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房间的窗户下是果树架丛,根本跳不了。无奈,只能将这个随时会引爆周润山火力的大活人暂时先藏到自己屋子里。
周筱出去之前理理头发,出了卧室轻手轻脚,跟做贼似的。
“干嘛嘞?”声音从背后忽然响起。
周筱如惊弓之鸟差点原地起飞。
刚端着热腾腾的包子出来的周润山,一抬头就见她鬼鬼祟祟,他疑惑皱眉还没问个什么,就被周筱哼哼唧唧左一句右一句拉到桌子上坐着了。
周润山看着她筷子夹包子吃着香,眉毛都舒展,人老了,经历生死攸关连累女儿跑前跑后,他是想通了。
周润山喝了口粥,不经意提一嘴,“听你徐叔说晓冬五一假要回来,你们很久没见了吧?”
周筱心不在焉,“嗯,是挺久没见。”
一个镇上的同龄人,外加上父辈棋友这层关系,周筱和徐晓冬从小被长辈以结伴为由,一起上下学。
只不过徐晓冬学习比她好很多,周筱上学期间一心开“小差”,文化课不上心,对食品料理着迷,到了大学自然就分开了。
她记得徐晓冬上了所北边的一所985,专业还挺吃香,毕了业就直接在那边工作了。
“回来一趟也待不了一两天吧。”地方离挺远,一来一回就要花上个两三天时间。
“是啊……”周润山刻意透露,“你徐叔说今年想让他把工作辞了,考回来,太远了想见一面都难。”
周筱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确实。”
话说完,安静半晌,她抬头看到周润山意味不明的眼神,脑子宕机瞬间,想到什么,颇有些惊讶。
筷子刚夹的咸菜都掉了。
周筱咂舌:“不是吧老爸……你这乱拉郎配啊?!人家徐叔能同意?徐晓冬他能愿意?”
“胡说什么!”周润山说,“怎么就不愿意了?你徐叔巴不得呢!你刚学会爬还不会走的时候他就想把你拐到他们家去了!”
周筱抿抿唇,呃了声,试图唤醒周润山理智:“那个、爸,你是不是忘了,我结过婚了。就算我随你愿同意了,徐婶能高兴么?”
后半句话说得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不足,因为很明显周润山心里憋着气。果然,下一秒他腾地站起身,“你还说!不准提那男人,什么烂人净干那些糟蹋姑娘的事……”
所有的质问追问,周筱都说是自己昏头太喜欢人家了,她这样说,周润山更气了,到现在还以为她念念不忘。
“别让我看见他,见一次打一次!”周润山胸膛上下起伏着,指着周筱,“把人给我忘干净了!结过婚怎么了?连家长都没见过,谁同意了?”
周筱心一紧,生怕老周有个好歹。
她哪敢驳嘴,忙乖乖应声,“好好好,忘了,早就忘——”
“啪嗒”一声巨响,打断了周筱的话,从她卧室的方向传出来的,像是什么东西从高处被人不小心碰到掉了下来。
周润山顺着音望过去,“什么声音?你房间有人?”
“啊……”周筱心再次绷住,她走到周润山面前,“没有吧,可能窗户没关,风吹的?”
经此一打断,周润山平缓了下,他坐到椅子上,“你刚说一半,还有呢?”
周筱也不知道怎么心就虚了,但她又认为这心虚没多大必要。她点点头,继续:“听您的,不会再和他来往。等晓冬回来了,我就主动约他出去玩?”
总算是安抚住周润山,等人照常出了门和老友出门钓鱼,周筱还坐在椅子上发愣。长长叹口气,都多大了还让人操心。
这事估计得在周筱叛逆史上狠狠记上一笔。
“……你后悔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赵骁都已经从屋里出来,拉开椅子坐到了她对面。
那倒是没有。
周筱心里如此想,嘴上却说,“是啊,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赵总难道觉得我不该后悔?”
她把在商场上叱诧风云的集团大老板堵得没话说,何止没话说。赵骁低下了头,竟然垂眸不敢看她,半晌才点点头,说的是“抱歉”。
周筱以为他想明白了,故作洒脱嗨了声说道歉不必,谁都没错。她最后真诚道:“您确实帮了我很多。拜师、举荐参赛、鼓励我……这些……没有您,我很难触及到。”
眼睛有点酸,她呼出口气,“有了这一年半的宝贵经验,到现在做事都有底气了。”其实仔细想想,不管是哪方面,都是她赚了。
直到今天,再看到他,才有种今是昨非了然如梦的感觉。挺遗憾的,她心里如此想,但同样也得到满足。
少女时代的青春爱恋没体会,在她初入社会就遇见这么个举手投足都稳重、成熟,莫名信服的人,为之着迷不为过,奋不顾身也没有错。
只是当时她嘴硬要面子,压在心底死活不承认。
“没什么需要‘抱歉’的。”周筱说。
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谈话交流了,她索性一股脑把这几天想的全说了,“赵总,您该知道的吧,是金子总会发光。您这么优秀,离开寰宇,也依旧会耀眼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的语调有刻意调整到轻松,想要好好道别。
听到赵骁耳里,她是在安慰,在说最近的新闻他被免职以及被老爷子揍了一顿闹僵了关系……
真的都有在关注。
从周筱开始说话的时候,赵骁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那双黑眸像漩涡,深沉、幽邃,有要把人吸进去的引力。
她说完了,赵骁轻笑了声,“你担心我。”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周筱承认。
“希望你好,是真的好。工作顺利,心想事成,你想要的都能得到,都能实现……未来能够找到真正相爱的人共度一生。”她真心祝福。
天底下的有情人相遇、相爱,分手、离别,多了去了。有的将爱磨成了恨,恨不得撕咬下对方层皮肉才算完;有的却是将爱化作天边的云,自由自在永远清澈明亮。
“周筱。”他忽而郑重唤她,慢半拍地摇头,声音很低很低,像是怕她厌恶一般,小声说,“好不了了。”
“嗯?”
他深吸口气,“你误会了,我说的‘抱歉’不是这个意思。”
周筱略微疑惑,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执着来,她有些不相信。感情真的能如此的收放自如吗?
赵骁偏了下头,又转回来。
“上次你说的,我不认可。从来都没觉得你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摆件……”他艰难地刨白自己,“一开始,为了让爷爷放低警惕,找上你做交易,或许从那个时候一切就有苗头。”
“你记得的吧……”他接下来的话,让周筱诧异,眼睛瞪大的惊讶。
赵骁点头,在她持有怀疑的眼神下给予肯定。心里却在想,为何会不信他也记得呢,是他太会隐藏了吧,毕竟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了。
现在却恨不得让她全都知道。顿了顿,他继续道,“当初说的‘顺眼’也没错,在车站,我想起来了。”
“下着大雨,你手提着个包,背上还背了个,在雨地里拦车,挺着急也挺狼狈的。雨水打湿了你的衣裳,淋湿了你的头发。”
然后他就生平第一次的多管闲事了。
后来,觉得眼熟他问过柯宇,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那是因为那天的司机师傅是公司换岗轮的。再次想起来是什么时候,是在北辰别墅的浴室里,场景重现,他瞬间恍然。
比赛结束,在大厅门口撞见她跟个陌生男人相拥,撒起离去……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周筱已经到了膛目结舌的地步,然而这还不算过去,惊人的还在后头,就在赵骁后头,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心里“咯噔”一下,她下意识想护着人,刚要捂他嘴能拦一点是一点。但赵骁话已经出了口,甚至误会她的意图,直接捉住她两只手腕,意思是让他说完。
“周筱,我们重新开始,再试试,可以吗?“这次坦坦荡荡、没有任何利益纠葛。
他也干干净净了,身后也没有吃人的沼泽地了。
他处理完所有,为母亲报仇、还愿,脱离赵家,最后活着过来了。用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极端方式,只想快点见到她。
放弃是不可能的了。
“想都别想!”一声直穿天灵盖的怒吼,从门口,准确来说是赵骁的身后乍响,“放开!”
紧接着是周筱来不及阻止也阻止不了的单方面殴打。但这殴打停在了周润山看清他拽住的人的脸。
周润山记得他,“你……酒店的老板吗?”做完手术的时候,他见过。
他撇过头去看周筱,后者小幅度点头,上手把两人拉开。
“没事吧?”周筱四处瞅了瞅赵骁,把衣领往下拉,果然脖子那处被勒出了印记,语气怨怪“怎么不躲?“
就直直站着,等着这顿打一样。
周润山被晾在一边:“…………”
有些怀疑他俩究竟是谁骗婚了,尤其是在看到周筱这副紧张的样子,再一联想她口口声声说的喜欢。
他咳咳两声。
周筱赶紧撒手,往旁边移开了两步,虽然还是挨了瞪。
几分钟后,是周筱怎么也没想到的场面,她以为两王相撞必有一架,谁知成双方会晤了。
她还成跑腿的给人泡茶倒茶了。
茶杯滚烫,赵骁和人聊着,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接过,他来接手,先是给周润山倒了杯,“伯父,喝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周润山只得冷哼一声。
周筱离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尴尬尬站在桌子沿中间,像是个裁判员。
周润山呷了口茶,放下茶杯,颇有些阴阳怪气,“没想到这么个大忙人能有天光顾我们这小老百姓家,真是说出去面上都有光了。”
两人随口闲扯着聊无关痛痒的话,你一句我一句的有来有往,多是周润山单方面发气为难,赵骁应承着也受着。
越是如此,周润山反倒找不到爆发点了。
让周筱意外的是赵骁先提了敏感的话题。
赵骁站起身,郑重鞠了一躬,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周筱和老周都愣住。他从头到尾,娓娓道来,不狡辩,坦坦荡荡地承担责任,将过程精简说了。
最伊始找上她的目的不是应付赵怀生,是他心悦。
他说完,周筱偏过头,强压下鼻子酸涩。
沉默了好一阵,周润山余光瞥了瞥,让人坐下,他看了女儿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重重叹了口气道:“今天过了明面,走到这一步,事就算到头了。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相欠谁也不会碍着谁。”
周润山故意望了眼门外的天色,“既然结束了,眼看着到做午饭的时候,我们就不留赵总了。您慢走?”
然而,周润山说完半晌,堂屋这地都没动静,某人岿然不动,难得厚了次脸皮。
赵骁提前抬手又给周润山把茶续上,之后才说大抵会气着人的话,“没有结束。伯父,我和周筱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
毫无意外,赵骁被赶出来了,以一种不算体面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