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继美的告别会在早上八点半开始,谢尘薇七点半就来了,大厅里等待的客人已经很多,除了十来个工作人员外,冯家的三个保姆也来帮忙,李婶认识谢尘薇,给了她红包,还请她在红纸上签字。冯家的亲戚们也都已经来了,手臂均戴着黑纱,上面写着亲属关系,灵堂里摆满了花,冯继美最亲近的亲人,哥哥冯继辉、妹妹冯瑶,都在接待客人,奶奶戴锦没有来,李婶解释说老人家年纪大了,孙女去世又伤心过度,在家休养;冯澄也没有来,可能身体原因,不适合这么多人的场合。
冯继美的遗体已经火化,灵堂里摆的是她的骨灰盒,水晶棺木里是空的,并没有瞻仰遗容这一项。谢尘薇想到她是颅骨骨折,而且还经过了解剖,虽然入殓师能够帮忙整理遗容,但还是干脆不要瞻仰比较好。冯继美的照片摆在正中间,谢尘薇看着照片中甜美的微笑,想起冯继美生前的骄横、刁蛮但也极具活力和生命力的模样,不过二十九岁,就一切尽归于寂,心里感到万分唏嘘。
在等待仪式开始的时间里,谢尘薇就跟李婶一起坐在门口,给来访的客人递红包、请他们签名,另外两个保姆和工作人员则负责给客人们领座位、倒茶等,间隙中,谢尘薇也跟李婶聊天,李婶说了很多冯继美生前的事情,李婶对冯继辉和冯继美两兄妹的感情很深,对冯瑶和冯澄就相对差些,她讲到冯继美跟冯瑶冯澄尤其是冯澄起过好几次冲突,李婶都是站在冯继美一边说话的。
“继美她,特别不喜欢冯澄?”谢尘薇问道,李婶露出不舒服的表情:“那个男孩子,确实特别怪异,他就是耳朵听不见,所以不会说话,声音是好的,经常就鬼叫鬼叫的,吓都给他吓死;而且自己爸爸突然之间就带回来两个那么大的孩子,还是自己妈妈活着时就生出来的,换了谁会高兴呀。”
谢尘薇点点头,继续问道:“那继美,都怎么……对付冯澄的?”“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那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吃饭要用自己特定的餐具,有个勺子,有一次继美就把勺子扔了。”“扔了?”“是啊,就是个勺子嘛,不能换别的勺子吃吗,冯澄就闹啊,不管冯瑶怎么安抚他就一直闹,哭啊叫啊。”“那个勺子,是他自己带过来的是吗?是什么样的?”“就很普通的勺子嘛,钢制的吧,很旧了,看上去就很便宜,像是批发过来的那种,上面写了几个字母。”
“字母,是什么字母您记得吗?”“这我哪记得,我又不认识英文。”“是他自己的名字拼音吗?”“不知道。”停了一下,李婶说道:“可能是他妈给他的吧,那么紧张,他妈都不见了,还弄得那么大阵仗,真是受不了。”既然提到田静,谢尘薇趁机问道:“他们妈妈……您见过吗?”李婶很不屑:“那个女的啊,把两姐弟带到江月楼来的时候瞥见一眼,快五十了,没多好看。”
说到“好看”,谢尘薇想起了一件事,她问道:“那……冯叔叔六年前打算结婚的那个小姑娘,您见过吗,好看吗?”李婶想了想:“老爷那个时候,跟那个小女孩,是暗中来往的,把她藏在别的房子里了,未免让老太爷知道,不过最后婚礼的时候,因为是在江月楼办的,她在新娘室里我见过,但新娘妆你知道的,化妆太浓,还做了发型什么的,究竟长什么样我也不清楚,不过印象中是挺漂亮的。”
谢尘薇没回话,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李婶接着道:“肯定漂亮的咯,而且那么年轻,不然也不会把老爷迷得要跟她结婚了。”“这种情况,继美没闹吗?”“哇,那怎么叫没闹,那闹得叫一个厉害,但是木已成舟,老爷的心意已决,婚礼都定下来了,还能怎么样,继美那叫一个生气啊,只好把气撒在那两姐弟身上……”李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急忙刹住。
谢尘薇自然要追问:“把气撒在冯瑶冯澄身上?怎么会?”李婶面露尴尬,急忙打圆场:“哎呀,也没什么嘛,冯澄平时都躲在自己房间里,非常偶尔才会出房门,有一天在楼梯上磨磨蹭蹭被继美撞见了,又是一副吓得半死要躲的样子,继美看着心烦,就踢了他一脚,谁知道他自己滚下楼去了。”
谢尘薇讶然:“滚下楼梯了?严重吗?”
李婶轻描淡写:“不严重,就二楼滚到一楼,哪能严重,冯瑶心疼坏了,坚持要叫救护车,结果就是一点皮外伤,真是大惊小怪的。”谢尘薇抬头找了一下冯瑶,见她站在不远处,很乖顺地跟客人寒暄,全身的黑色,衬得气质很独特,肩上的黑纱写着“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啊……
“小薇姐,你在这里啊。”谢尘薇一转头,见是许蕾蕾,笑了笑,把红包递给她:“在这儿签名。”许蕾蕾点点头,很潇洒地签下名字,虽然目前还没有粉丝让她签名,不过这个签名她可是练了挺久的。她依然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天真模样:“冯先生在那儿呢,我过去跟他打招呼!”蝴蝶一样就飞去找冯继辉了。
许蕾蕾一直称呼冯继辉为“冯先生”,也是很特别的,谢尘薇正在思量,李婶凑到她身边:“这个就是继辉的女朋友吗?”谢尘薇没料到她还需要问自己,连忙道:“哦、哦,是吧,您不知道?”“不知道啊,继辉没有带女朋友回过江月楼的,我只是听说,他好像找了个女明星,可别像他爸那样就好。”“不会的,继辉哥挺正派的。”
这话说得,一出口谢尘薇也自觉失言,急忙找补:“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冯叔叔他……”李婶噗嗤一笑:“行了,我明白,老爷确实行为不检点,老太爷都为他那些事生气,不过老爷事业确实做得好,女人主动非要贴他,这也是没办法的嘛,是不是?”谢尘薇想说苍蝇不叮无缝蛋,这个社会总是对男性过于包容,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跟李婶争辩什么呢,都年过半百的人了。
李婶却没停下来,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以为,你跟继辉长大会是一对呢。”这下轮到谢尘薇尴尬了:“李婶您别开玩笑了,我们太熟了,就跟兄弟姐妹一样。”李婶叹口气:“好吧好吧,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
时间接近八点半,签名用的红纸都用完了好几张,来的人是真的多,除了亲朋好友、远房亲戚,还有天青集团的各董事、高层或者一些需要拍马屁的普通员工全都来吊唁,谢尘薇原先想着茶都要泡八百杯,还真不是夸张,李婶看着眼前这密密麻麻签满名的红纸,感叹道:“来的人确实是不少,但冯家自己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谢尘薇想到没来的奶奶戴锦,再看了看冯继辉、冯瑶,现在已经在灵堂旁站定,宾客们一一到灵堂前凭吊,两位家属就在旁感谢,李婶顺着她的眼神望去,自言自语道:“夫人十年前去世,老爷六年前去世,老太爷是去年,现在轮到继美了。一大家子人,现在就剩这几个了。”
谢尘薇想着机会难得,正好问问她:“冯叔叔他当时,我也是后来听说的,是心脏的问题?”李婶叹气:“谁知道呢,突然就没了,就在自己房间里,老太爷听说消息马上就病了,后事全都是继辉料理的,继美赌气,婚礼都没来。”“……那你也觉得,冯叔叔这病,是给那个逃跑新娘气的吗?”谢尘薇尝试着问。
李婶义愤填膺:“那肯定是有缘故的!当时那个孩子突然不见了,一开始还以为是上厕所,或者躲到哪个房间去了,找了好一会儿,大家伙把江月楼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结果连根毛都没有,这才确定人跑了,老爷当时那个气啊,把房间里的东西摔了一大半。”“那当时他身体情况还好吗,有没有觉得胸痛什么的?”“没有啊,力气可大了,摔了那么多东西,后面我们好一顿收拾。”
“那后来……是怎么发现的,他去世了?”李婶又叹一口气:“就第二天早上嘛,他知道婚礼泡汤了,就躲到自己房间去不见人,继辉可惨了,跟每个宾客道歉还要一一安排送他们走,第二天早上,大概十点吧,我们前一天晚上忙得晚,也不敢太早去老爷房间,结果一进去就发现老爷倒在自己房间的地上,人都凉了。小周发现的,可怜的孩子,吓坏了。”谢尘薇思考了一下,问道:“那那天晚上,有人去过冯叔叔的房间吗?”“这我哪知道,那天那么乱,我们都忙着送宾客,之后还要打扫被老爷摔坏的东西,都忙完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我们赶紧各自回房间眯一会儿。”
“婚礼冯爷爷和奶奶都没来?”“当然不来了,气都给老太爷气死了,他们不可能承认这个媳妇的。”谢尘薇点点头:“继美和冯爷爷冯奶奶都不在,那冯瑶和冯澄在吗?”“冯澄不可能见那么多人的,吓都吓死了,估计还是躲在自己房间里,冯瑶的话,可能下过楼吧,也可能跟她弟弟待在一起,我没注意那么多。”李婶答到一半,突然省起:“你当时也在嘛,怎么问我?”谢尘薇噎了一下,说道:“我……那天迟到了,当时我刚考到驾照,不太会开,开车导航去了高速上,又绕回来,费了不少时间,我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在谈论新娘逃跑的事了。”
“原来是这样。”李婶叹息,“你说说看这都是什么事!”谢尘薇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你们发现冯叔叔死了,也没有报警?”“没有,就是叫了殡仪馆的人来,就是丧葬服务的那些人,过来看了一下,我也不懂,反正就是来看了看说没有外人入室的痕迹,身体上也没有外伤只有一些呕吐物,还有失禁,反正就是跟心脏病发一样的,而且死了得有超过十小时还是什么的,挺长时间了,所以应该是生病吧,继辉说不要尸检,所以就这么让他们把尸体运走了。”
这……这段过程……怎么处处透着奇怪……谢尘薇暗暗想着,“继辉哥整晚都在忙?”“当然了,他可是通宵!”谢尘薇默默为怀疑了冯继辉一秒钟而惭愧,她寻思怎么才能得到更多一点的线索,她问道:“那之后,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奇怪的地方?什么意思?”“就是,不能解释的事情,觉得特别奇怪的,什么都行,有吗?”
李婶露出疑惑的表情,想了半天,终于说道:“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整理老爷遗物的时候,他放在柜子里的几盒烟丝,好像少了一盒。”“烟丝,抽烟斗的烟丝吗?”“是啊,这个你爸爸最清楚了,都是跟你爸爸买的。”“会不会是抽掉了?”“那是顶级烟丝,好多钱呢,一盒那么大,老爷刚买的,可宝贝了,哪能抽那么快全都抽掉啊!”
烟丝……谢尘薇又陷入沉思,李婶看看她很严肃的模样,赶紧道:“哎呀,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仪式要开始了,咱们还是先进去吧。”谢尘薇跟随她一起走进去,大厅里已经站满了人,谢尘薇走到许蕾蕾身后,许蕾蕾回头跟她微笑致意,她也笑了笑,她看到冯瑶站在边上,正往这边看,目不转睛的。
谢尘薇看看冯瑶,又看看许蕾蕾,再度困惑,冯瑶这是在,看许蕾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