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树繁枝,门前那棵枣树岁岁硕果盈满。往昔,小老头常摆一张竹椅,坐于枣树下,目光悠悠,望向那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盼着禾泱泱蹦跳的身影。彼时,高高红日在上面,禾泱泱的童年在下面。
如今,小老头已归往另一个世界。老屋门前,杂草悄然丛生,墙上多了几幅他的照片,静静凝视着岁月。老屋旁的菜园,没了老人忙碌的身影。儿时的禾泱泱,总以为外公在和她捉迷藏,从前外公总是赢家,可这次,她赢了,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此后,她天天拉着小伙伴,在村里寻觅外公的踪迹。
“我外公可会藏啦,我有点想他,咱们一起把他找出来,好不好?”禾泱泱眨巴着大眼睛,满是期待。
“好呀,我最爱玩捉迷藏!”小伙伴欢快应和。
二人在村庄里嬉笑疯跑。栀花与野草的清香,在草地间弥漫。禾泱泱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与树冠的交汇处,轻嗅着花香,突然对着身旁的赵梓望大哭起来:“小望望,外公再也不会来看我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
赵梓望一脸懵懂,不明白刚刚还欢笑的她为何落泪,只是用小手在她脸上胡乱抹着。
“哎呀,你把我鼻涕抹脸上啦!”禾泱泱哭得更凶。
“泱泱姐姐,对不起。要不我给你找两片好看的叶子?”话刚落,赵梓望便遭了禾泱泱的“小拳头”。
小小的他,此刻深刻体会到“女人心,海底针”。
“泱泱姐姐,你快看!”赵梓望激动地摇摇她的手臂。夕阳的光晕穿透树梢,点点光斑洒落,与周遭的昏暗相映,恰似无数星子闪烁。这梦幻般的景象,禾泱泱从未见过。
“泱泱姐姐,你外公肯定变成太阳啦!”
“好像真的呢,外公的大手就像太阳一样温暖,还能让我看到这么美的‘星空’。”泪滴不知何时消失,她的眼睛和嘴角早就翘成了月牙,里面装着整个夏天。
自那以后,那个夏日的每一天,他们都相伴嬉戏。赵梓望带她去捉螃蟹,他却胆小不敢抓,禾泱泱则大大咧咧,上手就往盘里丢;他邀她去田里捉迷藏,却被突然窜出的野鸡吓得大哭,逗得禾泱泱满地打滚;他带她去看星空,不巧那晚天空无星,他便捉了满满一罐萤火虫。
禾泱泱好奇极了:“小望,你这么瘦小,是怎么捉到萤火虫的呀?”
“因为泱泱姐姐从不食言。”
“我问的是捉萤火虫的办法,不是这个啦!”禾泱泱捏捏他的脸蛋。她喜欢身旁有这么个小跟班,仿佛自己成了武侠剧里威风凛凛的大侠。
“泱泱姐姐,如果有一天我去外地上中学,你会记得我吗?”
“当然会呀!”
“那我们拉钩!”两根小手指勾在一起,誓言在这方小院里回荡:“拉钩上吊一百年,谁骗人谁是小猪。”童真的眼眸里,似有繁星闪烁。
时光的齿轮悄然转动,蝉鸣依旧,可小院里的孩子已渐渐长大。
后来的某一天,禾泱泱站在村口,看着赵梓望背着小小的行囊,准备踏上远行求学之路。那辆老旧的大巴车,发出沉闷的轰鸣,仿佛也在为这离别而叹息。
赵梓望不敢看她,怕自已的不舍和哭红的眼眶被她瞧了出来:“泱泱姐姐,我会回来的。”
禾泱泱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个微笑,当她的头向上仰的时候,微笑替她掩住了流泪的事实:“小望望要记得乖乖吃饭。”
禾泱泱想到过他要走,但没想过那么快,那一天跟往日一样平淡,往后的小院只有枣树陪着禾泱泱了。
大巴车缓缓启动,扬起一阵尘土。禾泱泱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车影,思绪飘远。她想起那些在枣树下追逐的午后,想起一起在溪边打水漂的时光,想起无数个躺在草地上数星星的夜晚。
回到小院,那棵枣树依旧果实累累,只是树下的竹椅已落满灰尘。禾泱泱轻轻拂去椅上的尘土,坐了上去,闭上眼,仿佛还能感受到外公的温度,还能听到赵梓望那清脆的笑声。
此后的日子里,禾泱泱常常会坐在枣树下,看着青石板路的尽头,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而远方的赵梓望,也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望着明月,思念着小院里的禾泱泱和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和她再次相遇,缘分自有天定。但他有点怕,怕他从她的记忆中消失殆尽,就算只剩模糊影子,他也会让她重新认识他。
孩童的世界总是构造简单,缘分本就稀薄。
岁月悠悠,故事仍在继续,那方小院承载着的回忆,如同窖藏的美酒,在时光里愈发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