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

    银久罹本来准备离开银家的时候心情挺好的。

    可惜树欲静,风却不止。

    “银久罹!你太愚蠢了!"

    银雾列声音中带着责怒,在她的后面,边走边喊,

    "这后山阵法的威力连我都不可估量,你怎么可以轻易进入!万一刚刚被困杀谁都救不了你!”

    久罹回头,银雾列盯着她,少女身着一身黑衣,秀眉连娟,朱唇樱齿,一双清如水亮如星的双眸,一眼看去,仿佛可以看到清湖中那黑水晶似的瞳仁,再看时却又像是深海中的黑珍珠。

    久罹眉眼淡淡,转头步履不停,手上的玉镯与腰间的环佩交响出悦耳的叮当声,

    “也没指望谁能来救我,我会自救。叔叔长见识了吗?这就是亡命之徒。”

    什么嘛。

    想临走之前摸个猫猫莫名其妙被困进阵法了,这就算了,猫猫也被吓跑了。

    到了一间院子前,久罹停下来,

    "小月亮!"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数条银丝自腕间的玉镯中抽出,直击院门,门顿时被击得粉碎。

    "银久罹!你这是做什么,你……"银雾列见此又睁大了眼睛。

    "好叔叔,我们来问问您的好女儿做的好事。"久罹眉目含笑。

    "谁这么大胆,不要命了!"

    一个橙色身影跑出,但还未走至门前,便被银丝困住,久罹抬手用力,橙色身影便被拖出。

    银昭疼的失声。

    "银昭啊,好银昭,你是笨蛋啊,"甜美宠溺的声音在银昭头上响起,少女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后山阵法的位置,是你动的手脚吧,拙劣的法术痕迹,"久罹蹲下身去,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把玩起了银昭的头发,勒在银昭身上的银丝在不断变紧。

    "你若实在觉得手脚太闲,那便不要了吧。"

    "给我道歉。"

    "对……对不起……疼!父亲救我!父亲……"

    一股灵力冲撞而来,久罹松了手,看向银雾列。

    银雾列明白了大概是怎么回事,想起之前所言,避开了久罹的目光。

    瞥了一眼银昭狼狈的样子,收回小月亮,久罹开口说道:"生命宝贵,在此浪费实是不值。别过。"说完便转身朝着大门方向离去,衣袂清扬,环佩声清脆。

    银雾列闻言,转头望着她离去的瘦削背影,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她孑然一身,并无留恋。

    ……

    离开银家,久罹无聊地在街上四处闲逛,看见有卖冰糕的,卖主是个老爷爷,热情的招呼来往的行人。

    "姑娘,来一块?"热情而期待的样子。

    久罹想起她小时候爷爷总是在她练功间歇给她热情地递各种吃食。

    爷爷是这个世界上待她最好的人,自他离开之后,银家再没有值得留恋的了。剩下的他们,愚蠢又可怜,利欲熏心。所以她不想再待在银家了。

    天地广阔,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付钱离开,久罹咬了一口冰糕,酸甜的气息瞬间弥漫于唇齿间,冰冰凉凉。

    不一会儿,

    "慢走啊姑娘!"

    久罹抱着一袋的冰糕,慢慢在大街上边走边吃。

    ……

    离开银家十来天,久罹意识到一件事,走的时候随手顺的银子要花完了。她离开的时候潇洒,现在总不能厚着脸皮回去拿银子吧……

    不过机智如她,找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集贤阁的悬赏令。

    望江楼是南诏城最大的酒楼,其中的集贤阁更是各方悬赏令颁布之地,多数优秀捉妖师汇聚于此。

    久罹去瞅悬赏的时候,恰好出了一个新悬赏:除掉一只百年大妖,赏一百两……金!

    一百两金!够买好几个摊主屯在院子里给她一天照十二个时辰做冰糕吃了好吧!久罹自然想也没想就接了这个悬赏。百年的妖算什么,想她以前生活在后山时,见过的妖怪不比这厉害!

    那妖最近出没在朗逸城,久罹用剩下的银子买了只传送石,前往朗逸城。

    她本觉得这是个极简单的任务,但,凶恶的妖没见着,凶恶的人倒是有。

    ……

    夜幕下,朗逸城西边一个空旷的院中一片寂静,有风呼呼刮过,让人不寒而栗。

    院子里的某一处,银色的光芒越来越小,银色光芒的周围是黑气缭绕,两色相称下,印着一张少女的脸。

    地上是十几名红色衣服的侍卫的尸体。

    “啊~”一个人的惨叫声响起,

    “大人!这位大人……”那人上前去,抱住站着人的大腿:“求您放过我吧,我一定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

    “是嘛?”男子的声音响起,是一种低沉的少年音。托起跪在地上的人的下巴:“现在就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手掐着他的脖子,一用力便扭断了。

    久罹睁开眼,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没拍掉,又再多拍了几下。

    男子看过来,久罹也在这一刻抬头,正视着他,眉目清冷。

    真是的。随便传个地方,直接给她传到凶杀现场啊,无良传送石啊无良传送石……

    那人手臂抬起,手指聚拢,黑气却被银光冲散,

    久罹自己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

    黑夜中,久罹看不清他的脸上是何表情。

    “……路过?不然,你继续?”她还忙着要捉妖呢,身上一点银子都没有了,不想与这人有过多的纠缠。

    "路过?"那人似是不信。

    接着只听见“呲呲呲~”的声音,久罹周围的黑气迅速凝聚,都朝她压了下来。

    久罹内心道了一句:刚来外边就打架啊……

    银色光芒在指尖汇聚,如同晨曦中最初的露珠,在空气中编织成一张晶莹的网。她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四周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连那细微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那男子靠近出手,久罹侧身躲过,在银色光点的映照下,她看见了那人手上戴了一枚黑戒。

    男子又趁势回转手臂,

    "叮!"

    那人的黑戒同久罹抬起的手腕上的玉镯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那人周围黑气浓烈,久罹还是看不清他的脸,

    “公子,你这样使用邪术也太浪费生命了……”

    倒也不是担心他。只是觉得太麻烦了。

    那人没有停手,于是他俩继续打……

    从院子里打到后面的山上,直到久罹唤出小月亮,趁那人不留神,银丝缠上了他的小腿,同一棵古树绑在了一起。

    他似乎精力耗尽,周围黑气逐渐散去。也是,这种燃烧自己性命的邪术有很大的副作用。

    久罹坐在树前的一块巨石上,此刻看清了他的脸,眉毛修长,一双冷静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以及诱人的嘴巴……

    她在想什么,害~

    "你说这位公子,我们素昧平生的,我不过是出来捉妖,好回去拿赏金,"

    她哼了一声,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可没有看别人杀人的乐趣。"

    "你突然出现在那里鬼鬼祟祟,谁知道啊。"那人见挣脱不了银丝,索性坐了下来靠在树上。

    好好好。暂时不与这人争辩。

    话说回来,说大妖出没在这里,连个妖影儿都没有见着。今日抓不到这妖,明天她难道要去抢包子铺吗?

    适才和这个人打架,肚子也饿了。

    久罹正叹息之际,忽觉坐着的“巨石”动了动。她一愣,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坐着的哪里是石头,这分明就是布满了甲片的无名生物啊!

    妖气在身后弥漫开来,久罹转头,但见身后的一只四不像的怪物正用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她。

    久罹立即弹起来,手中银光汇聚,那大妖尾巴往她身上一缠,张口就对她咬过来。

    她来不及避了,正想以拳击之,一道黑雾撞至妖身,久罹乘机脱身。

    "谢谢啊。"久罹开口。

    男子撇撇嘴,放下了手臂。

    这妖怪体格巨大,久罹这时看清,它的尾巴像蛇,身体如同熊,却布满了密密的甲片,眼里泛着红光,这不就是悬赏图上面的样子吗!百年大妖,看着至少有千年了啊……

    它适才被攻击,转头朝着古树方向撞去。

    "小月亮,收!"没有了银丝的禁锢,那人立刻躲开,大妖狠狠的撞向前方,一大片树林俱毁。接着又转身,尾巴朝久罹所在的方向扫来,伴随着强烈的刺激味道。

    久罹起身至半空,灵力运转,汇聚出一柄银色薄剑,闪着寒光,条条碎裂的细纹刻在剑身。

    久罹迅猛朝下一击,银剑刺透它的甲片,将其尾巴钉在地里。

    大妖仰天痛啸,声音惊飞了山中群鸟。

    "这是跂踵,"男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啊?"久罹转头,没等她细问,大妖身形一动,那条被久罹钉死的尾巴竟是拼着被一分为二的痛楚,猛地抽打过来。

    久罹只觉耳边风声呼啸而来,紧接着她肩膀一痛,被狠狠地抽在地上。

    “就不能讲讲妖德吗?”久罹咬牙,指尖法力一凝,银剑上万千银丝迸发,狠狠嵌入妖身。

    “你快给我松开!”跂踵开了口,疼得仰天长啸。

    久罹倒在地上,恨得牙痒:“不!可!能!”

    跟着她话音一落,银丝缠绕的更紧,它痛楚更甚,随即脚往地面狠狠一击,舍弃了尾巴,仓皇而逃,很快便在树林中消失了踪影。

    "想跑?"开什么玩笑,且不说这可是她的一百两金,它刚才竟然偷袭打了她!

    正要起身追去,忽然地面陷落,她和旁边的男子都没注意,一同掉了下去。

    ……

    山石一阵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久罹落入了一片冰湖之中。周身气泡咕噜噜地往上冒。她并不喜欢泡在水里的感觉,当即脚下蓄力,如同离弦的箭,破开水面而上。

    和她一起掉下来的那个人不见了。

    突然下起了大雨,倾盆而下,如同天空裂开了口子,无尽的水珠砸向大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时过子时,夜风骤起,呼啸而过,似有一种刺入骨髓的痛感。

    夜风很大,吹得久罹单薄的衣衫猎猎翻飞。

    还没有找到下脚的地方,她有点饿了,在一个檐间蹲坐了下来,靠在墙上。

    抬眼看看空旷的街道,半梦半醒之间她恍似看见了许多年前,爷爷带她回银家的模样。

    他在她耳边一声带着笑意道:“小罹儿,我们回家了。”

    爷爷的语调,是她这辈子再难忘怀的温柔。那时的久罹觉得,她真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在浮浮沉沉之间,久罹浮现了无数的想法……

    直至一把黑色的伞突兀地出现在她的头顶。

    久罹抬头,只见那个刚才不见了的少年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眼神深邃。

    “做什么?"久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的伞又往她那边倾斜了一些,自己则大半身子暴露在雨中。

    “这是我家,你说呢?”少年的声音低沉。

    “这样啊……”她轻声回答,正欲起身离开。

    这时房门打开,门缝中透出温暖的光芒。

    "是无忧回来了吗?"一声年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奶奶,是我,我回来了。"温柔耐心的回应。

    “一起进来吧,外面雨大。”在无忧与久罹擦肩而过时,她听见他这样说道。

    她跟着这位被唤作无忧的人进入屋子。

    屋里满是常年被药熏出来的药味,无忧站在一位老太太床榻边,在他身后是一张桌子,桌上点着一盏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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