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窒息。濒死。

    她好像置身于一场虚幻的梦里，一切都是无序而混乱的，黏腻的海水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缺氧，窒息，黑暗中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成百上千倍的痛苦让她慢慢不再挣扎。

    整个世界只剩下心跳声和水声。

    “咚咚”“咚咚”，心跳起伏又低滞，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身躯占据空白，瞳眸失去色彩，恍惚间眼前出现一轮月亮，是幻觉吗？她努力想要抬头捕捉那抹亮光，却始终未能成功，她太累了，四肢像被浸满了水，沉重，下坠...她想要闭上眼睛，可能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吧。她想。她注定要溺死于这片冰冷的海，早已疲惫的灵魂拖着残破的躯壳浮出水面，像是一条溺死在水里的鱼，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束缚。

    痛苦慢慢消失。濒死。想逃离这个梦。

    彻底失去意识...下沉...

    梦的尽头是腐烂和死亡。

    “滴滴”，她从这个真实又虚幻的梦中惊醒，梦中的濒死感给她带来的不适还未完全消退，只有缓慢跳动的心脏显示着她的存在。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她随即垂眸，身上穿着病号服，两只手臂上缠满白色的绷带，还渗着红色的血迹。

    “哦，不是梦”她平静地想，这种画面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纪幻一早就已经习惯了。她轻叹一声，熟练地撕开绷带，上药，深深浅浅的伤疤触目惊心，她面色如常地给自己换上新的，整套动作好像重复过很多遍，在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身上发生着。

    血液顺着手臂淌下来，在雪白的床单上晕染，蔓延，绽放...鲜艳却有些刺目

    算起来，迄今为止，她自杀的次数早已不下十次，但是不知道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差，没有一次是成功的，但是那些疤痕却永远留下了，每一个都提醒着她的过去。告诉纪幻一她从内到外都是腐烂的。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吧。”纪幻一悲观地想，她已经完全绝望了。死又死不了，活也活不下去，对于这样的人生，除了抱怨一下命运的不公，她还能怎么样？

    能做出的努力她都已经做了，对于那些小说里跟命运对抗到底的男女主，她只能说，现实中这种做法很傻且没有结果，不是谁都有主角光环和金手指的，她不想赌，也赌不起。

    “滴！触发系统！欢迎进入幻梦自救游戏，据统计，这是你第十一次尝试自杀，没错，就跟你想的一样，你之前一直没能成功就是因为系统背后的控制，目前你已经失去复活的机会，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项：一.选择放弃，被主系统抹杀，同时在现实中你也会消失，所有人都会被抹除有关你的记忆  二.想办法自救，赢得游戏，回到现实世界。”一个声音在纪幻一脑海中炸响。

    “那我选择一。”纪幻一丝毫没有一点犹豫地给出了答案。她面对这种玄幻的事情仍平静得可怕，连一句追问都没有，好像一个局外人，世界都与她无关，兴许是因为她身上积累的痛苦太多了，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麻木。

    “哦？那么，请说出你的理由。”主系统有些意外，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类，却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毕竟人心底都是渴望生存的，大部分的人只要还有希望都会选择活下去，同时他也对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女孩产生了好奇，这是遭受过多大的痛苦才会如此果决地选择死亡啊！怎么会有人想要抹除自己在世界上的所有痕迹呢？她真的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你前面也说了，这是我自杀的第十一次，我能选择十一次死亡，自然也能选择第十二次，况且如果我消失了，很多事情的走向都会发生改变，结局自然也会不一样。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出生让一些人陷入痛苦，内耗，最终走向死亡，那如果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出生，是不是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他们的命运会发生改变，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着，不用接受别人的嘲讽和异样的目光，不是吗？”纪幻一冷静地陈述她的观点，谈起自己的悲惨人生脸上却没有一点痛苦的神色。

    “不，你想错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而且你怎么能肯定是你的出生才让他们陷入痛苦的，压垮一个人的从来都不是一件事情。”系统震惊于她的观念，但还是尝试纠正她的想法，虽然他知道这很难。

    因为纪幻一的执念太深了，不是两三句话就能轻易改变的。她会有这样的观念完全是因为从小被母亲灌输这些想法，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母亲声嘶力竭对她大吼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才不会活得这么痛苦，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生本来就是个错误！我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那时的纪幻一还没有现在这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她也会痛苦内耗，尽管医生说妈妈只是生了病，会说一些过激的语言，但她还是会被这些尖锐的话语刺痛，明明妈妈以前不是这样的啊...她会给自己买糖吃，安慰她，跟天下所有的妈妈一样，会把最好的东西毫无保留地捧给她。

    有落差才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纪幻一从回忆中脱离出来，系统又问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没有挂念的人了吗？”

    她本想开口说没有，但是记忆中那个弹钢琴的人影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是那么的干净温柔而不容亵渎，跟自己这种阴沟里的老鼠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又有什么资格肖想她呢？

    纪幻一脸色苍白，淡淡出声：

    “有啊，那又怎么样呢？挂念她的人多了去了，怎么会缺我一个？而且像我这么狼狈的人，她又怎么会记得？”她自嘲地一笑，想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系统察觉出她内心的回避，便停止了追问。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消失会造成更多人的死亡，那你会如何选择呢？”

    纪幻一一顿，面色突变。

    “你...说的是真的吗？”她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平静的面具裂开了一条缝。

    是了，她不怕自己消失，但是害怕别人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遭受无妄之灾。系统在心里轻叹一声，还是继续回答道：“是的，一切和你有关的人都会陆陆续续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是代价。”也是考验。

    纪幻一突然产生一种近乎后悔的情绪，她表现得太奇怪了。她第一次没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面具的破裂让她很不适应，感觉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都被看透了。

    但她没法不激动，这件事不止关于她自己，甚至会牵连到别人...也包括那个像月亮一样，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给予她亮光的女孩。

    “我选第二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做出了选择，尽管那不是她一开始想要的。就当是为了那个人吧。

    系统并没有对她的答案感到奇怪，经过交谈他渐渐发现这个习惯于伪装自己的人其实内心比谁都柔软，只是运气不好，恰好诞生在不适合她的家庭，在她悲惨的过去没有什么人去治愈她，所幸在她最落魄时遇到了那个弹钢琴的女孩，给了她生的希望。

    “你确定吗？”

    “嗯。”纪幻一缓慢却坚定的点头。

    “那么...宿主，你将会穿越回去的第一个时间段是——你4岁时和你母亲一起生活的时候——也是你母亲第一次发病的那天。”

    “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那我们出发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