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的飞行器来得很快，不算开阔的平地不能支持飞行器停靠，只得悬停在半空中，向下抛出爬梯。
他们弃车而走。
依照惯例，他们回了先前的战场，场面一片狼藉，墨色的汁液染黑了大半个城区，章鱼怪物的碎块散的到处都是，还有不少烧焦的碎块，散发着章鱼独有的肉香。
他们每次战斗后都要取一些变异体的样本带回联盟，供那些科学家研究，了解变异体的情况，帮助军部制定更合适的作战计划。
陆琛取了些墨汁，拾了几块碎肉，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始在那些肥大的肢块里翻找着。
“上校，都取完了，您在找什么？”霍达捏着鼻子，一脸扭曲，看上去是一秒也不想呆了。
陆琛顿了一下，站起身，摘下已经完全染黑的手套，丢在那堆污秽中，“没什么，走吧。”
联盟的飞行器直接将他们送回了统战部，他们的任务结束了，以最坏的方式。
“霍达，你带着大家先回去，我一个人去见元帅。”
统战部占据了一整个安全区，统战部六个区建筑风格各异，不同区的上校来自不同的国家，在统战部行走会有一种在游览迷你世界的感觉。
世界上的安全区分散在各处，人们聚集在哪处，哪处就有经营起来的安全区，安全区通过能量保护罩隔绝辐射，过滤吸收空气中的氧和水。保护罩需要源源不断的能源支撑。
正规的安全区由统战部统一提供能源，但世界很大，私人经营的小型安全区也有不少，异能者所在的安全区就是不被承认的。
“约瑟夫上校，这是你的新眼睛吗？好真啊！”陆琛踩在熟悉的土地，看见熟悉的人，就忍不住寒暄起来。
那位约瑟夫上校缓缓转头，眼珠有些延迟，生硬地随着头的方向动了动，“陆上校，好久不见，这是尼克医生新研究的仿生款眼球，能直接连接大脑神经，我现在看你十分清楚。”
陆琛走近端详了一下他的眼睛，约瑟夫的眼睛在上次执行任务时被一只变异猴子挖掉了，刚开始装了机械眼球，成像效果太差，影像无法准确传达到大脑，闹出了不少笑话。
“还是这种眼睛接地气，机械的太吓人了，就是看起来有些延迟，你还需要多多练习。”陆琛拍拍他的肩，又想起了断手的钟旭，“异能者的眼睛如果被挖了还能重新长起来，但我们只能用仿生款假眼，你说气不气人。”
“异能者，你这次出去遇见他们了？！”约瑟夫十分激动，他对变异人类一直充满好奇。
“不多说了，我还得找元帅汇报，任务失败了，要挨骂了……”
“那你在元帅面前别提异能者了，他不爱听。”
“好的，谢谢约瑟夫上校，再见。”
不提那是不可能的，任务就是因为异能者才失败的。
元帅的居所在统战部的中心，明楼是保留完整的中式建筑，很多时候人们形容元帅也是严肃的老式家长，有着上位者的不怒自威，但总是表现出长辈语重心长的那一面。
陆琛踏进元帅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审批科研部门递上来预算申请，元帅年近五十了，依旧风采不减，梳得利落的背头，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胸前别着联盟的徽章，若不是因为终年高强度处理公务堆积起的皱纹，他其实看起来不到三十岁。
元帅看见只有他一个人走进办公室，脸色突然冷了下去，愠声道：“博士呢？”
元帅似乎很生气，虽然出发前说过这个任务很重要，但像这样上来就利用信息素向外施压，陆琛也是第一次体验，同样是Alpha，陆琛被压制得不能移动分毫，身上细细密密出了一层汗。
“元帅，我没有把博士带回来……”陆琛感受到对方信息素短暂剧烈的波动，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跪下，“博士说，他是自愿和异能者走的。”
陆琛感觉自己说话都有点大喘气，还是硬挺着保持站着，“他还说让您不要怪罪我们。”博士确实是说了意思相同的话，虽然不是特意带给元帅的，但……元帅又不知道。
陆琛感觉周边的压迫轻了，默默调整了一下站姿，继续一脸坦荡，“任务失败了，博士体谅我们，但是我愿意接受处罚，元帅。”
“异能者？”元帅恢复了那副熟悉的模样，沉稳严肃，信息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住了，“你们遇见异能者了？博士直接就跟它们走了？”
陆琛稳了稳还有些发酸的腿，“博士和异能者签了协议，关于能源再生的技术，异能者使用之后会与联盟共享，他还要求研究人类变异体。”
元帅咬了咬牙，微微合眼，像是早有预料，“他果然还是没变……你们怎么会遇上那些东西呢？”
陆琛将事情经过很细致地讲述了一遍，连异能者之间聊天的细枝末节都如实相告，最后得出结论：“我觉得异能者的能力已经远超我们的想象。”
元帅眉头紧锁，异能者在几十年前独立出去的时候还只是比一般人类能打能抗伤，如果说有什么特殊技能，只有少部分异能者表现出了可以操纵环境的能力，比如引发局部地面震动。这些非自然的能力很少表现出来，异能者又常年在一线，也没有人在意，如今看来，那是他们的变异方向。
“我看你对这些异能者的评价还不错，难道因为他们救了你一次就对他们改观了？”
陆琛神经绷紧，元帅这么夹枪带棒说话也是少见的，他必须不能出错，“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我们还需要更深入地了解他们，他们难道不是联盟统治下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吗？”
陆琛一向知道元帅的担心，统战部很多人都对异能者感兴趣，但他们没有表现出来不只是受制元帅，还有也是不了解那些“怪物”的杀伤力。
元帅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单纯的苦恼，沉默良久，“我送你去和亲怎么样？好好了解一下他们。”
办公室陷入死寂，元帅微微抬眼，平静地和陆琛对视，似乎不像是开玩笑……
“算了，你好歹是一区的上校。他们不是说要和联盟共享吗？这事你去办，联盟统辖这么多安全区，能源问题是重中之重，一个月之内要在安全区安装上能源再生装置，办不到的话，你这个一区上校也别当了。”
话题跳跃之快，连陆琛都没有反应过来。元帅今天真是格外反常，还有……
一个月？元帅根本就是不想让他干了！
陆琛耸耸肩，叹气道：“我现在觉得和亲也不是不行。”
“还有心情开玩笑？”
元帅嘲弄的语气实在明显，他看不上异能者，更不会允许自己的下属和异能者有过多牵连。陆琛知道这一点，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钟旭的脸，他正用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不闪不避不偏不倚与他对视着。
元帅颇有威慑力的声音响起：“你在发什么呆。”
“哦，一个月内我保证能源再生装置落地。”陆琛低下头，“元帅，我先下去了。”
陆琛走出明楼，抬头看见半透明的保护罩有些愣神。
天一直都是这么矮吗？
安全区外的世界能看见太阳……
“陆上校！”
是约瑟夫上校在喊他。
陆琛回头，微笑道：“约瑟夫上校有事吗？”
他步子走得不快，但看起来十分着急，边仔细走着边压着声音说：“我有事想问你，关于那些人。”
那些人？哦，他说的是异能者，刚才他就想问异能者的事。
“抱歉，约瑟夫上校，元帅给我安排了很艰巨的任务，我得先走了。”陆琛有些烦躁，并不想再和别人谈论起那些异能者，他觉得他有些被影响了。
约瑟夫明显失落，但还是十分礼貌，“好吧，祝你圆满完成任务。”
“谢谢。”
陆琛驾车回了一区，元帅的意思应该是要他去和异能者交涉，保证他们按协议进行，而且他要让他们加快进度。
无论用什么手段，一个月内他必须要得到能源再生的技术，毕竟一个月内让所有安全区建起能源再生装置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陆琛走进一区荣誉厅，一整面白墙上闪着点点幽蓝，红色织物的保护套写满“荣誉”两个字，包裹着那些小小的勋章。
虞程是很可靠的手下，陆琛一早就交代他先去办牺牲兄弟的后事，现在看来已经办妥了。
烈士最后不过是挂在荣誉墙上的一枚勋章。他们的身体被人为降解，骨骼打造成勋章的底盘，上面刻着他们的名字和生命最后的贡献。
死去的张朔铭只有25岁，他的家人都死于癌症，本质上还是死于核辐射。他的尸身被那些具有腐蚀性的植物变异体腐蚀了，虞程带回了他的白骨，制成那小小的坚硬的勋章。
勋章镶了一圈金边，那来自他自己的抚恤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