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的紧张感真正开始于一次谈话。
“张一纭都请假一周了,她怎么了?”
大家的开心果消失,教室里略感冷清安静,有人终于忍不住开了这个话题。
“应该是压力太大了把。”不知谁说。
消息灵通的王洛淇插了进来,说:”她去看医生了。“
同桌空了一周的林夕这时候耳尖,听到了点细节,悄悄扭头来听着。
“看医生?她生病了?”
“不是那种生病。她从小家庭矛盾大,心理有问题,上周崩溃去看了心理医生,回家休息了。”王洛淇避重就轻。
“啊?还有这种事。”大家略感震惊。
林夕心头一跳。
确实,自开学以来,她就发现张一纭上课不在状态,偶尔会有躯体化反应,她也有点被影响上课状态,连着几天都心不在焉的。
“希望她快点好起来,我有点想她了。”
“......”气氛突然有点低沉。
接下来的几天,班级里的氛围越来越压抑,面对即将到来的一模,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高考前奏的号角终于吹响,战争在缓慢匀速的走近。
“林夕啊,我真为你心疼,每天一个人坐。”沐云一只手撑着下巴,对着前面的林夕说道。她虽然偶尔看张一纭不顺眼,但不代表她不关心林夕。
“我觉得一个人坐挺好的。”林夕转过头回她。
“......”沐云知道林夕喜欢一个人呆着,但她也明白一个人不可能一直一个人呆着,毕竟人是群居动物,况且已经过了这么久,那么她合理猜测林夕现在就是在嘴硬。
林夕确实在想着张一纭,想着她到底状态怎么样了,能不能参加考试。想着想着,张一纭终于在首考前一周回学校了。
那一天,风和日丽,所有人都围着她嘘寒问暖,但看到她带着的药,又沉默了。
对待抑郁症这个话题,说来奇怪,大家普遍接受程度都很高,是不是调侃一句“作业这么多,我要抑了。”但这毕竟是开玩笑。面对真实的情况,林夕本以为大家会有所顾忌,但是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大家刚开始确实有所顾忌,但是还没崩住两分钟,就像平时一样开起了玩笑,或许前几天时间班级里的紧张感只是因为大家都很担心张一纭的状态而导致的吧。
等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林夕破天荒的主动问话。
“你还好吗?”
张一纭带着口罩,转过头来,眼神轻轻看着林夕,弯了弯眼:“好多了。”
说完又转了回去,似乎不想说太多话。
林夕瞥见那袋挂在桌子旁边的药袋——最外面放着“舍曲林”,她知道这是抗抑郁药的一种,沉默着没有说话。
回归班级的张一纭跟之前不太一样,她话变得很少,除了王洛淇,不跟其他人一起走,也不主动搭理林夕——林夕不懂怎么主动找人聊天,自我消化已经成了她好几年的习惯。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开始还能忍的林夕脑子里对张一纭的想法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多,已经不能聚精会神地学习了,低下的学习效率让她焦虑,一心着急复习进去,一心又异常担忧张一纭的状态。
不理她是因为她的问题吗?
为什么不告诉她自己的想法呢?
她会在上课时偷偷观察张一纭的状态,在晚上回到寝室面对着墙,想着那堵墙后面的人现在怎么样,会在吃饭路上看到张一纭——偶尔独自一个人,偶尔和王洛淇一起。
这种折磨人的状态使她无法进入学习,林夕明白这一点,她发了疯似的想要找到解决办法,她希望张一纭能和她聊聊天,但是她不会,林夕也不会主动找她。
两人——哦不,是林夕一个人就自己和自己僵持着,她的纠结使自己的护身壳漏了一角,被钻了空子的思想开始不受控制。林夕的注意力又跟着张一纭在走了。
某一天脑抽,她做出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的事——她自己在网上买了舍曲林,根据说明书吃了一周。
起因是林夕和张一纭的唯一一次难得的聊天。
“林夕,还没走?”雀姐问,“等一纭吗?”
“......嗯。”
“平时看不出来,你们俩关系很好啊。”
林夕干笑一声。
两人被迫一起走出教室,在长长的走廊上,林夕突然响起曾经有一天,身旁的人也是站在这一边,拉着她的手向前走着,那一天的天气和今天好像是一样的呢......
“林夕。”一阵沉默后,张一纭突然出声打断了安静的氛围。
“嗯?”林夕手臂有些僵硬,从回忆里出来,轻声问。
“你最近自习都不在教室。”
“......我在教室呆不住。”其实是因为不想看到这个状态的你,不想去思考你,不想去关注你,不想分心,林夕心想。
“这样啊。”张一纭似乎在思考。“没关系,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我教你,下次先深呼吸,然后静静听着周围的环境,每隔一个固定的时间尝试进入学习状态。嗯还有做眼保健操也可以辅助注意力回归......”
听到“我们都一样”的时候,林夕的心脏骤停,她没有再听清张一纭后面说了什么,那瞬间,她只是心慌慌的,警铃大振,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还有点难以吸上气来。
她说我们都一样的吗......
什么一样的?
我也有心理问题吗?可是......
林夕开始深度怀疑自己。她想,如果她和张一纭一样,是不是就可以更靠近她一点了?是不是只要她用药物控制自己的情绪,学习状态就会回来了?
其实不是的。
林夕只吃了一周就放弃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这么严重的心理问题,她或许就是想深入了解张一纭,想跟她感同身受,想试着理解她,帮助她。结果在悬崖边自己还没有站稳,就想伸出手救别人,反被别人扯下悬崖。
自己没有能力保身还试图帮助身在泥潭里的人,真是不自量力。林夕想着。
自那以后到考试前,张一纭再没有跟林夕说话。
一模的脚步就这样走近了——它不会等谁有没有解决好自己生活上或心理上的问题。
似乎已经静下来了的张一纭在一模的时候似乎出乎意料发挥得很好,被她勾着魂的林夕考完就躲在家里——她知道自己考砸了。
她和沐云在小假期里聊天,把足不出户的林夕拉出了家门。
“林夕,你怎么能拒绝我的邀请?”
林夕一脸苦笑:“因为考砸了想自己呆一会儿。”
“反思随时可以啊,考砸了难过也不能把我晾在一旁吧!”
“知道了,班长大人......”林夕无奈的说。
拉她出来是放松心情,而沐云回家后发给她的信息才是真实目的,前面的只是铺垫,沐云真的把在悬崖边的林夕拉了一把。
“亲爱的林夕啊,你不该在黑暗里,因为我见过你发着光的样子。你知道吗,我当初就是被你发着的光吸引而来,然后才能和你在同一所高中,命运眷顾我,让我能和你在同一个班里。我知道你正在经历什么,我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这很遗憾,但是别忘了,我和你认识了六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请快振作起来吧,我有点怀念那个可爱会笑的林夕了。”
这条信息看完,林夕的眼泪控制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最懂她的沐云其实什么都知道。
而她就像失了魂的野鬼在外面游荡,碰到了新鲜事就忘记了来时路。
心中所有的线都纠缠在一起,让她呼吸困难,哭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