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接过来眯着眼睛放在太阳底下观看。几个头花的布料算不上好,颜色有些过于鲜艳或者过于暗沉,但甚在款式新颖,颜色丰富,这样配合起来倒也好看。
“这是我向府里绣娘要得一些碎布料做的,布料没有很多,只能做这么几个,奶娘你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卖不出去也没事,能卖出去的话就更好了,奶娘你以后就可以不用绣那么多香囊帕子,省的你眼睛疼得厉害。”
其实颜姒更想去绣香囊,这样来钱好歹快一点,可奶娘始终不肯教她,说她年纪太小易坏了眼睛,可自己也摸索不到要领,只能出次下策。
颜姒还在说着,但刘嬷嬷已经听不见了,心里酸涩得很。她侧过头避开小姐的视线擦掉眼里的泪水,语气有些不自然。
“能,能,小姐做得这般好,怎么会卖不出去。小姐定是饿了吧,奴婢这就去做饭。”
怕小姐发现异常,刘嬷嬷匆匆收好头花背着头转身去往厨房。
颜姒望着刘嬷嬷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无奈。奶娘总是把她当三岁幼儿看待,可自己已经六岁了。
一时无事,颜姒又拿起旁边的《三字经》准备学习,顿时想起三姐,嘴里呢喃着:“三姐好像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那样性格直冲的三姐,怎么会懂得暗里下药,还特意说明是向父亲求来的,若是以后出问题了,自己又怎敢去向父亲要说法。
只是,今日自己这般隐忍,还希望不要令她发现异常才好。
一转十天过去,颜姒的身体终于痊愈。
只是自打上次三姐给自个儿抹药后,额头上的伤口常常刺痛难忍,好不容易愈合结痂了,又留下一道拇指般嚯大的疤痕。
颜姒倒是不在意这些,更何况自己还有回春丹,只是奶娘在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时不时还小声地痛骂三姐一句。
正巧,奶娘此时也进屋了,脸上不复昨几日的忧愁,面上一片喜意。
“六小姐,该起身了。老爷那边早早派人来吩咐今日要去合欢堂那边用早膳,趁天色尚早,小姐抓紧洗漱一翻。”
奶娘动手将帷帐轻轻拢起绑至床的两头,后又准备好换洗的衣裳放进浴室,嘴里絮絮叨叨的。
“这还是小姐第一次去合欢堂用膳,大夫人那边也命人烧好热水要小姐好好洗去病气,还给您准备了新衣裳。”
说到这,奶娘将一件长春色的齐胸襦裙伸展开举至胸前:“六小姐看看,这颜色多鲜艳多好看啊。”
颜姒:“……”
倒也不是说这裙子难看,大夫人还是有几分眼光的。
虽说是长春色的齐胸襦裙,但长春色并不是主要颜色,而是零零散散的分布在衣服上的各种小配件上,还带有绣花,与白色交相辉映,很是好看。
只是如今自己刚大病初愈,脸上还带有几分病气,配上这般鲜艳的颜色到底有些违和。
只是过去吃个饭罢了,又何必在衣服上动这些手脚,谁又会注意我的穿衣打扮,难道……
颜姒眸子一转,上前轻轻摸着襦裙,甜甜的笑起来,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奶娘说的对,这衣裳真好看啊,待会要谢谢大夫人。”
前段时间奶娘为了避免自己再次因为下水着凉,不让自己洗澡,只用细布沾水擦拭了一下身体。
近日天气又热,汗水早就黏连着衣服粘在皮肤上,难受得很。而且这么久了,额头上的膏药应该在体内彻底生效,是时候用回春丹调理身体。
颜姒讲回春丹取出,丢进嘴里,抬腿跨进浴桶。
一刻钟过后,颜姒身上渐渐渗出黑水,额头上的疤也有点点酥麻之感,伸手往额头上一抹,那块大疤竟脱落下来,皮肤白了一个度。
来不及震惊,刘嬷嬷已经在外面催促了,快速清洗好身体后将水放掉,只感觉浑身神清气爽。
随后,颜姒拿出清和准备的假疤放在额头上,假疤自动粘在原来的伤口处,渐渐与皮肉融为一体,令人看不出真假。
确保一切没问题后,颜姒这才走出浴室。
看到自家小姐额头上的疤时,刘嬷嬷又忍不住想要垂泪,拿起剪子给她剪了个刘海,走远几步细细看着,到底是遮住了几分:“小姐剪个刘海后倒也显得俏皮可爱。”
颜姒对着铜镜不好意思抿嘴笑笑。
为了遮住疤痕,刘海留得有些厚重,尾部的碎发堪堪停留在眼睛上方,再加上她扁平的嘴角,其实是有几分阴郁的。
但颜姒不想让奶娘失望,只能装作害羞的样子笑笑。
一翻梳洗过后,主仆二人提步走向合欢堂,进入厅堂才发现除了父亲和二哥其余人都到了。
“呦~平日里见六妹妹总是低眉顺眼的,倒是我眼拙,竟没瞧出你有这般大的排场。”说话的人语气一顿,眼珠子不怀好意的转向对面的三小姐颜觅柔,又道:“莫不是偷偷学了哪位嫡女的做派?”
颜姒的身体下意识狠狠一抖,手指不安地搅紧帕子,眼含泪水,声音细如蚊蚋,怯怯道:“没……没有。”
说罢,又连忙看向三姐,眼神里诉说着自己的清白。
颜觅柔眼尾一挑,不轻不重的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目光停留在五小姐颜玲珑身上那件绣着蝶穿牡丹的云肩上,唇角似笑非笑,慢条斯理道。
“既要论规矩,五妹妹身上那件云肩绣得可是什么花样?竟和牡丹一模一样。可我怎记得,庶出子女是不得用牡丹花样的。”
颜玲珑面色一白,忐忑地伸手抚摸着肩上牡丹花样:“三姐姐大病初愈,定是看错了,这分明是芍药。”先前盛气凌人的气势尽数消散,一时间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沈姨娘斜眼瞥了颜玲珑一眼,面色有些不虞。颜玲珑自是知道姨娘在气什么,不敢回看,眼睛偷偷看向孪生姐姐四小姐颜琳琅。
颜琳琅没有理她,自顾自喝着茶,心里琢磨着三姐姐大病一场后竟是有些不太一样。
可自家妹妹的眼神愈发可怜,还双手合十求着自己。
颜琳琅轻叹一声,放下茶杯,看向沈姨娘:“姨娘,昨日夫子让我不必再临摹字帖,说我字体颇有风骨,可我还想向父亲请教一二。”
“是嘛。”沈姨娘惊喜道,怒气顿时一消而散,笑盈盈的:“今日散学后你和哥哥去书房等着,其余的姨娘会安排好。”
说完又忍不住向颜琳琅细细询问夫子的话语,面上尽是骄傲神色,伸手揽过她搂在胸前。
颜玲珑吃味了,不甘示落的也凑过去,嘴里撒娇着强硬挤进姨娘怀里。沈姨娘假意怒嗔一句,却还是一手一个笑得开怀。
另一边大夫人似乎被触动,也伸手轻轻将颜觅柔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眼里有些湿润,感慨道:“柔儿长大啦。”
颜觅柔微笑着,像往日一般环住娘亲的胳膊。
孤单一人的颜姒仍站在门口,没一人理会她,小小的个子孤零零的,腿脚站得发麻也不敢动一动,抬头悄悄看着她们,面上是自己都没察觉的羡慕。
其余人自是注意到了,但没一人理会,只有颜玲珑仍得意的向她使眼色挑衅。
“六妹妹怎么站在这,是等着急了出来迎接父亲吗?”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背后传来,颜姒一转身就对上二哥那双笑眯眯的眼。
二哥颜明辉,虽是沈姨娘所出的庶子,却是现府中父亲唯一的儿子。
大夫人所出的嫡子颜明朗于六年前失足落水死亡,据说是个天之骄子,不过二哥也很厉害。
相比起姐姐们的厌恶,二哥对自己的态度算是良好,偶尔自己请教对方识字时,也不会敷衍。
只是迫于沈姨娘的关系,与二哥的接触并不多,请教的机会就更少了。不过没关系,自己马上就可以上学堂读书了。
颜姒有意在父亲面前留个好印象,努力想要抬头挺胸,但平时怯懦惯了,怎能一下就变得爽朗大方,声音还是细细低低的,甚至带点颤抖。
“父……父亲好,二哥好。”
颜磊听这猫叫似的声音眉头一皱,目光转向这从未见过的女儿,瘦瘦小小,畏畏缩缩,没有一丝旧人的影子。
想到当年她生母的绝代风华,在与之一对比,语气很是不满:“六岁了还这么不知礼数,今日起便去集贤堂好好学礼,莫给颜府丢了脸面。”
此话一出众人都神情莫测,颜玲珑更是尖叫起来。
“父亲!她有什么资格与我同一个学堂读书!她不过是个……”
颜磊冷冷地鄙了一眼颜玲珑,颜玲珑瞬间冷汗频出,好像只要她把剩下的话说出口,自己就会被父亲撕碎。
这本是个荒谬的言论,可对上父亲那毫无感情的眼神,颜玲珑只能闭嘴。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静。
颜姒感觉自己要饿死了,可父亲迟迟未动筷,自己也不敢有所动作。
“吃饭吧。”不知过了多久,颜磊才开口说话。
感受到身上的视线消失,颜玲珑狠狠松了口气,连忙舀一勺粥进嘴里。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父亲突然开口。
“这几日玲珑的规矩学得实在糟糕,再这样下去就放到大夫人膝下教导吧。”
沈姨娘面色一变,连忙起身跪在颜磊的脚边,声音哀切道:“老爷,玲珑可是我的命根子啊,她要是去大夫人名下,琳琅又该怎么办?妾身保证,定会好好教导玲珑。”
说罢又狠狠瞪了颜玲珑一眼,双生子皆跪在沈姨娘旁边,二哥也在一旁求情。
大夫人慢悠悠地净手,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这般娇蛮不知礼数的孩子,她才不想要,也就沈姨娘当个宝,迟早会酿成大祸。
只有我们柔儿才是最乖的。
颜觅柔有些莫名母亲为何又一脸感动的看向自己,面上柔柔笑着,伸手为母亲涂上那芙蓉膏。
自打自己穿越而来,这位大夫人就时不时摆出这幅表情,真是生怕她发现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