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春和本来不叫这个名字,在他登基前叫萧合。
自他有记忆起,就跟在萧景明身边了。
结合他模糊不清的记忆,还有身边人的讲述,以及他哥哥萧景明的亲口叙说,缝缝补补可以得出他的来历。
他的母亲是一位温婉的南方姑娘,当年父皇还是个小王爷的时候,南下游玩。
俊朗的小郎君为了装的成熟稳重特意挑了一身深色衣袍。
黑色为底又滚着金绣的云纹,交领右衽采用藏蓝色,其上绣着带有吉祥寓意的“六合同春”纹样,头发被一丝不苟的高高束起。
手持一把折扇,也不打开,就只是拿着乱晃。
他听闻江南女子喜欢具有文学才气的男子,想到这里又把折扇打开,放在胸前。他立在船头,静静观望。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河边挤来挤去,少男少女们寄心意于一盏小花灯。
虔诚的许完愿放入河中就这么一路漂,整条河流都被这股热情点燃,一路闪,一路燃烧。
每个人都在燃烧,火焰藏在心中,眼睛是放置火焰的展台,从心里一直燃到眼睛,黄发垂髫,怡然作乐。
从河边放花灯的又看向前方的桥,桥上的人提着花灯与桥下船上的人搭话,大胆的毛头小子甚至要从桥上一跃而下,又被家中长姐揪着衣领拉回。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三天不打敢跳桥?”
“错了错了,李兄说要带我去玩嘛,爹娘把我关在家,我在家读了好久的圣贤书,今天好不容易出来,想和李兄他们一起喝茶游玩。”
听到这里,他忍不住偷偷笑起来,机灵的用折扇挡住,泼辣的姐姐可不好惹。
今日是南明城一年一度的巧夕节,人人穿的繁复灿烂。
祈求平安,祈求丰收,祈求姻缘,各有所求,想必处理祈愿的神仙今日怕是忙的团团转了,就是不知神仙会不会也抓耳挠腮。
想到身着仙衣闪着金光的神仙,看到成千上万的祈愿,痛苦的挠头,他又笑了起来,这次是爽朗的大声笑。
少年,总是会莫名发笑的,少年会永远快乐。
幸好,笑的再大声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人人在笑,稳重的笑,欣喜的笑,玩闹的笑。
可他发现一个奇怪的姑娘,她站在岸边,一身淡粉色,眼睛弯弯的看着他,笑意被藏在一双纤长细嫩的手掌中。
他不再大笑了,维持着收折扇的姿势,呆呆的看向她,脑子里只蹦出来两句话来“濯清涟而不妖”“亭亭净植”。
他突然觉得有些丢人,突然大笑的人会被人嘲笑吗,会被人看作傻子吗,会吗,会吧。
重新整理心情,他决定与这位眼睛亮亮的姑娘搭上几句话。
“姑娘,你......是婷婷吗?”整个脑海被“亭亭净植”占领,他想也没想就问出口了,反应过来又是一恼,好蠢。
“?”她从刚才就觉得这位小郎君很俊俏,只是好像很喜欢笑。听到这句话,她是真的觉得眼前船头的穿着繁复的小郎君好像不谙世事。
“我不是。”尽管觉得奇怪,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回答了。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脸好烫,他用力扇着折扇,好像这样就可以完全驱散脸上蔓延至耳根的热意。
“啊,我知晓了。”她温和一笑。
两人初识有着戏剧性的误会,但那天,欢喜的气氛太浓烈,各色花灯点缀周边,每个人都漂亮的不像样,也可能少年的爱意就是突然降临的,两个人在南明城度过了一生中最温暖快乐的时光。
无权无势,是坐不稳后位的。
尽管当年那位爱笑的小郎君拼尽全力护着,她还是被人下了毒,身体日渐瘦弱。
那时候她已经诞下皇子了,可是皇帝日日忙,北边战况激烈,南方水患瘟疫,山河支离破碎。
他尽全力想救这个国家,为此染上咳疾,也日日不肯离开书房。
孩子连名字都是她起的,萧合,希望山河无恙,人间皆安。合,人人皆在屋檐下,有处可避。
在萧合几个月大的时候,他的母亲就离开了,他什么也不记得,只听人说,他的母亲每晚都抱着他轻轻哼唱哄他入睡,尽管自己身体已经很弱了,却关于他的事事都自己亲自来。
他的父皇在母亲的葬礼上哭的毫无帝王威仪,又好像回到那个青葱少年,哭与笑都是坦荡的时候。
他觉得他的父皇恨他,因为始终不来看他。
如果没有他,或许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寻找救母亲的方法。
但他身边的宫人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他的父皇很爱他。
小孩子听不懂这些大人的欲言又止,感受不到弯弯曲曲的心思,他坐在殿前台阶上,看着院子里的桃树发芽,开花,结果,又落叶,一年又一年。
直到他五岁,那年他遇见了十五岁的萧景明,至此,循复往返的生活泛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