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杰克和巨人雄赳赳的时候，邵离澈调整站姿，双手交叠，把手机藏到了手掌之间。黑色的手机几乎和老旧的高领毛衣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谁都不知道邵离澈在搞什么小动作。

    “等等！”巨人突然高声喊道。

    邵离澈全身一抖，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跌在地上。邵离澈只觉得巨人和杰克的目光全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下一秒就要过来把他撕成碎片。他强装镇定，勉强地抬头——

    巨人戒备地盯着邵离澈，眼中还有一丝忌惮：“你在干嘛？”

    邵离澈的瞳孔猛地颤了一下。

    完了！手机应该放哪？如果这个关头手机被发现了，那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断绝了！

    “把手举起来！”巨人掐着嗓子尖细道。

    邵离澈有一瞬间竟然不受控制地想要举起来自己的手。但是他很快的反应过来，反唇相讥：“你凭啥让我举起来？你有本事就来点暴力，没有本事就少说点。”

    巨人冷哼一声：“阴险狡诈的垃圾。果然人类都是垃圾。”

    邵离澈在那一个瞬间，从风衣夹缝和拉链的夹层里掏出手机，立刻马上试图打开输密码点进APP举报打一套让巨人措手不及的组合拳。

    只是，手机上最显然的位置就是一条森森裂缝，任凭邵离澈怎么开机唤醒屏幕都无禁于事。

    “草!”邵离澈捏着老旧的二手手机，这破手机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这个时候坏！

    “诶？”杰克天真无邪的声音传过来，“哥哥不是答应了我们不掏手机吗？”

    邵离澈把他二手手机的遗骸放进了裤兜里，装作无事发生：“我想看一眼时间。”

    杰克裂开嘴。

    很难想象，一个小孩子能有这么大的嘴巴。直观上来看，杰克的嘴角已经咧到了耳根子处，一口红牙龈衬托着白牙，可能是红多白少，竟让人看到鲜血染满了他的口腔。

    杰克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天真无邪，但是那张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只让人看着毛骨悚然：“哥哥，你的手机坏了吗？”

    邵离澈张了张嘴，但是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哥哥，你想知道为什么会坏吗？”杰克走到了邵离澈的面前，仰视他。虽然身高知道了邵离澈的腰间，但是那张血盆大口仿佛能随时随地吞下一个人。

    邵离澈打了个冷战。他死命的稳住身形，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

    邵离澈从小怕鬼，而且特别对裂口女有生理性方面的恐惧。作为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缺少安全感的孩子，他的身体对怪力乱神的反应比正常人激烈了不知道多少倍。初中军训的时候，一个寝室的男同学晚上睡了觉就拿着手电筒和剪刀将裂口女的故事。那一晚，给邵离澈留下了童年最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邵离澈都一夜未眠，第二天起来上吐下泻。

    当他看到杰克的血盆大口，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腿酸软。胃中的食糜翻滚，发出阵阵绞痛。

    他往后退了一大步，这种生理性的恐惧和心理上的懦弱施加给了他双重折磨，让他整个人头重脚轻。耳朵传来嗡嗡轰鸣声，膝盖一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失重，失去了平衡的制约。

    在身体彻底脱离掌控之前，邵离澈模糊的视线倒影出杰克的身影。

    只见一个身影模糊的人，眼中涌现出鄙夷和嘲笑，他的嘴巴一张一合，邵离澈只依稀听到几些字眼“不愧是垃圾”“稍微吓吓就搞定了”

    听到这里，邵离澈的向前跌去的身影一顿。

    邵离澈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

    无论是幼儿园时候的张二壮，还是小学把他堵在厕所的校霸，更或者是听说他是一个服务员还想学剑道的培训老师，还或者是银牌被取消、被禁赛四年时所有人对他都露出了这样的眼神。

    邵离澈长长的指甲掐进了肉里，掌心渗出点点血迹。他闭上眼睛，蹲了大腿，试图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邵离澈，你已经窝囊了小半辈子了，你连在一个游戏里都要窝囊吗？

    不！答案是不要！

    大脑里开展了一场激烈的斗争。邵离澈的本能用着最平淡的语气告诉大脑：你必须要休息，你根本承受不住这些。

    大脑不禁思考，立刻将指令转达给股四头肌。大腿一软，邵离澈不受控制的向前扑去。

    邵离澈的意识据理力争：你小半辈子都已经窝囊至极，现在的你，连在一个虚拟游戏里都控制不了自己吗？

    股二头肌稍稍稳住，邵离澈维持住了一个半跪不跪的姿势。

    放弃？”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强烈的自尊和不屈的意志像潮水一般向他涌来。他知道，一旦屈服，就意味着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他唯一可以找回自己的价值、找回存在于世界上的意义。

    他的手指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每一次呼吸，他都能感受到胸腔中那股不屈的力量在涌动。张二壮、校霸、培训老师、对手、最得力的助手，他们无声胜有声，震耳欲聋的沉默无一不嘲笑着他：你是个失败者，loser.

    人类之所以进化于此，原因只有一个——他们的意识可以战胜本能。动物是被本能支配的生物，而人类，是用意识支配本能的生物。

    邵离澈直起了身子，眼底恢复了瞬间的清明。他硬生生的忍下了胃里的如细针细细密密的插着一样的疼痛，忍下了脑袋中如榨汁机嗡嗡翻绞一样的晕眩。他直视着眼前这个伪装成小男孩的怪物，抱着臂做出防御姿态。

    杰克有一点诧异。这个人类刚刚面如死灰，摇摇欲坠，连嘴唇都是青的，怎么突然就站了起来？那一抹诧异一闪而过，杰克继续裂开大嘴，试图让邵离澈受到被心底的恐惧支配的无力感与茫然感。

    唐青盛与邵离澈只见隔了很远的距离，唐青盛目睹了邵离澈犹如一条丧家之犬，摇摇欲坠的场景。唐青盛的嘴角抽动，他的眼中深藏着一丝担心，但是很快就被快意所替代。

    突然，杰克猛地回头看向唐青盛，唐青盛仿佛跌进了杰克的眼睛里。杰克的眼睛不知道拥有什么魔力。他只觉得被绝望包裹，甚至来不及呼吸；只觉的空气一霎凝固，他身上的血液不再崩腾：他看到了白大褂，一件被鲜血染成红色了的白大褂，挂在鲜血气味弥漫的实验室。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唐青盛的腹部蔓延开来，仿佛有无数针尖在内部刺穿。唐青盛的身体猛地弯曲，双手紧紧抓住腹部，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对抗着无形的重压。

    紧接着，唐青盛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失去了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手脚和嘴角开始抽搐。唐青盛张了张口试图说话，绝望的是，他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节。

    突然，唐青盛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倒在地上，开始了剧烈的抽搐。他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肌肉紧绷，关节弯曲成不自然的角度。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则，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

    “杰克西亚是一个报复社会的阴谋。”激情澎湃的男声。

    “doctor钱，杰克西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重大的失误？你说是被人恶意篡改了程序，证据在哪？”熙熙攘攘的记着。

    “钱女士，你被逮捕了。”公正威严的警察。

    “爸爸，妈妈要去哪？”稚嫩年幼的弟弟。

    “妈妈！妈妈！呜呜呜……妈妈，妈妈……”无助的哭泣。

    “最后宣布判决结果——死刑，缓刑两个月。”响亮的法槌。

    “阿胜考了第一啊，真厉害。”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

    “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伤者的事情。我今天所有承受的唾弃和罪名，全是子虚乌有的诬陷。如果我的死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声音开始飘荡，发出阵阵回响。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那是四个唐青盛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字。

    “以死明志。”

    “什……什么？”唐青盛喃喃道，“妈妈，你说什么？”

    唐青盛闭上了眼睛，回忆裹挟着浓浓的绝望，但是，那么一抹让人难以割舍的亲情却让他上瘾。他想，如果现在他死了就概率见到妈妈，就算是亿万分之一，他也是愿意的。虚无缥缈的幻想占据了他的脑海，沉睡吧，不要再面对残忍的现实。

    “不对……”唐青盛在混沌中突然想到一个念头，“阿霖怎么……”

    那个念头很快被彻底的昏意替代。唐青盛只觉得连指甲盖都在细细密密的犯疼，在身理和心理的双重压迫下，唐青盛膝盖一软，身体瘫倒了下去。

    “死了挺好”唐青盛喃喃，“mum, I’m sorry”

    失去意识之际，唐青盛脸上带着满足。那种宽阔温暖的怀抱，像毛绒垫毯、像羽毛轻抚、像巨无霸的公仔玩偶。他好像找到了一个名为安全感的词，他只想深深地融入对方的骨血，汲取所有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