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今班上的同学已经对唐默的出现见怪不怪了,甚至默认把他当做了自己班上的同学,对突然多出来一个高高靓靓的女生简直再乐意不过。
是的,女生,唐默为了践行自己和傅今的约定(?),秉持着不否定不多嘴不解释的原则,兢兢业业装傅校草的小女朋友,并且热爱上了这项游戏。
于是唐默凭着自己一副好样貌和装出来的好脾气,成功打入傅今的班级内部,在男男女女之间混的如鱼得水。
当然傅今那三个室友除外。每每有人问起他们傅今和唐默的事情,他们都只是叹气摇头,然后默默走开。
被伤过的男人是不会再爱的。
唐默最近的学习状态非常好(自己认为),且劲头十足,已经会在傅今的课上自觉带上自己的课本预习,顺便破天荒的加了自己的班级群,在里面问自己久违的同班同学作业是什么。
至于为什么只有预习,因为少爷只愿意赖着傅今的课听,自己的课依然是一次都没去过,根本没东西复习,笑死。
这就造成了小少爷请教问题,问来问去就只有高数和英语,两人唯一重合的课程。
唐默心情好的时候就做高数,以为可以经常烦傅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掏出英文习题,凭借小时候被逼努力学习攒下的老本奋笔疾书,然后十个错八,一气之下把那页纸撕下来揉成一团,然后在傅今平静的注视中再慢吞吞摊开,抹平,问后桌借个胶棒粘回去,就着皱巴巴的题目心虚请教傅今。
当然,偶尔做对一道微积分题足以让唐少爷的自信心超音速膨胀,左右看看没有目标,于是锁定已经被他用掉半管胶棒的后桌女生,神秘兮兮的凑上去,还用手掌挡住口型,压低了声音悄摸问她:“同学,有不会的题吗?我教你,免费,包会。”
他靠的太近了,那女生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含羞带怯回应他:“真的吗?我还真有……这个,你帮我看看。”
傅今睨了眼头挨着头的两人,钢笔在指尖灵活又快速地转。
“我看看……哎呦这个,简单,太简单了,我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唐默撸起袖子,顺手从傅今手上抢走笔,大手一挥唰唰唰在草稿纸上演算起来。
傅今愣了一下,从唐默桌上拿了他的笔继续转。
唐默显然是个非常称职的老师,教学间隙还会询问学生的听课进度:“我们先把这个带进去,然后解开。这一步会吧?”
女生:“嗯嗯嗯嗯嗯。”
唐默:“然后这样,明白吗?”
女生:“嗯嗯嗯嗯嗯。”
唐默:“接着我们回到一开始,把这个带进去,你看,就是这样。”
女生点头如捣蒜。
“那么最后得到91减去67,就等于……”
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又是长久的沉默。
傅今停下了手中的笔,替他说完:“等于24。”
女生小心翼翼看了眼唐默:“所以爷爷的年纪是……24岁?”
傅今:“……”
唐默:“……”
唐默叉掉那个答案,又写下一大串:“那个是孙子的年纪,这个才是爷爷的年纪。看,这样,然后解开……”
唐默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女生悄悄往后缩成个团。
傅今没忍住往那草稿纸上瞥,一眼就看到了唐默新写下的那个数字。
“爷爷6岁?”
唐默:“……”
女生出来打圆场:“也许爷爷24岁,孙子6岁?”
傅今睨了唐默一眼,幽幽道:“犯法了。”
唐默:“……”
唐小少爷尬在原地,被傅今按住脑袋将人扭了回来。
“安静点。”
唐默恹恹的趴在桌上,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了鸡窝。
“为什么?我觉得我学的挺好的,为什么会这个样子。难道我真的不是学习的料吗?为什么?怪不得我爹说我没了他只能上工地去搬砖。”
傅今想象了一下唐默戴个安全帽在烈日炎炎下搬砖的场景,也算是一个奇景。
“为什么数学题非要出成英文阅读?我连题目都看不懂还指望我回答什么问题?英文听力又生怕我听清楚一个单词,通篇下来就只知道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真的有人能做得出这些东西吗?”
“哦对,还有你这种变态。”说着他幽怨的瞪了傅今一眼。
傅今习惯了他无时无刻不在碎碎念,已经学会了自动屏蔽。他的笔尖几乎没有一刻停顿,一眨眼就密密麻麻的解题过程就落在了纸上,然后翻面,进行下一题。
唐默欲哭无泪,说到自己又有点犯困了,就那么趴在桌上侧头看着傅今刷题,眼皮越来越重。
阳光斜洒进窗扉,那人半边脸落在光里,唐默能够清晰的看见他鼻尖上的茸毛,借了温柔的日色,整个人都沐浴在光里,那样的孤高,圣洁又不可侵犯。
这个人真的长得很好看,纵使他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像傅今这样的也是绝无仅有。他是那种很正派的长相,一身正气,学习好,脾气好,又安静不多话,去文化广场相亲角都能被大爷大妈们抢破头的那种天选女婿,当然傅今也用不着去相亲角。
唐默对自己的长相是十分自信且自负的,非常中二的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但是这一刻也不免在心里感叹,然后勉为其难给自己降一降,把傅今短暂的排在自己前面。
嗯……太阳下山前就都让他排第一吧。
他看见了窗外明媚的天光,梧桐树上吵闹的鸣蝉,树林间燥热的风。操场上是少年们挥汗的身影,林荫小道上情侣手牵手羞怯的并肩前行。
教室里那个脊背挺直的人垂着眸,似乎遇到了什么难点,微微皱起了眉,片刻之后又缓缓松开,提笔在纸上落下复杂的答案。
傅今是整个夏天都难得的清凉。
但唐默其实是不太喜欢夏天的,他怕热的很,又有点洁癖,身上稍微有点汗难受得很,傅今再凉也不能让他不再畏热。
他喜欢的是冬天,是大雪纷飞,银装素裹。他就出生在冬天,赤裸的来到这个世界,就落入一个小小的怀抱,感受到来自人间的第一份温暖。
他喜欢冬天汹涌的暖,但接受不了夏日微薄的凉。冬天的雪遇到夏天是会化的。
他学着傅今的样子,在草稿纸上漫无目的写写画画。
十分钟后,唐默睡着了。
傅今注意到了,想去拉窗帘免得他刺眼,刚起身就发现他胳膊底下压着什么。
他在露出的一角上看见了一个“今”字,心念一动,轻手轻脚挪开唐默的胳膊,抽出了那张草稿纸。
草稿纸上还沾着唐默的口水,他习以为常翻出纸巾小心翼翼擦干,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一整张A4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从最开始的“多歧路,今安在”一句,到后来大片大片的“今”字,一直占满了整张纸。那被口水浸得皱巴巴的地方画着一个小小的雪人,怀里捧着一个小小的“今”。
傅今的心第一次剧烈跳动了起来,那样快速,那样猛烈,在这静谧的教室里突兀的叫嚣着,几乎要跃出胸膛,跃到那张写满他名字的纸上,仔仔细细检查每一个字是不是都属于自己。
难怪,难怪唐默突然找上自己,又借口想学习跟着他,成天与他形影不离,叽叽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与他对视就笑弯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原来、原来他……
他折起那张草稿纸,做贼似的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而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偷偷瞄了眼熟睡的唐默。
唐默好像梦到了好吃的,在那里吧唧嘴。
傅今看着那对一张一合的殷红唇瓣,心虚的收回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