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有些起风。

    别墅院落里外一片宁静，黑暗的长廊上，小元推开了尽头房间的门。

    虽然郊外这一片都停了电，但医疗器械在独立的电力系统下依然有序运作着，视线顺着电子屏幕再到各种输液管，小元瞧见了床上昏迷的中年男人。

    小元将手中瓷瓶的瓶塞取下，将瓶子放在了男人的枕头边。

    很快的，瓶口探出一条寸长殷红的多足虫，触角微微颤动了下一溜烟就钻进了男人的耳朵里，一旁的仪器瞬间就乱作一团。

    伴随着作响的还有房间角落里传来的呜咽声，小元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头，只见两个医护被堵住嘴绑在一起，正为刚才所目睹的诡异情景惊恐不已。

    小元很礼貌的冲二人点头示好，仿佛她只是个来探望病重叔叔的乖小孩。

    床上的男人唰得睁眼，脖颈上爆起的血管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游移……但在看到一旁的小元后眼中惊喜迸发，抬手想要抓住她却无法，他只能艰难地发出哀求：“元，不要走……”

    小元很贴心的弯腰凑近了些，她为人类死到临头还心存幻想的执念感到赞叹，但嘴角难免嘲讽：“不走干什么？等着被你拿去做邪教仪式的祭品？单竞尧，同样的套路玩两次就不好玩了。”

    单竞尧心中惊疑不定，他从来没对元以外的人产生过这种想法，什么叫玩了两次？

    “在正道上，你的确比不过你师弟。你能推算出我不是正常人，怎么就算不出我如何不正常？”小元语气玩味，“其实吧，你上一次差点就成功了。”

    单竞尧一口黑血呕了出来，染脏了枕套，而小元早有预料先退后了两步。

    “……我失过忆？”刚才这下反让单竞尧喘上气了，立即在心中谋算了一番，半晌才道，“难怪，难怪你什么都知道…”

    “嗯，这才是原大学教授的风采嘛。”小元鼓了鼓掌，正常人通常都缺乏大胆的想象力，不会轻信“失忆”如此“灵异”的事，所以这么容易就被点醒的人，他还是第一个。

    但现在只是回光返照，单竞尧也知道自己身体发生了怎样的变化，颓败地闭上双眼试图说服自己释然：“让我那好师弟自求多福吧，他跑不掉的…我会在地下等着他……”

    “那很可惜了。”小元却很认真地解释，“没有什么天堂地府，人类死后的记忆和意识都只是高维空间的养料。”

    “管他什么高低维，科玄学…宇宙的法则统一，只要活着都是一样，”单竞尧用尽余力掐着指节不知道在算什么，终了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元镜翡，你虽拥有让人类失忆的权力，但因果轮回，报应不虚……就算是你，也逃不过的。”

    闪电划破照亮天际，又一道闷雷响起，风一轰便吹开了未关紧的窗，瞬间带起一旁的窗帘飞舞。

    “好，我等着。”小元看着已经失去生机的人轻声呢喃，既然在地球，她也会等着，在人类口中所谓命运的降临。

    从别墅出来，门口正停着一辆轿车。

    “辛苦了。”驾驶位的车窗放下，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年轻男人仰天长叹，“做完坏事还能让别人忘记，这种能力我也想拥有。”

    “要是能给，我倒贴给你好了。”小元自嘲笑笑，拉开后座车门坐上去，“一酱，好歹同门一场，不想知道你师兄的遗言？”

    “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简赠一偏头，忿恨道，“他是自食其果，与他的恶行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还真是相亲相爱啊。”小元调侃了一句便低头注视着腕表，发出了指令，“系统，可以收业绩了。”

    没有动静。

    “…系统。”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小元正欲发作，只见前方弯道处转过一道车灯，一辆面包车以极快的速度飙到了两人面前。

    被横向挡住去路，简赠一只能刹停。

    “妖女！枉费教主那么信任你，你却和简贼泄露机密，害教会被警察端走，你们应被处以极刑……”两个西装革履却倍显邋遢的中年人一下车就指着小元破口大骂，后面的车也紧随而来，有谁在高呼，“活捉妖女和简贼，赎护会不利之罪，求得教主宽恕，获得解脱永登极乐！”

    “抓妖女！杀简贼！抓妖女！杀简贼！”

    人人都愤怒猩红着眼睛，仿佛只要将仇恨集中在二人身上，便可一身清白得到救赎。

    简赠一摇头，单竞尧已死，教会高层和主要人物现在都在监狱里，剩下这些人只是暂时未触犯法律，但也被洗脑的彻底没救了，空有人形而无人心，与野兽无异。

    然而，面对近在咫尺的危机，他并无惧色。今天出门他卜了一卦，上上签，不过关键还得看小元。

    “都现代了，说话怎么还文绉绉的？”小元悠然地从车座底下掏出一把手枪，在众人大惊失色准备往车后躲去找掩体时，她却用枪口抵住了自己的下巴做出要饮弹自尽的模样，这次她的嗓音冷透了：

    “你死了么？要不然我死？”

    「主人抱歉，天气原因卡顿了」一道畏畏缩缩声音立刻响起。

    「系统提示：离三年周期结束还有一分十二秒，现接到主人指令开始夺取记忆……主人在本周期内共接触可夺忆样本数1568.4万个，本次业绩计入后总体进度预计增长1.1%」

    小元这才收起枪，黑压压如丧尸围城一般的人们还没走两步也都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涣散，又逐渐清醒，疑惑地愣在了原地。

    为首的两个中年人互视一眼，他们不是要去找教主吗，怎么都停在这里？

    “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温软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只见面前车里面的女孩正些许困扰地看着他们。

    虽是素不相识的路人，但她的眼瞳里闪烁着温暖的光彩，令人不自觉被触动，男人神色和缓许多：“没事，没事，小妹妹，你们过去吧。”

    “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找教……老师去！”另一人转身呵斥让人去挪车，又回头打量了一番，“嘶，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还是很可疑啊？”

    “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前人视线一转，不过这个司机……感觉身型是和简贼挺像的，装扮也很是奇怪，“你能不能把口罩摘一下？”

    “我们从隔壁市来走近路回市区。”小元温声提醒，这两人说是商量，但估计不摘还是走不掉，于是便示意简赠一摘掉口罩，“他被烧伤过，他不会说话，请不要为难他。”

    尽管有心理准备，看着口罩下那骇人的伤疤，男人嫌恶的扭过头去，扬了扬手，“让他们走。”

    “谢谢。”小元笑着关上车窗，眼中情绪渐褪。

    暴雨终于也在这一刻砸了下来，将这片天地不留缝隙的穿透。

    简赠一踩着油门经过那群人时心里还是有点慌的，亲眼所见众人前后的变化自然会震惊，他十分庆幸自己能对那什么系统免疫，等彻底走远之后才赞叹道：“小元啊，真牛逼。”

    “这就是我的工作啊。”小元不以为然。

    人类死后，记忆和意识都会转化为能量供高维空间使用，随着现代科技的加强，人类储存和保留记忆的方式越来越多，寿命也有所增长，高维空间可获得的能量大不如前。

    整个高维空间就只有她能来到地球，她即是夺忆系统的核心。

    只要人类的记忆里有了她，就可以利用系统提前掠夺人类与她相关的记忆。以三年为周期重复夺取，累积提高能量转化的效率。

    今天正好是当前三年周期的截止之日，夺忆之后，除了几个免疫系统的人，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忘记她。

    「系统播报：工作时间已达75年整，距离任务截止时间还有25年整，任务完成进度34.5%」

    「系统提示：为确保任务准时完成，请主人选择正确的执行方式」

    小元哼笑，正确的方式？

    如果她不在三年截止前将记忆都夺走，人类失去的就不只是记忆了，还有意识。

    意识的能量转化率是记忆的数倍。因为比起可以反复夺取的记忆，意识一旦被夺走对人类将是永久性效果，被夺走意识的人将与活死人无异。

    小元知道系统无时无刻都想完成业绩，所以刚才企图通过装死逃过她的夺忆指令，但这样可不行：“你能不能好好学习一下地球上的生物，比如，如何当好一条听话的狗？”

    系统被哽住了，分析了小元此刻的心情，得出应对方案是，装死或者滑跪。

    装死是绝对不可行的，小元百分之二十的概率会把你损得体无完肤，八十的概率是会真的死给你看，小元死后重开会十分影响业绩。

    可是滑跪……本来就应是合作的关系已经被小元生生扭转成了主仆一般，系统挣扎了一番才道

    「系统提示：汪汪，尊贵的主人，若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业绩，将受到业绩追加的惩罚，汪汪」

    “噢，”小元懒散地应了一声，随后面上浮现一抹古怪的笑容，“我决定，下一个三年周期摸鱼，先作为你刚才装死的惩罚。”

    「……」系统陷入了凌乱。

    从荒凉的郊区再到繁华的市区，车子最终停在一幢公寓楼下。

    这楼不新，但夹杂在居民楼之间还是很惹眼的，附近设施齐全，是个能保障日常生活的好住处，简赠一昂着头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情况，“这里是你的新据点？

    “上去坐坐？”小元站在车边伸了个懒腰，收割完一次业绩还是有点累的。

    “不了，我得赶紧走，我可不像你。”简赠一照了照镜子，很满意自己现在狰狞的模样，“这烧伤皮套送我了吧。”

    “如果你觉得有用的话。”小元表示理解，毕竟她只能夺取和自己有关的记忆，简赠一依然被教会余孽记恨着，但凭他这身算古通今的本事，自然不缺好去处，“你应该找到下家了吧。”

    “嘿嘿，是有新金主了。”简赠一从口袋里掏出一团东西给她，“这个给你，如果你要留在s市，应该会感兴趣，有问题再call我。”

    两人自此道别，暂时分道扬镳。

    谁都没有发现，停在居民楼下的一辆不起眼的车子里，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眼神阴冷地盯着简赠一驱车离去，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交待完之后他才放下车窗，仰头看着公寓楼某层某间房亮起的灯光，心情很好的哼起了不知名的欢快旋律，直到灯灭才又离去。

    ……

    小元是被系统叫醒的，她看了一眼时间，这一觉竟然睡了两天。

    「系统提示：请尽快制定下一个工作方案」

    「倾情提示：学校始终是优先考虑的场所」

    在小元与人类产生记忆的类别中，越是复杂纠缠的记忆，能量转化率越高，可获得的业绩点自然也更多。

    而人类在青少年时期拥有最懵懂真挚的情感，最纯粹的善恶，往往会成为人生中刻骨铭心的记忆，所以小元的外在也被固定在这个阶段。

    “制定方案不是你的工作？虽然我不一定采纳。”小元有些烦躁地闭眼，如果系统有实体，恐怕已经被她打得稀巴烂了。

    「系统方案：成为一鸣惊人的天才转校生在万众瞩目的校园生活里不经意被星探发现从此走上偶像道路同时进军娱乐圈达成影视歌三栖攻略全网乃至全球，占领全人类的记忆——」

    小元打断：“然后——你再装死不听指令，一下夺走全人类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