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死了。
平平淡淡地,在一个风声很静的夜晚,他喝了点佣人端来的酒,不太清醒了,坐在阳台边。
母亲的人专程上楼提醒宴清吃药——这些年他自己的记性实在很差了,周遭的人大抵也默认宴清将去,他们都对宴清很好,事无巨细,满足宴清无论大小的任何要求。
宴清很知足。
他接过佣人手中的黄色药片和水,水温刚刚好,水杯上氤氲着蒸汽,世界在旋转。
脑中思绪闪过,抓不住。宴清顺从地把药片吞下了。
有点难受,宴清想吐,摸索着去卫生间,也没吐出什么。他摸了摸口袋,半晌想起随身的药已经被宴父拿走了,转念又想到自己已经产生抗药性,索性就着卫生间墙壁坐下。
楼下很吵,宴老爷子在举办八十大寿宴席。
药效似乎发挥的很慢,要比以往难受,宴清注视着手边醒目的红色传唤铃,没有摁下去。
放松,感受那种瞳孔渐渐失焦的感觉。
对了。
宴清扶着墙壁起身,走到阳台端起了那杯没喝完的红酒。这酒酿造周期很长,哪怕是这样的日子里,自己也是不被允许的,是宴清一个人在房间里发了一通脾气,摔了东西,小熙才给他盛了一杯上来。
第一次喝酒,不好喝,但宴清还是把它喝完了。
楼下的喧嚣渐渐平静下来,是结束了么?这次真早啊。
眼皮有些沉,是酒精发挥了作用吗?好像没那么难受了。很困,这样真好。他好像已经有很多个夜晚没有睡个好觉了。
周遭又嘈杂起来,这次是在他周围。他似乎躺到了床上。
似乎听到母亲的哭声。
为什么要哭?别哭。
他哥很大声地吼他的名字,晃他的肩膀,
他发不出声,在自己的最后一缕鼻息中,嗅到了香烟的味道。
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她说,他死了。宴清知道“他”的名字叫宴清。
我要死了。
那份童年时日夜萦绕耳边的厄运,终于在这个晚上,切实地降临到自己身上。曾经的恐惧,愤怒,无助,在周围的人的引导,心理医生的暗示下最终褪色为坦然。变为一种解脱的欣然。
他实在病了太久了。
心跳减慢的过程并不太痛苦,宴清好像痊愈了,可以清醒地思考,可以清晰地记起流逝的时间。
他的世界,他短暂的十七年在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放映了一遍。医生说宴清活不过十七岁,母亲牵着他的手办理退学手续,父亲拿着病历摸他的头,哥哥逃课带他去游乐园,亲手签下又被自己遗忘的声明......最后都变淡,变成恍惚的梦。
宴清又想起半小时前吞下的黄色药片。对啊,怎么会是黄色呢。
明明一直都知道治疗药物是什么,还是顺从地将手中的治疗药物还给父亲,顺从地服下佣人递来的药物。
自己早就知道了。亲笔签下慢性□□申请书,潜意识里自救一般地想把这些忘掉。
“不难受了,都没事了。”最后,有人的声音在脑海里想起,那个无数个黑夜中,宴清声嘶力竭想要抓住的声音。
又想起你了。
身体变得很轻。
林邑,又见到你了。,你来带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