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时,因轩辕景鞅在太尉身边谋划,已有不少臣子投靠太尉。
她有时也有些担忧,皇上这招会不会太险?若太尉党人数过半,那就更难一举铲除了。
自皇上登基以来,太尉蠢蠢欲动,大有掀桌子造反的心思,轩辕景鞅潜伏进去后发现,太尉的野心还要更大。
皇上主张仁政,他还是皇子的时候,黄蜚要求嫡出公主和亲,当时年龄符合的只有他的胞妹庆华公主。
庆华公主远嫁黄蜚,没过几年便病逝,皇上有心调查,却也伸不到远国,所以登基后韬光养晦,待兵力养足,破釜沉舟也要攻打黄蜚。
那时轩辕景鞅还不了解朝政,后来她读了那段时间史官所记载的策文,才发现皇上竟然将大部分兵力都派到了黄蜚,只留四万人守着龙炎。
黄蜚之后,皇上就不再主动发起战事。
太尉野心勃勃,不仅要推翻皇帝,还要大量征兵,要将泛大陆所有国家收入囊中。
简直荒谬。
首先如今并非乱世,从哪里征兵?再有四处打仗受苦的只有普通人,天下大国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何必强求?难道以他一人之力便要搅浑整片大陆?
只是当着他的面,轩辕景鞅还得连连称是,赞扬太尉的远见。
六月中旬时,太尉一党已经把持朝政,皇帝称病不上朝,太尉竟将奏折转移到他府中,许多官员也见风使舵,极尽谄媚。
太尉让轩辕景鞅打听打听皇上是什么病症,她顺势入后宫一趟,胡英琉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但太尉野心勃勃,可能等不到那时候。
“皇上突发恶疾,暂时说是痨症,谁也不许探望,但也不严重,好好调理休息即可。”
轩辕景鞅点头:“那我就这么告诉那老匹夫了。”
她又问道:“你提前备好生产的东西和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
皇上总和她说,轩辕景鞅老缠着你,是她贤德,别被轩辕景鞅带坏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是轩辕景鞅给了她精神支柱,平时小病小事也都是轩辕景鞅考虑周全的。
愿这次大事定成。
……
七月七日。
太尉举兵造反,京城平民缩在家中,官道朝臣血流成河。
他携五千精兵打入皇宫,反者死,不从者杀。
果然如轩辕景鞅所说,太尉竟然真的提前出兵,甚至比轩辕景鞅预计的还要早,这人不愧是三朝元老,原来从未真正完全相信轩辕景鞅。
她被刺伤一箭,连忙混在人群中,跑向凤仪宫。
前面打得正激烈,还未牵连到后宫,连皇帝都躲在凤仪宫里。
“皇上!皇后娘娘!快走!”
轩辕景鞅喊得凄厉,几乎撕破了嗓子,乱贼见人就杀,只怕速度会快得很。
皇帝搂着胡英琉,把她送到轩辕景鞅身边。
皇帝凝眉道:“轩辕景鞅,你带皇后走!”
“皇上!”
皇后和轩辕景鞅同时跪下,平时她虽然嘴上说皇上没什么好的,但她不得不承认面前的人是一国之主,他的才能才干,绝对堪称英雄。
轩辕景鞅半跪下去:“皇上,叛军若打到后宫,死的就不止是我们了!龙炎唯一的血脉不能没有父亲!”
皇帝摇了摇头:“轩辕,朕瞒着你就是怕你太激进。太尉目前持四十万兵力,但其中有二十万都是朕的卧底,除了你,还有林大人,胡大人——”
胡大人就是皇后的伯父。
胡英琉一怔:“皇上,您之前不是怀疑……”
“是,因你和母后都是皇后,朕的确不愿意大权旁落。但是非轻重朕还是分得清楚的,母后看重胡家,更看重朕,若朕倒了,那胡家的国舅也保不住了。胡大人有一句话说得很在朕心上,他说,他虽贪恋权势地位,但也知道他最高也就是国舅。”
轩辕景鞅恍然大悟。
“那臣猜猜,龙炎共七十万兵马,三十万在您手上,可其中有二十万都在驻守边塞。虽然看似只有十万兵力可以调动,但还有黄蜚的遗民吧?”
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
“班腩这太守做得很好,黄蜚有不少遗民愿意继续为龙炎效力,如此一来,朕这里也有二十万兵力了。”
“再加上胡大人,林大人的二十万,还有我这里零零散散的七八万兵马——不,不止,您一定不止我一个卧底。太尉几乎被架空了?”
皇帝点头道:“你很聪明,朕没看错人。为首的将军是项熠的下属,在宫里杀人也有分寸,杀的大多都是太尉的奸细,只是还有许多人无辜牺牲。”
轩辕景鞅点头,成大事者,必定有牺牲。千里勤王平叛乱,人人皆是护国功臣。
胡英琉护着肚子:“那我和景鞅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皇上连忙道:“好好,朕真是对不住你……”
……
轩辕景鞅和胡英琉走到后殿,耐心等待最终的结局。其实胜局已定,两人没什么可担心的。
“当初,本宫还真怕皇上喜欢你。”
胡英硫燃了一炷香,和她闲聊。
轩辕景鞅为她倒了杯白水:“说句面皮厚的,我也怕皇上看上我。”
皇后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头。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皇上的意思,后来被关在宫里几天才想通了关窍。若皇上喜欢我,我当史官也那么久了,怎么才找我?我突然想起我的身份,班朔的妻子,班腩的弟媳,但更重要的是轩辕家的唯一血脉,当朝最没存在感的史官。”
她叹了口气:“我官职低,不能引起谁的注意,又是女子,很多人都觉得我难成大器,所以不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正如轩辕家发家时写的那本史书——关于女子,大家关注的都是花边新闻?”
轩辕景鞅点了点头,皇后记得她们家的事,她有些意外。
“所以以喜欢之名将我囚禁,又关了哥哥,流放嫂子,使我和他结怨。我那时是真恨他,是真想到合纵连横,非灭了他不可。”
轩辕景鞅想到当时自己的心情,还是有些不甘。
“皇上失去庆华公主,或许也是那样非灭黄蜚不可的心情吧。他偷偷和我见面,告诉我班腩一切都好,嫂子虽在南岭,但有他照应,没有问题。”
胡英琉喝了口水:“那你恨他吗?你公婆,你夫君。”
轩辕景鞅一怔:“恨,也不恨。还记得咱们以前聊过的吗?我恨皇帝,但我不恨他。皇上为了大业,牺牲我们这些臣子是应该的,这也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爹娘教育我,轩辕家的孩子可以死在前朝,死在战场,但不能庸庸懦懦死在男人的怀里。
若需要牺牲我而成就皇上的大业,我绝不会恨谁。
可……”
她顿住了,皇后知道她想说什么。
可死的是班家的爹娘,是视她如亲生女儿的公婆。虽是意外,但事实已经发生,再也没法挽回公婆的命。
两人沉默不言,皇后紧紧握着她的手。
外面刀枪剑戟的声音冲进两人的耳朵,无数人尖叫嘶吼,胡英琉紧紧捂着肚子。
外面冲进来个太监,脸上还有血痕:“皇后娘娘!叛军已死,请您安心!”
“皇上呢!”
她有些焦急,差点没站住。
太监道:“皇上平安!只是和太尉交手,被刺伤了胳膊,已无大碍!”
轩辕景鞅问道:“其他人呢?”
“皇上也让我告诉轩辕大人,太尉已自裁,其他叛军有些归顺,有些不从的便杀了,总之一切都好。”
轩辕景鞅急道:“我哥呢!”
太监一愣:“哦,哦您是说班腩大人?应该是回去了,皇上口谕,放他们回府了。”
轩辕景鞅舒了口气,把皇后扶到床上:“您先歇着,我要去看看班朔。”
“去吧。”
皇后也没心思管她,只担心皇上的安危。
如今一看,皇后倒也并非完全不爱皇上吧。
她连忙跑到班朔府里,身上的血混在白色衣裙上,格外扎眼,但她无心理会别人的眼神,现在只想第一时间见到班朔。
“班朔!成了,成了!”
班朔捏着狼毫笔,怔愣地看向面前的女子。轩辕景鞅瘦了很多,脸上浸润着泪水和雨水,宽大的朝服里是月白色裙子,朝服被划破,她胳膊上似乎也有伤痕。
他手上的笔啪嗒一声掉下来。
轩辕景鞅颤抖着嗓音,却迟迟不敢进屋,只小心翼翼地,像只怯生生的兔子,含泪看着他。
“我和皇上演了场戏,太尉死了。”
“别说了。”
班朔一步一步走向她,轻轻吻上她臂上的伤痕,血液混着泪水,轩辕景鞅一抖。
“对不起,鸯鸯。”
轩辕景鞅紧紧抱住他。
班朔自知理亏:“我不应该不信你,鸯鸯,原谅我好不好?”
轩辕景鞅知道班朔和她和好了,便佯装怒道:“不好不好!我是奸臣,我是乱臣贼子!”
班朔将她拦身抱起,不顾她的挣扎,将脑袋埋在轩辕景鞅肩膀中,似乎这样才能安心。
“班朔……”
她轻声细语,见班朔仍不肯放手,便也由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