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夜里看流星,就像在姻缘到来之时两人正好相爱。
而,流星落下来,你永远抓不住,能抓住流星的,只能是那颗澄澈真挚的心。
凌息喜欢在夜里看星相,黑夜如墨,繁星似灯,她仿佛觉得,那颗最亮的星星闪烁的方向是她母亲所在的方向。
“你也喜欢看星相。”赵源在夜色如墨里站在凌息身旁。
凌息转过身来,一袭皓白披风,更显出她的清丽孤冷,“我想,最闪亮的星星里,一定有我最爱的人。”
“我们想念母亲的心是一样的。”赵源手里握着一只小灯笼,他轻轻划下火柴,灯亮了,桔黄色的灯罩,点缀着精美的凌霄花,“送给你,愿此灯为你点亮心中光明。”
凌息接过小桔灯,甚为欢喜,“不好意思啊!你来舒府这几日也没来好好看你,你的伤好些了吗?”
“伤已全愈,离开琦鹿书院也好些时日了,也该回去了。”赵源心中有些怅然。
赵源的这份怅然勾起了凌息的丝丝歉意,“你要走啊?明日你到我书斋来,我想送你件东西。”
赵源心中顿时蓬生无限欣喜,这份欣喜甚至可以覆盖住所有的仇恨。
清晨,当东方的第一丝晨曦洒下“解凌斋”,赵源面露丝丝笑意站在风花树下,眼望解凌斋,等待着凌息姗姗而来。
“早啊!”凌息一身白衣素裙,微微一笑,带着蜜露,也带着清晨的光。右手提着个白色布袋子,进到书斋里把白色袋子往赵源怀中一塞,“你给的,我写字,你慢慢吃。”
凌息在书桌上摊开宣纸,认真地写起字来。赵源握着白色布袋子手心暖暖的,打开又一层纸袋,一个个小笼包雪白滚烫,“谢谢啊!你知道我爱吃小笼包啊!”
“这些小笼包啊,是花婆婆一大早包的,我小时候最爱吃她做的小笼包了,一别那么多年,还好,她又回来了。”
凌息写着字,赵源吃着小笼包,沉浸在甜美的时光里,赵源想着,就这样让时间慢慢的,一直待在舒府,忘记仇恨,陪在如此美丽可人的女孩身边,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惜这份长长久久的陪伴也许不能实现。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想法?难道,他已被这个女孩深深吸引,看着她认真写字的样子,那真是一种书香气韵的美,是他从未寻得的那种美。
打破屋内沉浸的是一阵朗朗的笑声,随之出现的是飒满清丽的身姿。
“可真巧啊!赵武长也在啊!您躲在这儿不上山有何意图呢?”飒满有些气愤又时刻注意着压制着自己的火气。
“飒满,你怎么从书院回来啦?大夫子放你假了吗?”凌息问道。
“你们能下山,我就不能下山了吗?大夫子让我好好休一段时间的假。”飒满有些愤愤不平,叹息着坐在凌息身旁,关心地问道:“怎么样?那日你爹爹抓你回来有没有罚你?”
“没有,我爹爹那么疼我,怎么可能罚我呢?继母和姨娘们也拿我没办法,只是得罪了我那个小弟弟。害他落下一个跛子的后遗症。”
“那你要离他远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一定是恨你的。”飒满亲昵地握住凌息的手,表露出深深的关切之情。
赵源坐在一旁感到有些局促不安,然而他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仍显得落落大方似的吃着小笼包。凌息的手微微缩了一下,又不得不被飒满紧紧抓住。
飒满看着赵源毫无顾忌的样子甚为恼怒,“赵武长,凌息在写字,你在这儿吃小笼包,是不是有失雅兴。哦,对了,你们武大三粗的人是不懂什么是雅兴的吧?”
赵源没有怼答,仍是不紧不慢的样子。气得飒满硬生生地快吐出血来。
“我写字,他吃小笼包,并不相碍事,那是花婆婆一早做的,我特意拿来给他的。赵源明日要走,我要送他一幅字。”凌息继续写着字,又端庄又如行云流水。
“男女有别,不能私相授受,字还是我来写吧!”飒满拿起宣纸又拿起毛笔,果真写起字来,挥洒自如,龙飞凤舞。很快,一幅字写好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迅速写完,迅速塞到赵源怀里,“好了,字都送你了,你快走吧!我和凌息还有事呢!”飒满的耐性到了极点,不得不说出这些令人气恼的话来。
赵源无可奈何只能遵照要求离开,还未转身,凌息却紧紧拉住他。
“等等,我来看一下,哦,这几个字不错啊!送出去的字再怎么粗漏也总要表一下吧!飒满,你快拿到街上去表一下吧!不然,怎能表你心意呢?”凌息又把那幅字塞到了飒满怀里。
飒满气急败坏地拿着他的一幅字走出舒府,在府门口却遇上了两位“贵人”。一位是穿金戴银的丝木真,一位是狂野不羁的帖木儿。飒满情绪不佳,遇上两位金枝玉叶也并未给出什么好脸色,只是打了个照面便要匆匆离去。丝木真拦住了他的去路。
无奈之下,飒满只能说,“公主殿下,凌息让我到街上表一下这幅字,很快回来。”
“这么小的事儿,让仆人去就行了,怎么要你亲自去?”
“我这叫唯命是从。”
“我看啊,这叫痴人傻病。”帖木儿在一旁大笑着。
“二王爷,三公主驾到!”管家大声嚷道。
舒明与余氏带领着姨娘们和三个女儿匆匆赶来,欲要行跪拜礼,丝木真却说:“不用行礼,我们是凌息好友,只是寻她一同玩儿而已,不必客套。凌息呢?怎么不见凌息。”
余氏见二王爷与三公主是凌息好友,心中颇为不悦,“两位殿下,凌息无德无能,能结识两位殿下乃是她三生有幸,她竟然迟迟不来迎接,真是太可恶了。”
“我们与她是好友,也没有迎接不迎接之说,我们去寻她便是,她的书斋在哪?”丝木真与帖木儿在众人引导下前往解凌斋,不料,凌息仍在写字,赵源仍坐在一旁痴看。
“凌息,我们来啦!这就是你的书斋啊!是我喜欢的样子。”丝木真冲入书斋,把凌息与赵源吓了个一大跳。
“凌息,我让李管家来叫你出来迎接,你怎么一直不出来,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礼数。”余氏故意挑凌息的刺,好让舒明能够惩罚她。
“哪有好朋友来了要行如此拘束的礼节的,这样的话今后我们可不敢来了。以后我们只来找凌息,就不惊动大家了好吗?”丝木真认真地说着。
一旁人等都遵从地微微点头,舒明也面露喜色,庆幸自己女儿交了公主这样有豪情壮意的朋友。
众人离去,帖木儿却被余氏请出解凌斋。
“这书斋过于沉闷,有请二王爷到府上花园散散心。”余氏向两位姨娘使了一下眼色,舒馨舒妍便紧跟二王爷在身后。唯有舒玉在一旁傻呆呆地看着。
“傻愣着干嘛呢!快跟妹妹们去陪王爷。”余氏推动着舒玉前往,舒玉只能扭扭捏捏地跟随着。
帖木儿果真是繁花似锦的生活过惯了,有三位妹妹陪着他逛花园,他真的是求之不得。
“三位妹妹真是如花似玉,丝毫不比你们姐姐差啊!”帖木儿那色手在每个妹妹下巴上轻轻勾一下,勾在舒馨舒妍下巴上时,俩人都乐滋滋地笑着,脸上露出的喜悦像是立马就要成为王妃的样子。色手勾在舒玉下巴上时,舒玉轻轻往后一闪,竟没勾住。帖木儿有些气愤,但又不能失礼,只好收手。心里美滋滋想道:原来舒明有如此多的貌美如花的女儿,这下本王爷要天天来。
“王爷您看,那里有荷花!”
“王爷您看,那里有凌霄花!”
帖木儿左看右看,有些倦意,又看着舒玉全程拉长了个脸心中也有些不悦。坐在亭子里休息时,丫鬟端来了糕点水果。舒馨舒妍喂他吃,此时的帖木儿才稍稍开怀些。但看到舒玉仍是拉长了脸,心中怒气也是真的没了,只想着,若能取悦于她也是好的。博美人一笑也是值得的。
帖木儿摘了一颗葡萄塞到舒玉嘴边,“小玉儿,这葡萄很甜,你尝一下。”
“我不喜吃甜食。”舒玉冷冷的。
“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舒玉低着头,径自离去。帖木儿心中甚是恼怒,但看着美人儿离去的袅袅身姿如此优美,又不得不乐滋滋地笑了。
此时,舒熹迈着大少爷的步伐款款而来。
“怎么啦?看得那么痴,看上我姐姐啦!对了,听闻王爷在书院时看中我大姐,今日又看中我二姐,还有两位妹妹,是不是都看中啦?”舒熹的话语风趣中带着几分下流。
舒熹与帖木儿早就相识,相识于花街柳巷、酒场、赌场。是两个臭味相投之人。
帖木儿不作答,笑得乐呵呵。
“那王爷是想娶我大姐做正妃还是二妹做正妃呢?正妃之位可只有一个啊!这样吧,我为二妹求个人情,二妹毕竟是我同胞姐姐。”
舒馨舒妍看王爷不理睬她们,便气急败坏地扫兴离场。
“妹妹们,莫急,哥哥会为你们争取机会的。”看着俩人匆匆离去的身影,舒熹向她们喊话道。
凌息一直在写字,赵源仍默默注视着她,这股沉静的气氛如幽谷,如清泉,而丝木真却坐立不安道:“凌息,我来了你竟然也不陪我。”
“好了,马上好了。”
丝木真看着俩人含情脉脉的样子,令她心中生厌,“没事,我就在花园里随便走走吧!”
“怎么?没有美人儿陪着,两个大男人在对饮?”丝木真奔跳着来到花园,只见帖木儿与舒熹在凉亭对饮。
“这不是美人儿来陪我们了吗?”舒熹色眯眯地看着丝木真,上上下下仔细端详,心里想着,公主果然是国色天香,如果能娶到公主,那真是件世上绝美之事。
“啪!”舒熹被帖木儿打了一巴掌,“管好你的眼睛,休要打我妹妹主意。”
舒熹那赖皮相在被打之后一点也不生气,仍是笑嘻嘻说道:“王爷,您误会了,我哪敢打公主的主意呀,那是因为公主长得美,凡人不得不多看几眼。”
舒熹的这几句话说得俩人都舒心,仨人一起喝起酒来,帖木儿那一时的不快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写了许久,凌息终于把字写好了。端正细致的小楷,苍劲有力的笔锋,有宁静的书卷气,又隐藏着无穷的雄心壮志。
“送给你的。”凌息端着自己精心写好的这幅字,像捧着自己一个精心喂大的孩子似的,小心翼翼。
“《山海经》,我最喜爱《山海经》了。谢谢你,凌息,我一定好好珍藏。”
“太好啦!你也爱读《山海经》啊!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共读。不过,我迟早会写出比《山海经》还有趣的故事的。”凌息夸下海口,得意地笑着。
“相信你一定行!我要亲自拿到街上去表一下,选一个最相配的卷轴和底色。”赵源欣喜地接过凌息的字,轻轻卷好,用红丝带扎成一个好看的蝴蝶结,嘴角挂着微微的温柔的笑。
“大夫子都放你们假了,那你最近就不用回书院了,就留下来吧!”
“好!”赵源答应得温柔而干脆,他似乎已忘记了下山的目的,或者是意外入舒府的目的。
飒满匆匆回来,拿着他写的表好的字,语气生硬地说:“好了,给你的。”
赵源同样庄重地接过那精心表好的字,鞠了个躬,郑重地道了一声:“谢谢!”
这一声“谢谢”原本已让飒满心情舒畅起来。可当他看到赵源怀里紧紧揣着的那幅用红丝带精心卷好的字,顿时心生不悦。
“凌息,我们回来啦!”丝木真奔跳着来到解凌斋,看到飒满此时已归,心花怒放似地奔过来,“太好啦!难得我们人齐了,凌息,我们去骑马吧!”
丝木真是蒙古族皇家后裔,骑马射箭的本领自然高。帖木儿却把祖宗的这点本领全给丢了,他既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他只喜欢别人骑马带着他。
凌息虽是汉人,骑马射箭的本领也算好,她喜欢骑着马自由洒脱的样子,不用拘束在这高墙大院里,能在外面广阔的世界里奔跑,真好。
“凌息,我不会骑马,你带着我好吗?”帖木儿不要脸皮似的央求道,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凌息,你就答应他吧!我王兄不会骑马,但他极喜爱骑在马上的感觉,看他怪可怜的,你就答应他吧!”丝木真恳求道。
“好吧!我可以骑马带他,但一定要老实规矩,如果敢对我动手动脚的话,不要怪我对他不客气。”
“那是自然的。”兄妹俩一起答道。
凌息带着帖木儿骑着她最爱的白马,丝木真与飒满骑着她的黑色宝马,赵源也骑了个马跟随。舒妍却厚着脸皮追赶过来,“源哥哥,我也好想去啊!你的马上正好缺个人,能否带上我一起去。”还没等赵源同意,舒妍就厚着脸皮爬上了马背。
舒馨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气得脸上火辣辣的,暗自对着舒妍嘀咕着“不是说赵源哥和飒满哥你更爱飒满哥吗?今日为何又跟我抢。”
舒熹只是站着不动声色,嘴角的笑充满狡黠,一副等待看好戏的样子。
这一幕正好也被九鹰看到,他看着心爱的人儿被帖吧木儿这个色鬼搂着腰,有着一肚子火气却无处发泄。
“不是说好了不能碰我身体的嘛!怎么又搂着我腰。”凌息大声叫道。
“我的小姑奶奶,马那么高,一会儿你又会骑得飞快,我害怕呀,我若不抓紧你让我如何是好。”
凌息只能无可奈何地由他去。
三匹马缓缓地从舒府后门出来,小跑着过街,很快便出了城。城外的天分外高远与青蓝,草木微微枯黄,空气清新怡人,那是一个深远而广阔的秋。
“看,那儿有野苹果树!”凌息指着不远处的苹果树,喜出望外。
大伙儿并驾而行,在苹果树下停住。一个个深红油亮的野苹果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大家纷纷开始摘苹果,唯独凌息只摘一个,看着那诱人的色泽,她先在手中把玩一番,仔细擦净之后想入口尝一下。
“不要吃,果子有毒!”赵源跑到凌息身边,抢过她手中的果子。
此时,帖木儿与飒满已将一个果子下肚,俩人齐声说:“你不早说!”
俩人身体并不恙,但已被赵源这句话吓倒,摊坐在地上,等待着毒性发作。赵源从衣襟里摸出他随身携带的解毒丸,一人一颗塞入他们嘴中,“这个解毒丸有没有效果不知道,先吃了再说。”
“你是怎么知道苹果有毒的?”丝木真好奇地问。
“大家看,这些苹果红得鲜艳诱人,没有一个虫斑和鸟啄的痕迹,”赵源回答得异常肯定,他又用悲怆的目光注视着艰难前行的流民,“上都城外流民那么多,饥肠辘辘的他们也没来采果子。”
“是什么样的人那么无趣,要在苹果树上下毒?”舒馨带着狡黠的目光反问道。
“那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肯定,是一群不想让流民有活路的人。”赵源的神色充满了悲悯这情。
望着那大片大片火红诱人的苹果,又望着那一个个路过的衣衫褴褛的路人,凌息心中也愤愤不平,“我真的是被养在深闺中太久了,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的险恶与不公,身着锦衣华服,却不知有那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
“凌息,你不用愧疚,每个朝代都有不有阶层的人,奴隶有奴隶的命,贵族有贵族的,不用深究其中。”飒满的思想是一个普通士族的思想,站在自己的阶层上说话,心中无愧。然而他觉得自己真正有愧的是,他对凌息的爱是出自真心,却太过于粗犷与自私,没有细心体贴地守候与关注。俩人从小青梅竹马,却比不上一个初识月余的赵源。
在树下坐了许久,飒满与帖木儿的毒性并没有发作。
“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儿到处是流民,看着也扫兴。”帖木儿提议要回去,只是他心中害怕,在这荒凉之地,说不一定下一时间会有怎么样的意外,他对于这次出城游玩异常后悔。
众人回到城门口,城门却意外地关上了。
“不对啊!离关城门还有半个时辰。”帖木儿怒了,他很少出城,从来不带通行的腰牌,他问丝木真有没有带,她说只有贴身信物,没有通行腰牌。
丝木真拿出她的和田玉佩傲慢地说:“我是大元三公主丝木真,我要回城谁敢阻拦。”
“将军说今日有要犯混入城,城门提早关闭,任何人没有令牌不得通行。”士兵威武地说。
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毒苹果树下,天色渐渐暗下来,秋夜的凉风吹在衣衫单薄的流民身上,也吹在华衣锦服的公主小姐王爷身上。只可惜,单薄的华衣锦服未能抵御秋日晚风的凉意。众人蜷缩着身体,无可奈何地瘫坐在地上,与那些瘫坐在小径的流民同样的凄楚与无奈。
凌息呆望着,感伤着,赵源走过来,蹲在她身边,“肚子饿了是吧!”
“这点饿不算什么,路边的流民饿的应该不只是这顿,你看,那个妇人手中还抱着那么幼小的婴孩,一定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你啊!自身难保还想着路人。”说着便起身奔向那无尽的黑夜。
众人看着皆好奇,皆自顾不暇也便无心多想。飒满看着赵源独自去了那可怕的黑影密林中,心中甚是欢喜。窃喜着在凌息身边坐下来,又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凌息披上。此时,丝木真嚎啕大哭起来,“父皇,我又冷又饿,快来接我回去!”
“你叫父皇有什么用!他都病了那么多年了,还管得了你吗?”帖木儿讽刺中带着抱怨,继而他便喊道,“皇祖母,我又冷又饿,快来接我回去!”
这对养尊处优的主儿,不成器也就算了,还学着孩儿般哭号。
凌息解下飒满为她披上的披风,走到丝木真身边,轻轻为她披上,还安慰她道:“公主,我们就忍耐一夜吧!明早天亮城门便会开启的。”
不一会儿功夫,赵源气喘吁吁地回来,背上还背了个黑黢黢的东西。众人皆惊,瞪着眼睛欲看个明白。赵源把那黑黢黢上东西往地上一放,“哇!是一头小野猪。”大伙儿还是一脸惊异,不知所措,只有凌息欢喜地帮助捡柴生火。舒馨也凑上来生烧火,飒满围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赵源烤野猪肉。丝木真和帖木儿仍不敢靠近,他们觉得这野猪太恶心。
凌息也学着赵源的样子烤肉,肉香弥漫在空气中,一群流民也围了过来。肉烤好了,凌息把肉分给丝木真和帖木儿,再用赵源的剑将肉分割成一小份一小份分一些给流民,自己始终没有吃一口肉。当她满头大汗地回到火堆旁,飒满、舒馨也在大口大口吃肉,只有赵源仍在用心地烤着剩下的猪肉。
“来,这最后一块腿肉留给你,不要总顾着别人,忘记了自己,明天还要存着力气赶路呢。”接过赵源递上的肉,凌息心中满满的暖意。从前,她失去母亲后除了父亲再也没有人关心爱护她了。她以为飒满是除了父亲以外唯一值得真心相待的男人,可这一次又一次,她想用自己的方式温暖这个世界,而他却用着自己的方式温暖着她的心。
饱餐一顿后,大伙儿原本想着今晚就在毒苹果树下安眠吧!就在此时,远处一队火把的光星星点点亮着,火光越来越近了,他们看清那是舒熹的面容。
“公主殿下,皇子殿下,舒熹接驾来迟,请恕见谅!”舒熹亲自下马伸出手来拉丝木真上马车,待凌息上马时,却被他拦住。
“大姐,我此次是来护送公主殿下,皇子殿下的,我看你玩得并未尽兴,就请再留下来好好玩玩吧!”舒熹的脸上露出恶狠狠的神色来,他巴不得凌息就此不回来,或者在深山里被某只野兽给吃掉。
飒满骑上马,舒馨立刻也骑在他马上。飒满心疼地看着凌息,他想要把凌息一起带走,可此时,他们姐弟成仇,不能两全,他只能先回去。在飒满上马的那一刻凌息就没看他一眼,直到他跟着舒熹离开,凌息始终没有看他一眼。他想在凌息的眼神中看到一丝的谅解,可惜他没有。
听着舒熹讲了这番话,凌息毅然回头,不再理会他。舒熹带着所有人进城,唯独不带她,这是有着多么大的深仇大恨的俩姐弟!赵源作为一个外人,冷冷地笑着,“你这个弟弟也真够意思的!”
“所以,我是说呀,我们家里,除了我父亲,没有一个人想让我好好活。还好,现在花婆婆回来了,家,才有了一丝温暖。”凌息的神情虽然坚强但内心却脆弱得快要流下泪来。
“如果你在家不欢喜,我可以带着你,纵横江湖。”赵源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一只手紧紧与凌息的左手握住,像是在传递兄弟真情。
夜静下来,流民也在一顿饱腹之后在路边进入了温暖美妙的梦乡。
赵源骑上马,火堆的光照在他身上,身姿健硕,面容清朗,他伸长手臂,脸上堆满自信的笑,“来,上马,去我家!”
“去你家?你有家吗?”凌息一脸怀疑地笑着。
“我没亲人,但我有家,我师父和师弟为我筑起了一个家。”
在凌息脑海中没有闪过一丝犹豫便拉着赵源的手上了他的马,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久,但她对他毫无戒备,满心是真诚。
俩人骑在同一匹马上,马儿走得很慢,穿过黑夜,穿过幽林,萤火虫闪着光亮环绕着他们,“好美啊!如梦幻般!”
赵源又从怀里拿出玉笛,吹响起儿时母亲教他的曲子。伴着悠扬的曲子,萤火虫一直跟随着,环绕着他们,“想不到你还会吹出如此悦耳的笛声!”凌息用钦慕的目光看着赵源的后脸,甜蜜地笑着。听着听着,马儿一晃一晃,她却在赵源的背上睡着了。
赵源顿时觉得背好重,他停下来,不再吹笛,转过头来轻轻望凌息一眼,发现她正趴在自己肩头睡得正香。
天边曙光微起,凌息从赵源背上苏醒过来,“怎么回事?我竟然睡着了?”凌息慌乱之中急忙起身。
“不要紧,我让你占点便宜也行,我是男人我不怕吃亏。”赵源笑出一脸快乐,“你知道为什么昨晚我们遇到的流民都走向这条路吗?”
凌息嘟着嘴摇着头,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因为这条路通往都方寨,落难的人去那里可以找到爱,找到家。那里也有我的家。”赵源指向前方另一个山头,此时,刚好一道曙光升起,他们的路就在不远的前方。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呈现的竟然是垂直陡峻的悬崖。
“赵源,此处无去路,你是不是记错路了。”凌息焦急道。
赵源平静温和地笑着,又潇洒自如地吹起了口哨。顿时悬崖上方一个巨大的木箱缓缓降落。凌息看得目瞪口呆,又极为恐惧地站到赵源身边。
“不用害怕!”赵源温和地说,又轻轻搂住凌息微耸的肩,“来,我们一起进入木箱,很快就会到谷底,不用害怕。”
马儿嘶叫着,不肯进木箱,赵源就轻轻拍打着马背,轻轻抚摸着马屁股,马儿就随着他的动作走入了木箱。紧接着,他又回过来,拉着凌息的手说,“有我在,不用害怕,来,上来。”只要看着赵源清澈纯情的目光,凌息就再也不会害怕,虽然她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东西,但她仍是跟着赵源进入了木箱。
马儿不停地嘶叫着,凌息的心也悬在空中害怕着,木箱不时还抖动着。凌息紧紧抱住赵源不敢有半丝松懈,像是一放开他,她的整个人就要掉入万丈深渊拟的。
美人入怀,赵源脸上微微泛着红晕,“不用怕,不用怕,马上就要到了。”他还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柔顺细腻的发丝缠绕在他指间,那丝丝温纯如萦绕在他心头的融融暖意。
随着一声巨大的震荡,木箱到了谷底,凌息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阿息,到了,不再害怕了。”
凌息拉着赵源的手,战战兢兢地走出木箱。眼前竟是另一番天地:一座座低矮的木结构民房严严整整地排列在两条小路的两旁,两条小路的中间是一条大溪,溪水淙淙,清澈见底。严整的民房随着大溪,随着两条小路一直蜿蜒着。
赵源牵着马,凌息紧挨着他,民房里走出来的大叔大婶笑着朝赵源喊道:“大源子,你终于带媳妇回来啦!”
赵源的脸红通通的,低着头,笑而不语。村民们觉得他一定是羞涩了,更多的村民围在路边看他们。凌息却一点也不羞涩,她反而大大方方抬着头好奇地看着村民们。
“这小娘子长得是标致,可一个大姑娘怎么一点儿也不害羞呢!”村民们又纷纷评论起来。
走了一程,开始上缓缓的陡坡,坡上有一个巨大的乌木房子,赵源笑着说:“阿息,这便是我的家。”
“对了,在这儿不能对任何人说明你的身份,就说你是商人之女吧!”赵源突然意识到,凌息需要隐瞒一下自己的身份。
凌息乖乖地点头,她深深地明白,她父亲江湖上那些恩恩怨怨的事情太多,她也懒得与他扯上什么关系。
推开厚重的木门,仆人出来迎接道:“大公子回来了啊!这几日三爷一直在找您,派人去书院问,说您不在书院。”
“哦!书院休假了,我另外有事在上都城耽搁了几日。”
“大哥,大哥,你终于回来了,你趁书院休假自个儿跑出去玩了吧!也不带上我,太不够意思了!咦!这个姐姐好面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赵一非像个猴子精似的从里屋奔了出来。
“没有吧!你在哪儿见过小息呢?她姓山,山小息。”赵源特意为凌息改名,使赵一非觉得,面熟只是一个错觉,何况他根本没认识过几个女子。
“好小子!竟然带女子回来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从里屋传来,缓缓的,声音越来赵清晰,他满面胡渣,脸色黑沉却堆满笑容,可那笑也是阴沉沉的,令人可怖。凌息一见此人出来,便后退几步,心中微恐。
“不用怕,这是我师父,师父,这是山小息,在上都城结识的一个朋友,她遇到家人的虐待,我带她过来散散心。”
“哦?是什么样的人家呢?家里人爱你还来不及,怎会虐待你?”赵源师父朱三爷的诘问句句让人瞋目结舌。
“小息自幼丧母,父亲忙于经商,继母与兄妹们都处处为难她。昨日我们出城游玩,上都城城门突然关闭,她弟弟接走其他姊妹,唯独把她流落在外,我看她孤苦无依,便带她一同回家。”赵源把前后原为详细说了一遍,朱三爷确有几分相信,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紧紧握住拳头,“赵源,你跟我进来一下。”
赵源跟着朱三爷缓缓进了里屋,朱三爷轻声说:“打探到消息没有,上都城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城门紧闭?”
“我派到宫里的探子回报,是大皇子在逼宫。皇上病危,大皇子乃宫女所生,密召上写着的传位之人是二皇子。大皇子在城外有旧部,皇上恐其来援,昨日便关了城门。”
“看来,上都城的腥风血雨开始了。”朱三爷摸着胡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大皇子的势力微不足道,铲除舒明就是铲除了太后的臂膀,二皇子就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
“下次我们要周密计划,舒明身边有不少高手。”赵源有些失落,有些不甘,也有许多顾虑,这些复杂的情绪都稳稳地沉到了他的心底,像个罗网似的抓住他,让他有些窒息。他轻轻地叹一口气,又向门外瞥了一眼,害怕凌息会听到什么。
“大堂里的那个女子是什么来历?她不是普通人吧?”朱三爷仍有些疑虑,斜着眼睛看赵源,看得如此细腻,就想从他眼睛里看出点珠丝马迹。
“她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师父,您放心,我不会做不利于我们的事,请您相信我!”赵源的言语里注入更多的真诚,以换取师父对凌息的纠结。
“你喜欢她?”
犹豫了片刻,赵源嘴角似动非动,欲言又止,终于,他又鼓起勇气说道:“是,我喜欢她,不过,我还未表达自己的心意,也不知对方的心意。”
“阿源,师父是过来人,你们年轻人的小心思我都懂。只是,男人嘛!还是要以完成大业为重,今后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呢!”
赵源无奈地笑了笑,这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只想要用自己的方式爱一个人。很多男人把女人看成一件物品,有了天下便会有令人爱慕的女人。在赵源心里,天下在真心面前微不足道。这些年,他为朱三爷出生入死,也是因为捧着一颗真心。
朱三爷以为赵源明白了他所说的这一番道理,挥挥手让他退回大堂去。
此时,机灵的赵一非已带着凌息去小堂中用早膳。
赵源急忙赶过来,“一非,就知道你机灵。怎么样?早膳吃得惯吗?”
凌息吃着杂粮粥,一脸苦涩的样子,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不好意思啊!都方寨地理位置极为险峻,没有道路与外界相通,粮食收成又不好,没有白米白面,委屈你了。”
“那你们为何不离开这里?”
“我们都方寨的人都是明朝遗民,为躲避战争来到这里,过着安稳的日子便也不再想出去了。”赵源把一块麸皮饼放入凌息碗中,“油煎麸皮饼,这是我们这里最好吃的东西了。”
凌息咬了一口又吐了出来,“香是香,就是太粗糙了,硌得嘴巴疼。”
“我们去掏鸟蛋吧,顺便还可以插几条鱼吃吃。”赵一非那古灵精怪的脑袋里竟想这些事儿。
“好啊!好啊!”凌息拍手回应道。
“这鬼家伙的绝活就是掏鸟蛋,但是你答应我的哦,一定要给鸟妈妈剩下几个蛋。”
“知道啦!我的好哥哥,你还是负责收袋子。”赵一非把一个布袋塞到赵源手中。
三人走在密林里,林间鸟鸣不绝,树上鸟巢处处可见。赵一非腾空而起,飞旋上升,手轻轻一伸就触碰到一个鸟巢,又轻松落下地面,“六个,这一窝有六个。”赵一非谨记规则,给鸟妈妈留了两个蛋,又把鸟巢送了上去。
赵源把布袋塞给凌息,腾空而起,身轻如风,转瞬又如玉树立于眼前,手中举个大鸟巢,呈现在凌息眼前。
“蓝色的,竟然是蓝色的鸟蛋,这是什么鸟?”凌息看着三个蓝宝石般美丽的鸟蛋,欣喜着。
“朱雀,这应该是朱雀的蛋吧!”赵源不敢肯定地说。
“朱雀?世上真有朱雀?”
“那是一种火红色的鸟,一般不与人会面,它们的鸟巢筑得最高,小时候,为了能掏到蓝色的鸟蛋,我们俩苦练轻功。”
“一非是你师父的亲生儿子吗?”
“不是,我们都是师父捡回来的。一非比我还可怜,父亲捡到他时还只是个毛头小孩,大概刚会走路的样子吧,被人丢弃在路边直啼哭,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师父就让他跟着我姓赵,给他起了名字。”
“哦!”凌息轻轻地点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赵一非。
赵一非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仍奔跳着,掏着鸟蛋,“小息姐,午餐就吃茶香鸟蛋了。那是我哥最拿手的做法。”
赵源眯笑着眼,一脸欢欣,一脸羞涩,一脸真诚。
三人踏着林间清新的风回去,凌息在自己的房间里小憩。那清简的屋子让她欢喜,推开窗便是山林,鸟鸣。隐在山林间是她的梦想,如今在这世外桃园,像是她的梦想偶尔成真似的。
“喜欢吗?这是我叫人特意为你布置的房间。”赵源轻轻推门进来。
“喜欢!清简的屋子里有书香,茶香,推窗即是山林,这是我最欢喜的样子。”
“喜欢可以久住,如果你愿意的话。”赵源言语停顿片刻,像是对迷茫的未来充满的不确定而惆怅,瞬间,又从中逃脱出来,“茶香鸟蛋做好了,我们去尝尝。”
“这蛋真香,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竟会做得如此好吃。”凌息惊叹道。
“以前母亲经常给我做茶叶鸡蛋,我一直看着她做。在这都方寨,鸟蛋比鸡蛋多,而且更美味,我就回想着母亲的方法做茶香鸟蛋,主要是师父也爱吃,我就经常做。”
“你好孝顺,你们的感情很好哦!”
“是啊!他们是我最亲的人。”赵源又盛了一碗茶香鸟蛋让赵一非送到师父房里。
“我的蓝色朱雀蛋呢?不会被你吃了吧!”
“在这儿呢!你的宝贝我哪敢吃啊!”赵源从怀中掏出蓝色的朱雀蛋,塞到凌息手中,凌息对着朱雀蛋欢喜地看着,像是感受到其中生命在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