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手上拎着一堆医院开的药，疲惫地打开门。“卡卡，让一下哦。”“喵~”

    小复式的门口并不大，一只黑猫在听到主人和邻居打招呼的动静后就蹲在鞋柜旁静静等待，直到看见主人以后才跳下来。

    现在已经接近下午五点了，她把药随手放在桌上，习惯性打开电视，让家里多一点人声，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凌尤岳正靠在厨房的墙上盯着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发呆，又是一阵说不出的心悸。她现在每到夜晚都会感觉很不舒服，大概是近来噩梦越做越频繁了，而夜幕降临也预示着长长的噩梦又要来了。

    凌尤岳拥有一个比常人稍微特殊一点的经历，她从小学某一天开始，就能清晰记得自己每晚做的梦，其中九成都是噩梦。奇怪的是她在梦里并不觉得恐怖的梦，在醒来的时候细细回想，情绪波动会很大，有种身临其境又劫后余生的感觉。每次从梦中醒来她都会觉得身心俱疲，更别提最近随便打个盹都能做梦了，她都快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工作效率的下滑更是明显，和她以前的高业绩比起来简直惨不忍睹。身体的事终究无法硬撑，与其被公司主动裁员，不如自己提交辞呈。于是凌尤岳便成了无业游民。

    好在早些年的打拼能让她暂时不工作一年也绰绰有余。

    水煮面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中唤醒。她捞起面，用酱料调了个自己喜欢的咸辣口味，端到电视机前，盘起腿边看综艺边吃。“叮咚。”桌面的手机提示音响起，屏幕亮了。上学和上班时候凌尤岳的手机都是经常性静音的，因为无用消息太多；如今无业在家，反倒是希望有人找了，手机恢复了不静音的状态。

    她扫了一眼，不是私人信息，是短视频平台的推送。“蓝星或将进入末日？”凌尤岳一字一句读出来，差点笑出声。不用点进去就知道又是一个噱头。十几年前就说过有世界末日，她活到现在还是好好的。

    “也许世界末日的表现形式不是毁灭呢？”她被自己突然开口的自言自语吓了一跳。

    不要再想了，不许再想了。她闭着眼睛深呼吸几次，只能把自己最近的怪异归因为睡不好导致的神经衰弱。其实除了噩梦频率增加，有时候她还会不自觉地开口回答自己在脑内的想法。通常自己还很难察觉自己在说话，只有在安静人少的地方会比较明显。而且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回答还很陌生，就像是有另一个人在跟她对话。

    她怀疑是精神分裂的前兆。

    “喵~”黑猫跳上沙发，轻轻用尾巴蹭着凌尤岳，似乎感受到主人的焦虑而来安抚。凌尤岳摸着猫头，慢慢平复下来。医生都说她没事，没必要自己胡思乱想。

    一碗面很快见底，综艺接近尾声，黑夜也彻底笼罩了H市。凌尤岳把家中的电全部打开，又调高了一点电视的音量。今天她也打算仿照昨天摸索出来的办法入睡——一直开着综艺在平板上直到睡着。昨夜她难得地没有做噩梦，虽然早上也是突然惊醒，但是是因为自己不小心碰到平板的音量键，被综艺声炸醒的，梦里的事一概记不清。这算得上半年来睡眠质量不错的一次了，因此凌尤岳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打算把这个习惯贯彻到底。

    洗完澡擦着头发的时候，凌尤岳的手机再次响了。她并没有多想关注，只是由于自己有手机瘾，下意识就拿起来查看。这次的推送比傍晚世界末日那个可信度高，而且让凌尤岳更有危机感：H市多地出现暴力伤人事件。她连忙点进去，发现事实还是比新闻标题更严重，这何止是伤人，简直就是在无差别杀人。

    她登上微博，发现热搜被各地爆发的伤人事件霸占了。虽然后台明显在压热搜，但众人之口是堵不住的，不断有不同地区的网友发私人博震惊于眼见或耳听到的暴力事件，不少还是国外ip。她皱了皱眉，巨大的不安笼罩了她，因为刚刚看到一个和她同IP地的评论，离她最近的死亡事件就发生在从家到医院的那条路上。她看了看时间，是她回到家不久后发生的。冷汗立马下来了。

    如果不说是世界末日，她反倒更相信是战争即将来临。

    做事向来温温吞吞的凌尤岳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锁门，把钥匙插好在锁孔，又跑过去锁窗，拉好窗帘。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法心安。今晚综艺放得再大声也许都睡不着了，她自暴自弃地打开冰箱，拿出仅存的几瓶高度数白酒，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电视还开着，她把酒当水，不知不觉就喝完了大半瓶。凌尤岳很少喝酒，这几瓶是去年升职的时候同事送的。没想到酒精催眠效果不比安眠药差，第一瓶还没见底的时候，她就瘫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善于喝酒的人一下子喝大量的酒很容易感到不适，脑袋感到昏沉，像发烧了一样晕晕的。说睡着好像也没有真的睡到很沉，迷迷糊糊，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仔细去听，反而含糊不清。

    凌尤岳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就连睡觉，她的脑子也不得安生。渐渐的，声音变清晰了。不是人声，是机械声：……筛选完成，验证通过。欢迎玩家来到……游戏，游戏开始倒计时……

    这声音和往日恐怖的梦境对比起来实在太正常，凌尤岳处在半清醒状态，也权当是睡前开着的综艺声，毕竟综艺最喜欢嘉宾玩游戏了。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没有在意。

    就这样迎来了清晨。

    凌尤岳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平日里她睡眠浅，一点响动都能惊醒。可昨夜灌了酒，她的头很晕，和意识对抗了很久才得以睁眼。不知道门外这人坚持敲了多久，凌尤岳发了会儿癔症才意识到敲的是她家的门。

    她关了电视，第一反应是立马去开门，但走到半路突然想起，自己亲人不在国内，辞职的消息又没有告诉过朋友，如果是房东会提前打电话，是邻居会边敲边高声问人在不在。显然门外不是和她打过交道的这几类人，敲了这么久，也没见出声。凌尤岳立马警惕起来，宿醉过后脑子不清醒，点亮手机屏幕停留的版面是昨天的暴力伤人新闻，她的酒立马醒了大半。

    绝对不能说话，不能让门外人知道仅有一个人在家。她屏息凝神，先在电话键上输入好110，再去阳台挑了把趁手且能拉开距离的长杆，又在衣服口袋里揣了把剪刀，小心翼翼地靠近猫眼。

    外面有两个身形高大的人！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真容，一个染着红发，面露愠色。敲门的是前者，两个都是女人。后者看不下去，想亲自上场：“你这样要敲到什么时候，能不能大力点？”鸭舌帽女人的手指关节仍在一下一下敲着门，丝毫没有让位的意思，半天憋出一句：“不礼貌。”

    “你神经啊，命都快没了还管礼不礼貌？你在梦里刀的人都横尸遍野了也没见你说要礼貌地上个坟呢。闪开，我今天必须见到她！”红发女人冲她吼，不由分说地把那木头挤到一边，开始大力拍门，活像催债的。她们的谈话凌尤岳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但也一头雾水：刀人？在梦里？这是恐怖分子还是精神病？

    直到敲门声引来邻居，问她们和凌尤岳什么关系。

    红发女人没有回答，反而问邻居里面的人去哪了。“昨天看她刚从医院拿了点药回来，你们要是有急事就打电话吧，那孩子失眠老久了，估计吃了药睡觉没醒呢。”凌尤岳听到朱阿姨的声音。朱阿姨年过半百未婚，无子无男，恰好凌尤岳的母亲又不在身边，她总把凌尤岳当亲女儿看待。如果朱阿姨都出面告知这两人自己的动向，那么至少对方身上是没有携带武器的，应该没有危险性。而且自己从未结过仇，也不记得见过这两人。

    她就在这时打开了门，门口三人全部望向她。她更加清楚地看见敲门人的真容，红发女是个外国人，身材健硕，凌尤岳自认不矮，但看她还是要稍稍仰个头。鸭舌帽倒长着亚洲面孔，只是眼角下方有一道可怖的疤，一直延伸到耳后。何况这人还面无表情，看起来就不好接近，实在是不像阻止友人拍门说不礼貌的人。

    红发女见门开了，便二话不说挤进去，甚至没管主人同不同意。朱阿姨看人如此自来熟，认定她们是小岳的朋友，微笑着跟凌尤岳打了个招呼就关上门了。

    剩下自己和鸭舌帽亚女大眼瞪小眼。“初次见面，我叫浔支，打扰了。”女人开口，凌尤岳才捕捉到对方的普通话有一点口音。“你也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她问。

    “我是岛国人。”鸭舌帽女没有否认。凌尤岳更懵了，怎么两个外国人找到她家来了。她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见红发女已经悠然自得地坐上沙发了，卡卡蹲在茶几上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个陌生人。

    “我叫艾伦。”女人手里正拿着凌尤岳那瓶还没喝完的白酒送到嘴边，见她回头看自己，顺便做了个自我介绍。

    “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她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对方一人径直进入她家的行为也让她大为恼火，只是忍着没有发泄。

    “没找错，就是这。”红发女接过话茬，笃定地说。“我不认识你们，请出去。”凌尤岳也冷静回话。

    “凌尤岳，28岁，曾在设计公司任职，现在无业，被噩梦困扰多年……你不用认识我们，我们认识你就够了。”红发女人站起来，朝凌尤岳走来，压迫感十足。

    “艾伦。”鸭舌帽依旧站在门外，适时提醒她的态度。红发女哼了一声，没再多嘴。

    凌尤岳对眼前的两个女人感到不安。除了医生，她谁也没说最近频繁做梦的事。她开始怀疑现在也是一场梦了。

    浔支没给她沉思的时间：“你还能记清楚你的梦吗？”

    见屋子主人久久没说话，红发女按耐不住，单刀直入：“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我确实需要知道你梦中的细节，这事关我们的性命。现在我问你，你在梦里怎么躲避被狗追？”

    凌尤岳：？

    “她很怕狗。”浔支补充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凌尤岳虽然觉得她的问题很好笑，但还是不解。

    “我下一场还要经历你的噩梦！”艾伦看起来气急败坏。“你到底做了多少次关于狗的，我真是受够了！”浔支按住焦躁的艾伦，开始向凌尤岳解释她们所经历的一切。

    虽然艾伦提醒她根本不需要多费口舌，等到凌尤岳进去的时候自然会知道。但浔支很固执，认为求人还是要有信息交换才能显示诚意。

    “进去？哪里？”凌尤岳莫名一阵难言的恐惧。

    “梦里。”浔□□双毫无生气的眼直直地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