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室里两人化成雾气慢慢消散，落满灰尘的玻璃上倒映出辛甘白和林沫的身影。
又是这个四耳道士！
为什么每次灰雾的真相都和他有关？他到底是谁？
辛甘白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过，这个道士找童男童女做什么？他口中的飞升神府又是什么？
他正沉思时，忽然看到窗户的倒影中，林沫正站在自己身旁，手里拿着一个鲜红的大苹果。
“咔嚓。”
她咬了一大口，果肉清脆。
“不是，你……这么大的苹果哪里来的？”辛甘白转头，看得一愣一愣的。
林沫嘴里嚼着，含糊不清道：“地上捡的，刚刚就在走廊中间。”
辛甘白闻言皱眉，他左右看了一圈，走廊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
水果……
上次在宿舍里也是，宿管的房间里堆满了新鲜水果，可为什么偏偏只出现了水果？
辛甘白压下一堆疑问，他将林沫手里的苹果没收，“地上捡的东西不要乱吃。”
“有什么关系，上次你不是也吃了！”林沫表示抗议，却被辛甘白无情镇压。
“上回你吃香灰去医院催吐，还想再去一次？”
辛甘白举着苹果，一边冷着张脸戳穿，“再说了，在灰雾中人体的新陈代谢会停止，你根本不会饿，就是嘴馋了！”
说完，便毫不留情地扔到楼下。
“啊……”
林沫看着苹果像抛物线一样飞到林子里，失落地趴在走廊围墙上。
“行了，等出去给你补一顿好的。”
辛甘白提着她的领子，却见她扒着围墙不松手。
“辛甘白，你看，下面有人。”
林沫踮着脚看着楼下，一脸疑惑。
辛甘白闻言探头，真就见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无面男生站在楼下，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脚边滚落着吃了一半的大红苹果。
那人举着火把，抬头看着楼上两人，“好久不见啊两位，还以为这次，会轮到我给你们收尸了。”
林沫想了想，忽然高兴地说：“周昊宇！”
周昊宇闻言，朝两人挥挥手，笑道：“林沫同学，我来接你了。”
两人一上一下热情地打招呼，倒显得辛甘白冷漠许多。
“……我们要找组织部，还不能走。”林沫喊道。
“组织部？”
周昊宇略一思索，“就在三楼，我知道在哪儿？”
他依旧声音爽朗，热心地给朋友带路。
辛甘白看着跑上楼的周昊宇，忽然觉得自己当初阻止林沫打开杂物间，是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林沫从未见过周昊宇的尸体，或许潜意识里只当是老友再碰面。
没多久，周昊宇便跑上了三楼。
他看着站在走廊上，一身白衣黑裙，黑直长发及腰的林沫，理了理衣服道：“好久不见，林沫同学。”
“好久不见！周昊宇！”
周昊宇看着林沫傻笑，直到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懒散厌世的脸，头顶的卷发蓬乱。
他轻“啧”了一声，“滚远点，辛甘白。”
辛甘白翻了个白眼，他插兜着裤兜，上下打量着周昊宇，“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有病！”
有个辛甘白挡在面前，周昊宇也懒得看他，“组织部和科教部在一间办公室，跟我过来。”
说完，便朝走廊右手边走去。
行政楼不大，一层也不过四、五个办公室。
“就是这个。”
周昊宇一拧门把手，嗯？竟然没锁？
“吱呀……”
木门没有上锁，打开时木门合页生锈，发出细微的声响。
厚重的窗帘被拉上，办公室里昏暗一片，只有最后一个工位透着微光，不时传来键盘敲击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什么牛马！
门外都杀疯了都还在加班！
三人慢慢走近，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电脑前，手边还放着一个保温杯。
看到门被推开，中年男人抬头，他扫了三人一眼，阴阳怪气道：“这不是……辛同学，好久不见啊。”
他扶了扶眼镜，用平翘不分的话道：“你来找老师干什么？”
“来拿这次夏令营的名单。”辛甘白道。
中年男人靠在椅背上，拿着保温杯吹了吹，喝了口水道：“你要名单做什么？按理说像你这么无视纪律的同学，学校是肯定会开除的。
这次让你参加夏令营活动，也是想最后再看看你的表现。”
辛甘白嗤笑，他懒散地靠在工位上，“老师，那您看我这次表现怎么样？”
中年男人又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吐出几根茶叶道：“你是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不得不说，辛甘白，你很聪明。
“不过……我要等的人不是你。”
他话锋一转，“这次的三十个名额里没有你们，该来的人没来，不该来的倒找过来了。”
“笑话，什么叫名额里没我们？既然名额都内定了，还找其他人过来干什么！”
辛甘白忽然神秘兮兮道：“让我猜猜，内定的名字里是不是有“王昌国”？”
中年男人喝水的手一顿，他看向辛甘白眼神狠厉，“你……知道那一年的事了？”
辛甘白面色不动，张口就要诈他。
“自然，毕竟还有活下来的人不是吗？”他道。
只是没想到话刚一说完，中年男人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他笑声癫狂，脖子慢慢伸长，在天花板上面目狰狞地俯视辛甘白两人，“你……说谎……你说谎……，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世上不可能有人会知道！”
说完，它张开巨口，露出满嘴的尖牙，朝辛甘白猛冲过来。
“砰！”
林沫眼疾手快，抄起一张木椅狠狠砸下，拎着椅腿，一脚踩在它的脸上，甚至用力碾了碾。
“去找名单。”她冷声道。
“好嘞，您受累，先忙会儿。”
一看谈文的不行，这边只能祭出杀器。
辛甘白很有眼力劲儿，他深知自己往哪儿站都是累赘，于是，拽着已经看傻眼的周昊宇，一通灵活走位躲到角落。
“林沫同学……真是厉害啊……”
周昊宇看着林沫一脚蹬上墙壁凌空飞起，简直刷新了二十年的认知。
“放心吧，只有一只怪物，不用十分钟就能结束。”
一旁辛甘白就淡定得多，甚至争分夺秒地挨个翻工位上的抽屉。
而另一边，当你足够弱小时，放狠话就跟放屁一样！
“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男老师的头拼命从林沫脚下挣脱不得，它抻起身子站起来，右手猛得伸长，尖锐的指甲伸向辛甘白的方向。
不料半途被人抓住手腕，林沫用力一拉，把怪物从工位上拽出来，她七手八脚地把一堆长手、长脚、长脖缠在一起，最后甚至打了个死结。
辛甘白正慌张在翻抽屉，抬头一看，就见林沫趴在工位挡板上，正托着下巴看着自己。
“哎呦喂，吓死我了，你……完事了？”
林沫挠挠鼻子，嫌弃地看着辛甘白，“名单在那边电脑里面，你们两个磨磨蹭蹭干什么？”
“不是，我们没磨蹭……”
周昊宇小声辩解，但在看到塞在椅子里被缠成一团的怪物，他很明智地闭上嘴。
三人走到最后一个工位前，电脑此时已经黑屏，辛甘白晃了晃鼠标，屏幕亮起后，出现的是一个记事本文档。
文档里入眼是加黑加粗的几个大字：
还记得这是我们一起玩过的小游戏吗！
鼠标向下拉，又出来几个黑体大字：
很高兴你们能来，看来你们已经原谅我了！
再继续往下拉，最后出来的字却让两人都大吃一惊：
我在老地方等你们，这一次，我会带你们一同飞升神府！
“辛甘白，这个人是四耳不？”林沫问。
“应该不是。”
辛甘白摇头，“四耳当时在整个学校都只找到两个童年童女，这回又怎么会带那么多人走？”
再往下翻，里面的内容就已经结束。
他们关闭记事本，这次夏令营的名单就在桌面上，像是早就准备好了。
“走吧。”
打印结束后，辛甘白道：“该找的都已经找到了。”
三人走出行政楼时，外面灰雾浓重，枯林在雾中向上生长的枯枝，像垂死的人伸出的干瘦的手指。
“雾太大了，我们可能会在林子里迷路。”辛甘白道。
“行了，跟我走吧。”
一旁周昊宇拿起火把，总算掰回一成道：“这林子里的怪物怕火，不然，我这么费劲进来找你们干嘛！”
“咔哒……”
三人在林中慢走，四周亮着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却不敢靠近半分。
“你怎么知道它们怕火？”辛甘白问。
“一点点试的。”
周昊宇苦笑一下，“那晚……之后，我从储物间醒来，被压在尸堆的最底下，宿管每天都会拖一具出去熬汤。
直到有一天，我从尸堆里爬出来，打碎玻璃逃出了宿舍。
一出来才发现，你们都已经走了，整个学校空荡荡得没有一个人，但是，每到夜晚依旧会有怪物出来。
就这样，我一边躲避怪物的追杀，一边不断寻找出去的路，期间也遇见几个同样被困的人，但再也找不到学校的大门，周围全都是封死的围墙。
这片枯林就是那段时间发现的，我们想了很多办法穿过树林，但都会被怪物困住，直到其中一个大哥点了根烟，才发现怪物竟然怕火。”
周昊宇一点点说着之后发生的事，不过几天，他却是一直被困在漫长的噩梦，无尽循环，永不得解脱。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却因为误入灰雾，惨死在宿舍而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这换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接受。
四周不断传来低吼，听得人毛骨悚然，周昊宇却自若地走在雾中。
过了很久，忽然听辛甘白说了一句。
“对不起。”
周昊宇脚步一顿，却很快又继续往前走。
“当晚如果我们和你一起回去，你们就不会出事……对不起……”
“哈哈哈哈……”
周昊宇忽然笑了起来，他好像很久这么开心过了，笑着擦掉眼尾的泪花。
“哎，辛甘白，你不是吧，你看上去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心里面这么内耗啊！”
他锤了下辛甘白的肩，“我周昊宇死了就是死了，是我倒霉，碰见这个鬼灰雾，和你有半毛钱关系！”
“林沫也是，你也别放在心上……”
周昊宇说着转头看向林沫，却看得一愣，“那什么，真不怪你们，要你们实在过意不去，就多去看看我爸妈，哎呦，你可别哭了……”
林沫……哭了……
辛甘白闻言，忙看向林沫，就见她表情平淡，却满脸泪痕。
周昊宇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安慰，林沫眨眨眼，连她自己都一脸不可置信，她摸着脸上的泪水，喃喃自语，“我……是怎么了？”
“你在伤心。”
辛甘白轻声道：“林沫，你在为死亡和离去伤心。”
死亡……
飘扬的黑蛇图腾旗帜，高高举起的刀刃，被肆意屠杀的百姓。
离去……
玉琮摔碎，祭台在燃烧，满湖的尸体飘在湖面上，鲜血染红湖水。
那时，天在下雨，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