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云声!把你那死房间收拾一下,天天不成样子。”赵秀在厨房里处理黄鱼,听到客厅的动静后把正在接水的聆云声吓个够呛。
“知道了知道了。”聆云声摆手,敷衍着接好水打算回房。
赵秀看着他懒散的样子,心中恨铁不成钢。
她咬牙切齿继续说道:“你说说你,多大人了天天宅在家里。不去外面多走走跑跑,除了吃喝拉撒玩你那电脑手机还有什么用?”
聆云声尬笑起来,见状撒娇到:“我又不是故意的嘛。”他一副沮丧的样子,同时又慢慢渡步后撤。
赵秀很早就让聆云声出去工作,但得到的结果要么是拒绝,要么就是干了几个月公司不行了。聆云声表示自己没办法,只能等待命运降临。
“行行行,真是服了你了。”赵秀不知道聆云声在捣鼓什么东西,也不愿多说,转头又去做菜。
聆云声立马撒腿就跑回房间,行云流水锁上房门打开电脑。
晕:【滴滴,在吗在吗】
小游友:【在。咋了今天好?】
晕:【好什么好,刚又被骂一顿】
小游友:【谁叫你天天呆在家不出门。活该被骂吧?】
晕:【?诶相同处境就不要嘲讽了好不好,更何况我这是在努力中啊!】
小游友:【嗯嗯嗯,话说。马上过年了你哥是不是会回来?】
聆云声瞬间呆住,死盯着那个哥的字眼。他不知如何作答。上一次见徐且行还是在两年前,那时他的事业刚刚起步,后来的每一年都会因工作的原因没有回家。
聆云声和徐且行相差一岁。转眼间徐且行已经二十四。虽说不算大,但赵秀已经迫不及待想给徐且行介绍对象。以前她总在嘴边唠叨结婚要怎样,成家要趁早。徐且行听烦了,赵秀就转头把催促对象变成了他。
出柜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在父母的不可思议中激昂宣布自己的性向,他无视赵秀的刨根问底,也不敢去看徐且行的神情。灰溜溜说有点困跑回房间,无法呼吸且直视自己的冲动。
但他不由得想徐且行的反应,吃惊的?厌恶的?还是其他。在后悔中又开始回想自己察觉情感后三年来的伪装,他会不会发现?
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又躺下辗转在床。嘴中念念有词让自己别再思绪万千。他就真的睡着,没有听见徐且行临走前的道别。
他一走,就是两年。时光如梭,周围的一切变化都很大。唯独不变的,可能就是聆云声的那颗心。
小游友:【嗯?你怎么不回我?】
聆云声回神,哑口无言。
晕:【不知道,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小游友:【你哥是做啥工作的?两年不回家?不会把你们忘了吧?】
小游友是聆云声在网上认识一年多的网友,对于聆云声的事情也知道不少。
聆云声深夜喜欢控制不住的倾诉情绪,几年前因为某件事与原来的朋友都断了来往,网络冲浪间他就认识了小游友这个网友。
两人白日分享日常,深夜互诉情感,一度成为聆云声最好的朋友。
晕:【不知道……才不是忘了,他和我家人常有通话的】
小游友:【那你呢?】
那你有没有和他联系?
没有。
不知何时,他们的关系淡然的像陌生人。好像是两年前的家中出柜,错过徐且行的告别,后来徐且行常有在和父母的通话时问道聆云声的近况,除此私底下没有任何联系。
聆云声还在回忆,被父亲徐舒将的敲门声打断。“出来吃饭啦,出来啊老二。”
“知道了。”聆云声对门外的徐舒将喊了一句,和小游友告别后强迫将回忆抛之脑后。
“今年老大不回来。”在餐桌上,徐舒将夹了块鱼肉说,“今早和他通了电话,说有很重要的项目要忙。”
赵秀挂嘴,啧了一声:“这孩子,都两年没回家了。一个天天不回家,一个天天在家。”说完瞟了一眼身旁的聆云声。
聆云声还在想着徐舒将的话,没注意到赵秀投来的视线。
对于徐且行不回家,相比之前的郁闷已经习以为常,大抵因为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今年他开始学聪明不做期待,他回来是惊喜,不回来是常态。
“你说,老大不会是恋爱了吧?”赵秀的脑中突然闪过这个想法,激动地问到对面的徐舒将。
聆云声微怔,他没有想过徐且行会谈恋爱。下意识的,认为他的身旁仅此一人。
他。
“老二你咋了?眉头皱这么紧。”徐舒将还没回答赵秀的话,便被聆云声紧皱的眉头吸引目光。赵秀听到这话也反来看他。
赵秀和徐舒将是在聆云声五岁那年将他领养回家。起初二人并没有这个想法,也不认识这个名为聆云声的孩子。
那月正值雨季,站在家门前的徐且行全身湿透,小手篡紧身后那道弱小的身影。那个孩子很瘦,肤色是不正常的白皙。
徐且行从小便很孤僻,赵秀对此很愁苦。但在后来,他却唯独对聆云声喜欢至极,他讨厌除聆云声以外的人结交。也至此沉默寡言,成为他人对徐且行的第一印象和形容词。
也仅有家里人知道,聆云声来家里后的徐且行很不一样,和沉默寡言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以往在饭桌上一言不往外抛的徐且行,他和聆云声紧紧相邻。他的小嘴会叭叭不停为他介绍每一道菜品或是讲述开饭前还未讲完的话题。
徐舒将也是第一次对徐且行进行了批评,食不言寝不语……因为在睡前,徐且行也会抱着聆云声讲个不停。他们觉得,两个孩子彼此之间好像总是有讲不完的话。
徐舒将对此无奈,赵秀却很欣喜。对于聆云声到来这件事她感到越发惊喜且满意,于她来说,不仅是儿子的改变,她也做到了更好。
稍年长些的聆云声从一开始的内向胆小逐渐开朗,在徐且行和赵秀的疯狂投喂下变得健康,不再是从前那样病弱饥瘦。各方亲戚也都开始知道和接受聆云声的存在。
但在后面因徐舒将破产而发生的转折,所有人始料未及。直到十几年后,赵秀也仍对此感到心有余悸。那几年实在发生了太多。
现在徐且行已离家两年,赵秀和徐舒将表示理解和支持,但这不会使想念之心淡忘。
徐且行走的那天聆云声好像并不知道,她如往常对兄弟两进行催婚,也正准备和徐且行送别,她记得距离老大乘坐的飞机起飞只有几个小时。谁知聆云声一个跳起直接对他们表态出柜,赵秀实在是太错愕了,她没有想过聆云声居然喜欢男生。
当初聆云声睡着错过了徐且行的告别,赵秀知道聆云声后悔偷偷躲在房间哭了两天。
高中时的聆云声善结交喜乐,朋友缘也因此旺盛。但在徐且行离家后,他便好像与朋友断开了联系,问起也是反常萎靡不振。
徐且行时有会打电话来慰问,赵秀也有把这种情况讲给徐且行听。但得到的回答是沉默,或是一句知道了。
而后,赵秀和徐舒将通过日积月累观察下来后,终于得出结论。
因为徐且行的离开,聆云声伤心了。云声希望徐且行明白他的异常,暂时放下忙碌的生活回家看他一眼。
哪怕一眼,聆云声便可以知足。
聆云声对于父亲的关心心虚地慌乱起来,他下意识的皱眉,不经意显露出自己深藏已久的想法。
也是啊,毕竟是他喜欢五年的人,他无法做到真正的波澜不惊。
聆云声在心中苦苦畅哀。“没事啊,爸你看错了,鱼有点咸…”
他即使知道这句话漏洞百出,鱼根本不咸,是他自己醋了,脑中一片混沌,没什么精力再编织谎言。
赵秀听闻立马就不乐意了,也没再去细想。“欸欸欸,什么咸,别瞎说。老娘的厨艺还能出差错?都多少年了…我下鱼后放…”赵秀孜孜不倦地说着,一顿饭也就伴着赵秀的论述声结束。
新年如常,聆云声跟着父母串门。饭桌上大人还在把酒笑谈,聆云声早早离桌,被吩咐到带着亲戚小孩放鞭炮。
“哥哥,这个这个。”几个小孩围着聆云声,争先恐后的让聆云声点燃自己手里的仙女棒。
“别急,慢慢来。”他要盯到上一个孩子的仙女棒燃完为止,再点燃下一个,玩到他们筋疲力尽想要回去的时候。
他其实向来不喜欢小孩,但又因为赵秀的叮嘱不得不看着他们。
聆云声百无聊赖开始思念起徐且行,回忆到他们高中的时候。
那是聆云声刚知道自己的苗头不久,从前已然的亲昵变扭不行,那个新年,聆云声刚刚成年。
徐且行带他跑了很远,给聆云声点燃了他所见到最盛大的烟花,也打破他暗下决定的最后一弦。
那天夜晚,他做出疯狂的举措,在同一张床上,躺在徐且行的身侧,偷尝禁果亲吻熟睡中的徐且行。
聆云声不敢再去回想那个夜晚,独自剧烈猛跳的心脏,心上人毫不知情的睡颜,唇上的柔然触感,都让他感到后悔和提醒着自己是如此龌龊。
即使出柜以后赵秀问他的感情状况,他也是含糊其辞,他不敢说,不敢再去做去想这个深藏的秘密。
虽说他还是想了,理应他该烂在肚子里。但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错误刨开享受。
他极其讨厌这样的自己。
“哥哥。”他听见身旁孩子的低声呼唤。聆云声下意识按开打火机,却发现小孩没有看向自己。
一种无法言说,荒谬不堪的想法在脑中迸发。
“嗯。”男人的音色是如此熟悉,流淌在他每一寸记忆里。
聆云声不可置信的转身,看清男人的面容颤抖。“哥…”
徐且行的目光缓缓偏移到聆云声的脸上,少年的脸被微弱的火光照耀着。
就那么注视着他,他看他的眼中满是震惊,紧张又或包含了惊恐。
他没有在其寻觅出一丝喜悦,这让徐且行莫生烦躁,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多年不归家。
工作忙到抽不出身,他想要聆云声过上好日子。
只有努力工作,他便才有资本和勇气光明正大和聆云声在一起。
徐家在徐且行十一岁那年破产,从阔达平静的生活转变于鸡犬不宁,在徐舒将还完债前的那七年,催债电话没有一刻停止,父母的争吵也没有一刻感到疲倦过,总是精力旺盛到出奇。
人生最初的十一年好像是一场梦,他从柔软舒适的大床睡到拥挤的小铺,仍然依旧的是怀中那道温热的身躯。
夜晚,隔墙之外是父母的争吵喧闹,里屋显得寂静。只闻得两道平稳的呼吸。
六岁的徐且行在文城偶然间遇到了聆云声。
小小的他拥有了件值得庆幸一生的事情,便是求父母领养聆云声,将他从孤儿院带回了他的家。聆云声不会再是孤独一人,他也有了家。
“云声。”他轻声道。
“哥哥…”聆云声有点心虚,彼时牵魂梦绕的人就出现在他面前,有些缓不上劲。
一切来得太突然,像是看了场开倍速的电影。
徐且行看聆云声在原地手足无措,他眼尾泛红,鼻间一酸,快步到聆云声的身边,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垂头抵着他的脖颈侧。
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拥抱,他感到万丝暖意,因为他和想念的人紧紧环抱。
“好想你,”他在他的耳边低喃,“好想你,阿声。”
聆云声不敢动,他无比害羞和激动。听到那个亲密的称呼后更是忍不住抓紧徐且行的衣袖,自十六岁起,便再也没听到徐且行这么叫他。
时间久远到,这个称呼好像从未出现。
半晌,聆云声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他突然想起还有一群小孩就在旁边,重逢画面就突然尴尬无比。意外的,不知那群孩子因何没发出一点声响,只余几道火花噼啪的声音。
“哥…你喝醉了。放开我吧…”
即使自己知道他无比珍惜这个拥抱,祈祷此刻永恒。
即使明白徐且行并没有喝酒的可能性,但他一时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男人的突然。
真这么想他,那为什么不联系呢。
放开吧,放开吧。
聆云声感受到身前的男人在肩处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忍耐着什么。
没等聆云声再去回想重逢的每一处细节,怀中温热消失。
他放开了聆云声,用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和自己平视,回答这个答案心知肚明的问题:“没有。”
徐且行酒精过敏。
“好,好吧。”聆云声有点难堪,对徐且行说。“我们先回去吧?”他看了几眼天色,再头猛地一转看向身旁的小孩,像是鼓起多大勇气。
“哈哈?玩累了吧?”
徐且行也终于同聆云声的转移目光,看着小孩们不知何时全跑到了聆云声后侧,嘴巴微张和聆云声对视着,大眼瞪小眼。他的脸颊已染上红晕。
“噗”徐且行忍不住好笑,在聆云声快要转头瞪他前说道。“好。”
他们一起回到客厅,大家都对徐且行的回来惊讶且欣喜。
只有聆云声一言不发,他还在耿耿于怀刚才的拥抱和称呼。
也许?哥哥是不是也和自己怀揣着一样的想法?
“云声。”聆云声抬起头,发现徐且行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侧。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徐且行在聆云声正对的位置坐下。
“还行。”他随口答道。
徐且行在脑中搜罗着从前和赵秀的对话,望从中找一些共同话题。
“…听妈说,你这几年都呆在家?”徐且行问道。
聆云声听闻皱眉,看着徐且行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道他也嫌弃自己整天在家?觉得自己不学无术?
联想到这几年徐且行的态度,他开始委屈激怒,两年长的时间不来关心,现在又惺惺作态什么。
一条消息也不发,凭什么觉得他聆云声有问必有答?
徐且行看聆云声没有作答,便停止思考抬头,看到此刻聆云声忽得全身怒气冲天。
他小心翼翼试探道:“云声?”
“干嘛!?”短短时间内,聆云声已经脑补了一个长为世纪的悲愤大论。
内容大抵是徐且行为什么从来不发消息?徐且行为什么不回家?徐且行为什么要和爸妈打探他的消息?徐且行为什么不能亲自问他?不敢吗?还是……
无数个为什么充斥脑袋,他的回答中充满不耐和厌恶,忍不住调大嗓音冲徐且行喊道。
他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捂住嘴巴瞪大双眸,弱弱补充道:“你问这个干嘛,像是长辈责罚,有点烦…”说着不自然低咳,缓和面色。
“对不起。”徐且行脱口而出。快步到聆云声面前,又单膝跪下与低头的聆云声平视。
聆云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怒火无影无踪。不禁叹息到,是他莫名其妙了……
他向来抑制不住关于徐且行的任何事情,无法克制自己的举动。
徐且行抿嘴,神情上满是后悔之意,显得楚楚可怜,那是仅在聆云声面前有的姿态。“云声,对不起。这几年不回家是工作太忙了,事业终于平稳,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让我们一家都过上。”
聆云声错愕,没想到徐且行会对自己说这些。
其实他并不是很生气徐且行不回家,好吧也许是有。但更多的,是他不和自己联系。
他就不怕和自己变成陌生人吗?
这是聆云声最想问的问题,但他没有选择说出,只是伸手抚摸徐且行的发丝。很柔软,和他的唇一样。
徐且行看到聆云声默然抚摸自己的发间,也不再作声,将头默默垂下,调整到更适合的高度。
他和他之间心知肚明,徐且行确信他听到了。一贯的,他原谅了自己。
想到这,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享受身前人的手指在自己发丝间穿梭,他好像闻到淡淡木质香,聆云声惯用的香水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