”一声,赶紧走上前来,将迎蓝挤到一旁:“这是干什么?迎蓝,你打算让姑娘唱戏去啊?姑娘行礼都得是大礼,一头栽地上去没俩人扶着都起不来。”手上快速地将已经簪上的各式钗子一一取下,在妆匣内找出一支素钗,斜插进叶逢时髻中。
叶逢时顿觉头上轻快许多,侧头看镜中的自己,甚是满意。
“走吧,姑娘,夫人都等急了。”徐妈妈催促道。
徐妈妈和叶逢时赶到大门口时,叶夫人和叶鑫明还带着众人在街道上翘首以盼。总算是先贵客一步,不枉叶逢时跟在徐妈妈身后都快要跑起来了。叶逢时走到叶夫人身边有些气喘,迎蓝自己也有些大喘气,还不忘替叶逢时整理仪容。叶夫人回头看见叶逢时的模样,伸手帮叶逢时拍背顺气,上下确认叶逢时的装扮没有失礼。
叶鑫明在一旁,忽然道:“娘,是不是那支车队。”
叶夫人顺着叶鑫明的目光看去——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士在前方开道,一辆用以四匹马牵拉的马车,正转过街角,其后还跟着十数个身着盔甲的将士,手持长枪,缓步走来。
这样的规格在衡县已是很少见,叶夫人还是有些不敢确定,于是没有回答叶鑫明,眼看着那马车停在叶府门前。叶夫人迎上前,车夫放置好踏脚,一身形高大魁梧的男子率先从车内走出。看见叶夫人,先是发出爽朗的笑声,道:“叶家弟媳,好久不见!”
叶夫人也笑着行礼,回道:“唐大哥,好久不见。”
男子跳下马车,车内紧接着走出来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扶着男子主动抬起的手,行踏脚下了马车。两人站在一块儿,与男子对比起来,这名女子显得娇小许多,但也已经是与叶夫人齐高。
叶夫人待她站稳,两人相对行礼见过,才道:“白阿姊,好久不见。”
“叶家妹妹,好久不见。”女子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开口叫一声“妹妹”,也毫无亲近感。不过叶夫人看起来并不在意。
车内又走出一小孩,头上同叶鑫明一样,还扎着总角,神态却也相当冷漠。男子上前撑着他的胳肢窝将他从车上抱下,他竟向男子行了一礼,说:“多谢爹爹,不过我自己也可以。”
看得叶逢时赶紧拿手绢捂上嘴,唯恐自己笑出声来。
男子郁闷地看他,抬头向叶夫人介绍:“这便是小儿,名唤兴安。”又照着唐兴安的屁股踢了一脚,“这你叔母,快叫叶叔母好。”
叶夫人也被他逗乐,等唐兴安规规矩矩地行过礼,笑着应了,对唐兴安说:“兴安?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唐兴安扭头看了他爹一眼,回道:“我想爹爹就是这个意思。”
“噗。”叶逢时用手绢也险些捂不住,想要大笑出声。
叶夫人笑得快要出眼泪,用手绢从眼角洇去。将身后的叶逢时和叶鑫明推到前边,说:“唐大哥,这就是逢时,这是鑫明。阿时,阿明,快问唐伯父、伯母好。”
叶逢时上前行礼,甜甜叫道:“逢时见过唐伯父、伯母,唐伯父、伯母好。”
叶鑫明:“唐伯父、伯母好。”
女子只是点头应了。唐伯父道:“哎,好好。阿时也是大姑娘了,当初只那么小一点,我还抱过你呢。”
叶逢时不知如何回应,只挂着甜笑和叶鑫明一起,退回叶夫人身后,听他们叙旧。
徐妈妈趁说话间隙,上前提醒叶夫人:“夫人,几位贵客车马劳顿,还是请进府一叙吧。”
“对对,瞧我这真是。”叶夫人叫人来,领着将士车马前去安顿,自己与唐伯父等人说笑着前往客堂。
“……是呀,老爷说有个十分重要的酒宴,非去不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好好招待唐大哥和白阿姊,说是在阿时及笄礼前一定能回来。”叶夫人等人在客堂坐下,下人奉上了热茶、糕点。
叶鑫明听他们畅聊一路,直感到十分无趣,上前对叶夫人说:“娘,我还有些急事,想先回房去。”
叶夫人:“你能有什么急事?今日唐伯父在这,多陪唐伯父聊聊。”
唐伯父呵呵一笑,解围道:“他们觉得无趣才合小孩心性,让他们去吧。”
叶夫人:“唐大哥真是替他们着想。那去吧,阿明,你带着兴安一块儿玩儿去吧。阿时呢?”
叶逢时:“娘亲与唐伯父、伯母叙旧,我赖在这怕是打搅,我也先回房去了。”
叶夫人点头,叶逢时和叶鑫明一起,向他们行礼告退。
再聚到一块儿,已经是夕食时分。叶逢时一眼看见叶鑫明额头上鼓起的大包,鼓包大约是涂了药膏,此时锃光瓦亮。叶鑫明和唐兴安他们二人走出客堂时,叶鑫明还上前找唐兴安说话,此时死活不愿与唐兴安坐相邻座位。
“不要!我不要和他一起!”叶鑫明抱胸叫道。
唐兴安依旧面无表情,安静地坐在席上。
叶逢时不明就里,坐到叶鑫明上席。从这个位置看,叶鑫明头上的大包更突出。叶逢时开口问道:“阿明,怎么回事,半天不见,你去哪磕出个肿包来?”
“阿姊!府上差点都要出人命了!我的命!”叶鑫明还在气头上,说话大声嚷嚷着。
“阿明!不准胡说!”叶夫人叱道。叶鑫明被吓得一个激灵,坐回凳上不说话了。
“我道歉了……”
叶逢时忽然不知道是谁在说话,环视一周坐在席上的人,最后探头看唐兴安。唐兴安从侧脸看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低下了头,直盯着自己的大腿。
“阿时。”叶逢时听见唐伯父叫她,复又抬头看向唐伯父。
唐伯父:“抱歉,阿明头上的包是兴安打的。两人切磋,兴安下手没轻没重的。”
叶逢时恍然明白了。叶老爷找的夫子先生都是同教姊弟二人,只一个除外——是教叶鑫明习武的。叶老爷说的是让叶鑫明增强体魄,于是那师傅也不敢使功夫,没让叶鑫明挨过打,只学了些花架子。但叶鑫明不知道啊,自认为自己也是会武功的,没少追着府中家丁提“切磋”。家丁们更是不敢打主子。所以从叶鑫明习武开始,他就一直以为自己是骨骼惊奇的练武奇才。
“唐伯父,兴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武的?”叶逢时想笑,看看叶鑫明气鼓鼓的脸还没额头的肿包大,艰难的压下已经翘起的嘴角。
唐伯父看着叶逢时尽力憋笑的模样,有些意外,回想过后才说:“三岁吧,三岁我就亲自带他锻炼身体,打习武基础。”
“三岁?会不会对兴安太严苛了?”叶夫人心疼的看向仍低着头的唐兴安。
唐伯父摇头,道:“对于世家公子来说,自然是太过严苛。可他是在战场上出生的,当时我也还不是现在这样。”
潜台词就是:没得选。
“无妨,”一直不主动开口的唐伯母接话,众人都看向她。
唐伯母:“我为兴安的身体把关。”
唐伯父:“对。芸儿当时在军中忙得脚不点地,还每天给兴安号脉。”
“伯父可是将军?那伯母是……?”叶逢时好奇地问。
唐伯母:“我当时是随军铃医。”
叶逢时眼睛登时就亮了。
唐伯父将叶逢时的反应看在眼里,笑着补充道:“我当时还不是将军,但白大夫当时在军中可是神人。看着面冷没什么脾气,实际脾气可大了。”然后开始绘声绘色的给叶逢时讲,唐伯母当时是怎么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征服其他医官,甚至得到医官敬重的故事。叶鑫明也暂时忘记额头的疼痛,聚精会神的听着,甚至忘了动筷。
众人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已是戌时,一场接风宴宾客尽欢,宴席中途就下起了瓢泼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