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外婆的葬礼，是在桐乡举行的。
田边依然有麦堆，但玉米却不同外婆在时那么好吃。
林宛和和陆梅收到消息极速赶来，在悲伤笼罩的四方小院，和殡仪馆一起做给老人家送终的准备。
秋天本身柔和的，只不过今年的秋，很是凄凉。秋风萧瑟，落叶归根，吹的人心凉凉，看的心绪不宁。
大黄和那天晚上一样，趴在林外婆遗像边，只是这次多了个姜北北陪着她们。
姜北北不知道什么是死亡，昨天早上，她和江符西一样，都以为林外婆只是睡着了。
林外婆是累了吧，她们想。
于是两个小孩特别听话的用茶壶煮了两个鸡蛋，拿上就出门上学去
路过村诊所还被祁医生扔了两个大白兔奶糖。
多么美好的一天。
可是，晚上回到家，发现院子里有一群穿着黑色衣服陌生的大人，不停的走来走去，嘴里还说着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很是恐怖。
小姜北北和小江符西被吓得缩在门口不敢进去，都动了去找警察叔叔的小心思。
两人挤着门缝往里面观察着，发现自己的母亲也在，心中一喜，就准备跑进去，刚走近，就听见林妈妈特别悲伤的哭泣，和陆妈妈待着哽咽的安慰。
林宛和说，“我为什么要把西西送来……我为什么不问体检结果……梅姐，”她捏着自己的心口，哭的很是伤心，上气不接下气，就快要哭死了。是真的快哭死了，哭的窒息，哭的心碎。
陆梅也落泪，也伤心
“你忙……不怨你啊，真的……谁也想不到会这样，你不要自责了……”
小江符西欣喜与妈妈的出现，又因为林宛和满脸的泪，感到害怕。
带着两种情绪，她叫出了声
“妈妈，你怎么哭了……”
林宛和的泪眼抬起，见到小西西，眼泪更是止不住，伸手把江符西抱住，试图用小小女儿的温暖，安抚一下自己的悲恸。
陆梅怀里没了林宛和，抹了把眼泪，就朝姜北北招招手，让她过来。
姜北北坐到她的大腿上，弱弱的问。
“妈妈，这是怎么了，你和林姨为什么哭，这些人又是谁，看着好害怕。”
陆梅不知道怎么和孩子说，只是问她
“你饿不饿？妈妈去给你和西西做点饭吃”
……
夜里
小佑佑呆呆的跟着姜北北，两个人头上被戴了东西，站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现在院子里，屋子里的气氛都很压抑，屋内林妈妈跪在火堆前，时不时地哭，把小佑佑吓的不轻，再也没了平日里的热情，躲在姜北北身后，扒拉着她的肩头，现在只有姜北北才能给她安全感。
“北北姐姐……她们说，姥姥死了，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姥姥了？”
姜北北闻言，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只是将目光往屋子中间移去，看着林外婆安静的躺在那里，特别特别安静，连呼吸都听不到。
也许是周边声音太杂太吵，有火的声音，有哭泣，有唢呐锣……
所以她才听不见。
小佑佑见姜北北不说话，便又开口道
“刚刚我不是睡着了嘛，然后我梦见姥姥了，姥姥说，说她要给我做香香甜甜的烤玉米，要我等着，她要睡一会儿，睡醒了就给我做。”
“你怎么做梦都想着吃？”
小佑佑小脸一红
“你不吃饭吗！反正姥姥醒了要给我做，才不给你做呢！！北北姐姐你不要吃！”
“佑佑，你说姥姥要是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江符西呆住了，楞了两秒才说
“姥姥可勤快了，不会醒不过来的。”
姜北北就这样看着，一直看着，她什么都不知道，头一次她感觉到了无知的畏惧。
她又想长大了……
——
林外婆入了土，大黄也随了去了，想来是怕林外婆去了那里，找不到故人，会孤独。
就去引路，去陪伴了吧。
妈妈们要带着小姑娘们回市里生活，临走前和刘老师告了别，准备去找祁医生时，祁医生却不在诊所。
新来的小护士说，她也不知道祁医生去了哪里，已经消失两天了。
很多故事都没有结局，很多人来时无声，去时无踪。是过客，是看客。
西北二人还不到十岁，未来的路不知有多长，又要遇见多少没头没尾的故事，又该经历怎样的人生。
谁也说不清，谁也看不见。
江符西的前几十年很不顺利。儿时失去了很亲的外婆，也缺少父亲的陪伴。
说到父亲，也是一件悲事。
江书泽在她初一，一场警方长达10年的部署收网之际，背上了杀人犯的罪名，被判了八年。
林妈妈为了让江符西未来过的更好，去了外地打工，把江符西丢给陆梅养，房子出租出去，算是江符西每个月的生活费，
林妈妈逢年过节会回来和江符西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哦，还会和陆梅挤在一起说悄悄话。
两家人，都快成了一家人。
应该说就是一家人。
日子一晃就是两年，到了江符西上高中的年纪。
………
开学前的一天晚上，陆梅为了庆祝江符西顺利升入淮水一中，高二的姜北北以优异成绩分入重点班，做了一桌大餐，鱼虾肉齐全，香味扑鼻，馋涎欲滴，谁看了都忍不住。
三人就坐，按照习惯，陆梅拿起手机给自己的成果拍了照，发了朋友圈，就招呼着西西北北开始吃饭。
16岁的江符西和同龄人比，算是矮的，经常被陆梅投喂各种各样的美食，想让她长高，这次费了功夫做了这么好吃的一桌，自然也免不了催吃。
“你给我多吃点！你看看你瘦的，个子怎么也不长，你妈今年要是回来看见了又该骂我虐待你了！”
彼时，江符西看着满桌好吃的早就迫不及待了。
“谢谢梅姨！梅姨你最好了！”
陆梅还准备说什么时，就瞧见江符西埋头大吃，默默打开手机录像，发给林宛和，留言
【呵呵，你女儿天天吃这么多，自己不长个不长肉的，这回你可别怨我了。】
【梅姐辛苦，送你鲜花】
陆梅微微一笑，放下手机，准备开吃，就看见姜北北戴着耳机，陆梅又骄傲又生气，这丫头肯定又在听英语！
用胳膊抵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姜北北把耳机摘下来。
“北北，别听了，吃饭。”
姜北北摘了耳机，放到一边，拿起筷子先给江符西夹了一筷青菜，才自己吃起来
陆梅疑惑
“你咋不给西西夹可乐鸡翅啊，我觉得我这次做的特别好！”
不夹就是对她的不赞成！
姜北北默默的给自己夹了一个可乐鸡翅
“佑佑这两天手上有欠皮，老扣，吃蔬菜补点维生素，欠皮好的快一点。”
陆梅哦了一声，她怎么不知道江符西有欠皮。
还有，她这个女儿怎么感觉这么成熟……
她像她这个年纪傻得很，啥都不知道好吧，就跟江符西一又傻又呆又憨。
想着想着，吃着吃着突然发现自己碗里多了一些青菜，和姜北北夹给江符西的简直一模一样，她扭头看向江符西，刚好和她对视上
“你干啥？”
“嘿嘿，梅姨，我不爱吃蔬菜啊，北北姐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要是扔了多浪费啊，我没动过，一口没吃，你别嫌弃。”
姜北北停下筷子，抬头看向傻乐的江符西
“不能挑食。”
说实话，四个字出口，语气太严肃了，把不喜欢吃胡萝卜的陆梅也吓了一跳。
江符西顿时没了刚才的傻气，特别乖巧的夹了一筷青菜，并送进自己的嘴里，吞掉。
一旁的陆梅看见这一幕实在想笑
“唉不是，西西你怎么这么听你北北姐的话啊。”
江符西见姜北北又低头吃饭，才对着陆梅悄咪咪的说
“你知道吗，北北姐在一中可是皇太女！我要是得罪她我就完蛋了！我就在学校混不下去了！而且我还是个新生，我得给自己找个靠山，没有靠山是很恐怖的。其实混不下去也还好，但最可怕的是，如果你女儿不理我，那么！我会崩溃的。”
陆梅听的乐呵呵的，她女儿这么厉害的吗？还皇太女。
“看你说的，一中是什么组织吗？这么弱肉强食。”
江符西摇着头笑着，夹了一口菜放嘴里嚼着，端着一副你不懂的样子
“梅姨，你还是太天真了。”
“吃饭别吧唧嘴。”
姜北北的声音从一旁幽幽的传来，吓得江符西一颤，立刻闭上嘴。
陆梅笑她
“你还是怂，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怂呢！以后你要是嫁来我家，我这个婆婆都不用有威严，一个，小姑子就把你治的死死的。”
姜北北实在不懂吃个饭两人这么多话，尤其是听到那个字眼，更是让她郁闷，眉头一皱
“妈！”
但是这声妈被江符西的声音压了下去
“我可不嫁我可不嫁，梅姨你别想着把我嫁给冻国哥了，冻国哥有喜欢的人！！他都和安安姐谈上了！”
“谈上了？？怎么个事？？”
江符西连忙闭嘴
真是完蛋。
有时候真想给自己这个快嘴两巴掌。
事已至此，只能笑着打哈哈
“哎呦，这我也不能说啊，反正梅姨你就别想着嫁我了哈，我不喜欢冻国哥！而且我才多大一点你就总想着这些，小心把我逼急了我离家出走。”
“哦哦，那他俩怎么谈上的？你给梅姨讲讲”
陆梅还是太八卦了。。。
“哎呦梅姨你别问了，吃饭吧，菜都凉了，你要是想知道你就自己问呗。”
“嘿你这孩子，咱俩是不是一伙的？”
“不是，我自己和自己一伙！”
……
也是这天半夜，江符西顶着鸡窝头站在姜北北的房门口，杵在那里，跟个鬼一样，要是有人看见，定会被吓晕过去。
江符西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门
“北北姐，你睡了吗？”
等待五秒，门被打开了。
17岁的姜北北比江符西高了整整一个头，说实话，还是因为江符西太矮了。
姜北北握着门把手，睡眼朦胧的望着她，懒懒的问
“怎么了？”
“做噩梦了。”
果然，和以前一样。姜北北料到了，侧身给她让了个路
“外面冷，去躺着吧。”
姜北北的床睡这就是比自己的床舒服。还很香。
自从江符西来到这里住之后，隔三差五的夜里，江符西都会因为做噩梦，和姜北北睡在一起。
因为只要有姜北北在身边她就会很安心。
姜北北很优秀，上的学校也是很高的分才能考进去的，初中就是，如今的淮水一中更是她数个月的挑灯夜战才考上的。
就是为了待在姜北北身边，就是为了获得那一点点安心。
姜北北就在自己旁边躺着，她们枕着同一个枕头。
明明应该很安心很踏实才对。
可是今天的梦格外的真实，她看见血，看见崩溃的爸爸，看见绝望的妈妈，她看见那个猥琐的男人向自己走近，就好像又到了那天一样……
江父杀人，是在她面前杀的。原因，也是为了保护她。
可是血是真真实实溅到自己身上了。
怎么也抹不掉。
“北北姐，你睡了吗？”
“没，怎么了？今天的梦很吓人吗？”
“有点。”
姜北北的握紧被窝里江符西的手
“别怕，是梦而已，都没事了，都过去了。”
江符西弱弱的嗯了一声，她也不想想那些害怕的东西，可是又睡不着，便问姜北北
“高中好玩吗？”
“不怎么好玩。”
“啊？”
“不轻松，学习压力挺大的。”
“你还会觉得压力大啊？”
“你以为我是天才啊”
“我以为你是。”
“别捧杀我了，等你去了一中，我的皇太女宝座就有可能易主。”
“为啥？我很强吗？”
“不然呢？你别太谦虚了，中考状元。”
不知怎的，听着姜北北阴阳怪气的说她厉害，她就打心底的高兴。
很强吗？不过是以姜北北为目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