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兰脸色苍白,她紧紧攥着手机,沉默地跟在幼驯染身边,有些魂不守舍。
但这不能怪她,任谁也不能在目睹那可怖的一幕后还泰然自若,丝毫不受影响的。
就在几分钟前,曾与她说过几句话,排过同一趟云霄飞车队伍的游客,被前女友在隧道中利用钢琴线割下了头颅。
温热的血液从脖颈喷涌而出,泼洒在隧道里,淋漓粘腻的腥红滴滴答答落在轨道上,干涸成红褐的锈迹。
她的想象力一向丰富,和她优秀的共情能力一起帮助她在国文上拿了不少分数。但此时她却有些痛恨起自己的这份天赋。
那片狰狞的红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过于残忍、猎奇的杀人方式只能让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因为在游乐园玩了一天的缘故,她晚饭时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个盐饭团和一串京葱烤鸡肉。那点东西大概早就消化完了,她的胃现在空空荡荡,一阵阵地反酸。
毛利兰极力克制着干呕的欲望,不愿扫了幼驯染的兴——他顺利侦破了一个案件,她理应为他高兴的。
“我·说·啊——”工藤新一故作不满地拖长了声音,将一瓶绿色的麒麟生茶拧松瓶盖,递向毛利兰:“走累了的话就休息一下吧,不用勉强自己,毕竟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要让你玩得开心。否则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吗?”
毛利兰下意识接过宝特瓶,指尖被冰了一下,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动售货机旁边。手中的宝特瓶表面挂着一层细细的水珠,稍微冰镇过的温度正好能让她醒醒神。
“还没反应过来吗?”工藤新一叹气,牵起她的手走到长椅边,按着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坐在离她一掌远的位置:“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讷讷地道了谢,把瓶子凑到嘴边慢吞吞地喝着。往常这个时候,工藤新一早就会拉着她继续大讲福尔摩斯了。但他一反常态,只安静地坐在毛利兰身边看她喝茶。
微苦微甘的冷茶入喉,顺着食道一路流淌进胃袋,像咽下一团温吞的雪。
毛利兰清醒了。她冲着少年充满歉意地笑笑,想要解释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抱歉、兰。”少年眼神陡然一厉,声音下意识压低:“我有点事情要走开一会儿,千万别跟过来!”
毛利兰下意识拉住工藤新一,顺着他的视线落点看去,只见一个壮硕的身形没入阴影,正是之前在云霄飞车那边见过的那位先生。
从头到脚一身黑,态度恶劣,气息危险,面对警方的正常讯问反应激烈……
大概是某个暴力团的成员。
“新一,这样很危险。”毛利兰拉着幼驯染的手腕,满脸严肃:“我们可以联系目暮警官,没必要以身犯险。”
“不,他们提着的箱子里恐怕就是交易钱款,如果错过的话线索就断了!”工藤新一在面对案件时总有异乎寻常的热情,就像他自述的那样——案件是血腥味,而侦探就是循迹而来的鲨鱼。
大概是因为手被冷到了,有些僵硬的缘故,她的手轻易被他挣脱。
“拜托了!兰,你留在这里帮忙报警,我会注意安全的——”工藤新一头也不回地奔向黑暗。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不可以让他就这样离开!否则、否则她会……失去他的……
强烈的不详预感涌上心头,毛利兰起身追了过去。
喧闹中,无人发现那道纤细的身影追随着少年一同没入黑暗。
“鄙人把尊驾要求的钱款带来了,都放在这个箱子里。”秃顶矮壮男子紧张地抱着银色密码箱:“能否劳烦尊驾先把东西交给鄙人?”
“哼,你还真是谨慎啊。”伏特加冷笑,右手却飞快从怀中抽出,枪口抵在男人的脑门上:“别说敬语了,啰啰嗦嗦的跟苍蝇一样吵死人了!老实点把钱放下!否则……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男子死死咬着牙,终究还是不敢发怒,忍气吞声地蹲下,打开密码箱。里面是一捆捆崭新的万元纸钞。他的目光恋恋不舍地流连了几秒,才举着双手慢慢退开。
伏特加蹲下身清点钱款,枪口却始终指着男人。
“可以了吧?我都已经按照你们说的做了!”男人放弃了表面客套,急切地质问:“‘那个’可以还给我了吧!”
“哈哈——那你倒是说说‘那个’是什么啊。”伏特加合上手提箱,难得地想要玩弄一下这个蠢货:“不然的话,我怎么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呢。”
“是底片!是我们公司走私枪械的证据底片!”男人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语气近乎哀求:“可以了吗?拜托了、请把底片给我!”
伏特加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小卷用橡皮筋捆扎好的胶卷扔给男人:“喏,拿着吧。”
男人手忙脚乱地接住胶卷,满脸紧张:“这就是全部底片了吧?没有别的了对吧!?”
“嗤——我们还不至于做这种不讲信誉的蠢事,毕竟我们也是买家之一。”伏特加说:“拿着你的东西,滚吧。”
男人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隐匿在暗处偷偷观察的工藤新一握了握拳,决定立刻离开这里报警,但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钝器破空声直直地朝他的脖颈袭来。
“住手——”清亮的女孩子的怒叱声同时响起,工藤新一看清了眼前景象:毛利兰勇敢地冲了过来,跟那个银色长发的黑衣男子缠斗在一起。但两人的体型差距实在悬殊,毛利兰肉眼可见逐渐落在下风。
冰冷的硬物抵在他的后颈:“不许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毛利兰不由得心神一震,琴酒抓住这个机会,一脚踹在她的腰上,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直接把她踹得砸到墙上,因为失力而软软地滑了下去。
工藤新一顾不得指着自己的枪口,飞快扑到毛利兰身边抱住她:“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还真是感人啊,”工藤新一听到了子弹上膛的声音,接着,那个高壮男子说:“那就让你们在这里殉情好了。”
“等等。”银发男子突然开口:“还没到焰火表演的时间,就算用消声器也有可能把守卫吸引过来。”
“那按大哥你的意思是?”
“就用新研发的这一批药物好了。”银发男子勾起嘴角:“这样一来,那群蠢货再怎么解剖化验也只能得出流血致死的结论。”
毛利兰捂着左腹侧,被工藤新一挡在身后,但这点无力的抵抗根本不被黑衣人放在眼里。最后两人都被打晕,喂下了药物。
银发男子从风衣里抽出匕首,握在工藤新一手里开始伪造殉情现场。毛利兰的血液溅射在工藤新一的手上和衣服上,接着又被工藤新一自己的血液所覆盖。最后银发男子把不远处的草坪喷淋器踢坏,进一步破坏案发现场的痕迹。
“走吧,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出现在报纸上了。”
黑衣男子离开了。
毛利兰这才悄悄睁开眼睛。
她从小学习空手道,对疼痛有一定的耐受性,体魄也比普通人强很多,在冷水灌进来的时候她就醒了,因为担心被发现才继续装昏迷。
“新、一……新一、你还好吗?”毛利兰一手紧压住伤处,减缓流血速度,一只手肘撑着身体,努力朝工藤新一挪过去。
没办法,实在是太痛了,再加上血液流失造成的失力和眩晕,她只能以这种效率低下的方式向他靠近。
他们被喂下的药物是胶囊型。新一以前有说过,普通胃溶性胶囊药物的溶解时间一般在2~3小时左右,最快20分钟就能溶解;肠溶性的时间只会更长;但如果胶囊卡在喉咙里,只要10~15分钟就能溶解,速溶型是5~10分钟。现在才过去2分钟左右,如果及时催吐的话、说不定……还有救!
“……兰……”工藤新一被唤醒了,他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毛利兰。
“太好了……”毛利兰掰开工藤新一的嘴,试图给他催吐:“快点、把毒药吐掉……”
工藤新一用手撑着自己坐起来:“我、自己来……兰你也是……得赶紧…催吐才行……”
但他们胃里都没什么东西,只能干呕出又酸又苦的胆汁。
好难受啊……而且好痛……泪水与汗水混合着从脸上落下来,毛利兰开始后悔:如果当时破掉案子之后直接回家就好了……为什么她要喝那瓶麒麟绿茶呢?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胃部升腾、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这阵从身体内部产生的疼痛远远超过腹部穿刺伤带来的疼痛,毛利兰控制不住地蜷起身体,倒在草地上,肌肉因疼痛不断抽搐着。因为这个动作,原本已经放缓的血液流失速度再次加快,她眼前已经开始发生黑蒙现象了。
“兰!”工藤新一想扶起她,但就在这时,同样酷烈迅猛的疼痛也袭击了他:“呃啊——”
他能明显感觉到血流速度的加快,体温也在短时间内迅速升高,仿佛骨骼都要被熔化了一样,剧痛和高温烧灼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他放弃了压迫伤口,扑在地上用手指抠着地面,一点一点地爬向毛利兰。
他很想对她说:对不起,我不该跟过来的,是我鲁莽自大,连累了你。
他很想对她说:对不起,我不该选择今天约你出来的,否则今天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他很想对她说:对不起,如果不是遇见了我,你也不会总是经历这些糟糕的事情。
他很想对她说:兰,其实从樱花班第一次遇见你的那时起,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他的手指终于触碰到她微凉的指尖。
工藤新一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泪水涌出眼眶,落在草地上,他想起他还没有对她告白。
可最后的最后,他说出口的只是细若蚊蚋的三个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