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一手拎着菜，一手抱着牌位，面对家门的时候有些犹豫。
冒犯了。
陆璟在心里默默道歉，将牌位夹到了自己的咯吱窝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客厅的灯被打开，屋内一下子亮堂起来，房屋的布局显得简单陈旧，桌上落了些灰，整个屋子没什么人气，显得清冷寂寥，仿佛不是一个家而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以前我和我妈一起住，我妈死后就我一个人了。”陆璟放下菜后急忙把牌位从自己的咯吱窝下面解放出来，心虚地用手擦了擦。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方允沟通，就目前看来一直是他的单方面输出。
“我平时大多数时间都在学校，就寒暑假回来，过段时间我还得回学校，我会把你一起带过去的。”
陆璟找了块抹布把桌子擦了擦，把牌位放在桌上，掏出自己新买的香炉，插了三根香在上面。
他刚才去市场转了一圈，香的价格差异太大，陆璟穷的坦率，给方允买了几十块钱一斤的线香，一买买了一兜子，够供一段时间了。
网上说了，香的品质并不是关键，关键在诚心。
我没给你买化学香就已经足够尊敬了，你是我的邪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但这些话陆璟是打死不敢说出口的，他面上还是十分严肃地拜了拜。
“我要做饭了，你需要吃正餐吗？”陆璟问。
牌位安安静静的，没什么反应。“那不带你的了。”
陆璟摆了一颗蛋挞在牌位面前，“喏，你的甜品。”
陆璟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做饭吃的欲望，随便炒了两个菜对付了一下就洗澡上床了。
看看半天没玩手机有没有人给我发消息。
陆璟怀揣着希望地打开手机，一打眼全是各种群消息，有班级群，有各种打折的蔬菜水果群，有新生群，就是没有一条私聊。
就在陆璟有些失望时手机跳出来了一条私信。
谁！？
陆璟急忙点开。
【团支书：我俯身看向窗外，看见的不是花园，是漫天飘雪雪花什么也不说，只提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做青年大学习？】
陆璟：……发了一句抱歉过去，立马打开共青团开始挂视频，陆璟突然觉得挺没劲的。
要是哪一天，我真的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事实证明，人到深夜即使不听网易云也容易emo。
就这么想着想着，眼皮子也慢慢沉了下来，陆璟干脆放任自己的睡意睡了过去。
时间到了凌晨4点。本来一直安睡的陆璟突然呼吸急促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像是要从什么束缚中挣脱出来一样。
“不要……我不吃这个，我不打开……”陆璟的嘴唇颤抖，不断发出含糊的梦呓，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此时，一个人慢慢地从客厅走了进来，没有一丝脚步声，安安静静地站在了陆璟的床边，轻轻握住了他紧紧攥住床单的手。
“你看到的未必是真正印入你眼睛的景象。”男人轻声低语，“好好睡吧，明天我会带你去……”
奇迹一般，陆璟紧绷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放松，紧缩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梦境恢复了正常，他的呼吸逐渐平缓，变得均匀悠长。
窗外一阵风吹过，掀起窗帘的浮动，等窗帘再落下，那里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
一夜安睡。
第二天睡醒的陆璟神清气爽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去摸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的时间给了他一雷。
老天爷，11点了！？
他还从来没睡过这么爽的觉！
终于体会到一些年轻人一觉把午睡也睡了的陆璟感动的涕泪纵横，恨不得现在立马滚到客厅给他的方允嗑三个响头。
“邪神大人啊！！”陆璟一个滑跪来到客厅。
咦？陆璟注意到桌上已经干瘪，似乎是坏了的蛋挞，奇怪地捏了起来。
这么快就坏了？不应该啊，天也没热到那个功夫吧。
这是不是就是方允吃了的意思？
“你爱吃这个吗？我冰箱里还有。”陆璟一本正经。
其实他一口气买了一盒，里面有6个，这样便宜，但他没舍得一口气把一整盒都给方允。
香烧了一晚也早烧没了，按那个奶奶的说法，香也得换。
但不管怎么说，方允还是很好养活的。
陆璟掐指一算，如果只要是甜的都行的话，下次试着买包一块钱的□□糖看对方接不接受，偶尔买点好的给对方，这一个月下来怎么也不超过200.这样一想陆璟是越来越喜欢方允。
一次性给他两个蛋挞好了，陆璟高兴地哼着小曲走向冰箱。
如果陆璟此时能看到飘在半空中方允的神情，他一定能看到对方精致的脸上写了几个大字：
养不起别养。
没有噩梦纠缠的陆璟一时间把什么烦恼都忘了，连那个梦是什么意思也懒的纠缠，觉得接下来能这样过一辈子也算可以。
至于家里供奉一个邪神是否会找不到女朋友，这早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做了这么久噩梦，虽然他确信自己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犯怵，再加上家庭原因，他是不打算耽误别人家女孩子了。
呼噜呼噜吃了自己下的水煮挂面之后，陆璟开始看房子。
学校周围的房租实在是太贵，反正他们学校旁边就是地铁站，沿着地铁线的房子也可以，只要通勤时间不超过半小时陆璟都能接受。
经过多方面价格和位置的对比，再加上陆璟极其具有天赋的杀价能力，成功以2000一个月租到了一个设备还算齐全的两居室，并约定等陆璟返校就去看房。
在学校的住宿费也不过这么多吧。
这可把陆璟给嘚瑟坏了，当即就决定中午晚饭出去解决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至于交通工具……
陆璟犹豫了一下，他是有打车软件会员的，出行很方便，只是之前的撞鬼经历让他有点心理阴影。
怕什么，我现在有方允，打！
陆璟找了一家之前常和母亲一起吃的小餐馆点了呼叫随意车型。
有车手接单，但显示是拼车。
拼车就拼车吧，陆璟挑了挑眉，离开之前冲着方允吱了一声，“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啊！”
客厅的灯灭了。
走出小区的陆璟发现已经有一辆银色的车在等，对比了一下车牌之后，他隔着车窗隐约注意到后座上已经坐了一个人，便主动坐到了副驾驶座。
“师傅，尾号6011。唉？”陆璟吃惊地看着后座的人，十分意外。
这不是之前在高铁站外面被他握住手腕的那个人吗？居然这么巧又在这里遇到了。
少年坐在后座半闭着眼，听到陆璟的声音之后微微睁开眼点点头，似乎并没有多做交流的打算。
看对方这样陆璟也不好自讨没趣。
“有什么问题吗？”司机问。
“哦哦，没什么。”陆璟摆摆手。
司机不再多问，发动车子。
车子里一时有些安静，只有司机的收音机在播报一些无聊又套路的恐怖故事。
“师傅，您喜欢恐怖故事啊？”放松下来的陆璟话多的不行。
“是啊。”师傅笑笑。
“这些都不带劲。”
“我年纪大了，听这些就够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司机顿了顿然后说，“小伙子看上去很懂的样子，要不讲一个来解解闷？”
陆璟没料到司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有些沉默。
“不愿意讲算……”
“有一个小男孩，自小他的眼睛就和别人不太一样，偶尔的时候，他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因此别人都叫他疯子。”
“每次看到那些东西他都会发一场高烧，他的父母为他四处求医，有一天他的父亲再也没回来，小男孩也奇迹般的恢复了正常。”
“就在小男孩以为自己的生活就这样之后，噩梦又缠上了他，每天夜里，他会一次又一次品尝一个被蒸熟了的女性的身体，吃掉她的子宫，一次又一次……”
陆璟不再往下说。
“听着有点悲伤。”司机沉默了一会，“至少他的母亲会给予他鼓励。”
“哦，是我忘记说了。他的母亲也死了。”
“……抱歉。”
“抱歉什么？说的又不是我。”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讲一个鬼故事好了。”后排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陆璟回头，发现少年笑着看着自己。
哎呀，他居然说话了。
陆璟有些吃惊，但不知怎么的，对于少年愿意搭腔，他内心居然隐隐的有点高兴。
可能这就是长的好看的人的特权。
“好啊！你要讲什……”
“晨曦镇月光巷 18 号的恐怖传说，听说过吗？”
陆璟皱眉，恐怖传说就恐怖传说，怎么搞的有鼻子有眼的，这前面的噱头一加，这传说恐怕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晨曦镇月光巷 18 号……”陆璟喃喃自语。
“呦，小帅哥是在哪知道的这个地方啊？”司机笑呵呵的。
陆璟愣了，“不是……”刚才后面的小哥才说过吗？
司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地方，着了一场大火，据说啊，活生生烧死了一个怀孕的女人。”
烧死……
不知怎么的，陆璟眼前浮现出来一个画面：
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在烈火中尖叫奔跑，熊熊烈火吞噬了她的身躯，她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神情痛苦，满是挣扎和扭曲。
陆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真可怜。”陆璟呢喃地说，既是为了那个葬身火海的可怜女人，也是为了她胎死腹中的孩子。
“不过据说啊……”司机咳嗽了两声，然后压低声音，“那场大火可起的蹊跷。”
“怎么说？”
“太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最早是凶案现场清扫员传出来的，他们说，那个被火焚烧的房子里，似乎总是会传来女人的哭声，像是有什么冤屈一样。”
“师傅，每次这种死过人的宅子都会出那么一些风声碎语。”陆璟笑，“说不定过段时间那里就会建一个鬼屋，以这种噱头吸引一些喜欢刺激的大学生去探险。”
司机也笑了，“说的也是，还是年轻人有自己主见。”
说完这句，司机就不再开口了。
收音机仍旧播报着那些老掉牙的鬼故事，讲述故事的男人声音平稳而无趣，或许是为了烘托一些诡异的气氛，背景里总能听到一个女性压抑的呜咽，夹杂着抽噎和喘息。
陆璟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喘不上气。
这不对……
滚滚浓烟在眼前弥漫开来，炙热的空气伴随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强行挤进肺腑，浓烟的颗粒在呼吸道中堆积。
“哈……哈……”
陆璟的呼吸变得短促，每一口空气都如同火炭，炙烤着咽喉。
“小帅哥！小帅哥！？”司机连忙呼唤。
坏了，这小青年可别死车上了。
陆璟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看向车窗外，狭窄的街道两旁，一盏盏路灯散发着昏黄而微弱的光，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你没事吧？”司机担忧地问。
“我没……”
陆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喉咙一阵发紧。
为什么，明明去饭店不过10分钟的车程，为什么开了这么长时间？
“师傅，还有多久才能到？”陆璟焦急地询问。
“快了，快了，前面就要到了。”司机回答。
前面？我对这条路在怎么一点都不熟悉！？
“师傅您知道我要去哪吗？”
不安在心底悄然滋生，并且愈发强烈。
“知道啊。”司机奇了怪了，“不就是晨曦镇月光巷 18 号吗？”
什么！？
我踏马的明明只是想出去吃个饭！
陆璟的心跳一下子就像重锤击鼓一样，慌忙转头看向司机想让他掉头。
“师傅，您……”
陆璟一下子就噤了声。
车后座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座位，在狭小的空间里向前探着身子，背部弯成一道不自然的弧线，下巴就这样生硬地搁在了司机的肩膀上。
这诡异的画面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而司机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一般，仍旧专注于前方的道路。
陆璟这时突然意识到，其实自自己上车开始，司机从来没有对少年的存在产生过任何回应。
“师傅……”陆璟的声线颤抖，试探着问，“这不是拼车吗？怎么就我们两个人啊？”
“哦，还有一个娃娃取消订单了。”
陆璟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此时少年也把头转了过来看向陆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从鬼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笑意。
完蛋了，鬼记恨我之前抓他胳膊追到这里来了。
早说了不能打车不能打车！
“师傅，放我下车！”陆璟大吼。
“啊，行啊。”师傅愣了一下，“我知道到了，但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到了？！
陆璟头一抬，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宅子门口。
“我……”
“我劝你还是下去吧。”少年幽幽开口，“就算你打算掉头，我也一直在车上不是吗？”
语闭，少年还歪歪头。
如果之前陆璟还夸过对方生的一副好皮囊，现在他生怕对方的脸从中间裂开来，还得问他自己好不好看。
陆璟再也忍受不了打开车门就往下跳。
方允！！救命啊，方允！！
陆璟在内心疯狂嚎叫。
司机已经离开了，陆璟都不用看，那个鬼肯定不是个单纯喜欢坐车的，估摸着也跟着自己下车了。
回头是不敢回的，跑也不是很想跑，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飘的。
他只能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没有生气的宅子嘴里反复念叨，
“拜托了，我们无冤无仇，您放我一条生路，等我回去了，我一定给您老烧纸。”
方允啊！陆璟忍不住痛骂，亏我今天还一次性给你供了两枚蛋挞，你这也太没用了吧。
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了陆璟的脖子，“喂，你……”
“啊！”陆璟发出高亢而凄厉的惨叫，仿佛要直抵云顶，让鬼的耳膜都为之震撼。
就在陆璟蹲在地上涩涩发抖，连眼泪都快出来的时候，他居然听到了少年的笑声。
是的，笑声。
而且是非常具有少年气的那种，带着些许恶作剧成功的调皮和狡黠，笑得毫无顾忌，充满了少年特有的朝气与天真。
这能是恶鬼？
陆璟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少年，这是哪家刚成为鬼的还没适应身份就出来拼业绩了？
“抱歉啊，陆璟。”少年笑弯了腰，“我没想到你的反应会这么大。”
“你知道我的名字！？”陆璟吃惊地问。
少年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当然知道啊。”
“因为，我是方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