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戏赴斋

    是夜,营帐之中,烛火明灭闪烁,光影于营帐壁上摇曳,仿若在诉说着一段隐秘的故事。

    我刚睡下不久,便被隔壁营帐传来的阵阵喧闹声吵醒。

    我心中烦闷,正欲蒙头再睡,却听郑石那粗犷的声音格外响亮:“今日那小子,被咱们折腾得够惨,也不知他能撑多久。”说罢,一阵哄笑声传来。

    何劲松的声音接着响起:“他呀,看着是个娇惯的主儿,不过倒还有些倔强劲儿,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徐行云的语气则带着几分担忧:“咱们可莫要太过,答应了他爹照料他,别弄出什么岔子。”

    郑石满不在乎地大声回应:“怕甚!咱们不也是这般过来的?想当年我初来此地,那些师兄们对我,可比咱们对这小子狠多了。”

    我心中好奇,便悄悄凑近营帐,透过缝隙朝里望去。

    只见郑石脸颊泛红,显然是喝了不少酒,他眼神迷离,陷入回忆之中。

    “我初到此地时,啥都不懂,和那小子一样,以为练武不过是儿戏。到这儿的第一天,师兄们就让我去挑水。”

    “那水桶又大又沉,来回的路途还极远。我累得气喘吁吁,肩膀都被磨破了皮,鲜血渗出,染红衣衫,可他们却在一旁哄笑不止。”郑石端起酒杯,猛灌一口酒,似是想借酒消去那些回忆带来的苦涩。

    “夜里睡觉,他们还偷偷把我的被子拿走。那夜寒冷刺骨,我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一夜未眠。”

    “次日训练,我精神恍惚,被师父狠狠训斥了一顿。”郑石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不过如今想来,也正是那些磨炼,才有了今日的我。”

    徐行云与何劲松听闻,皆若有所思地点头。徐行云道:“如此说来,咱们对那小子也算是用心良苦,只盼他日后能明白咱们的苦心。”

    三人又闲聊了一阵,声音渐渐低下去,似是各自睡去了。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我还在睡梦中,就听见一阵猛烈的踢门声。

    “哐当”一声,柴房的门被郑石一脚踹开。

    “小子,还不起床!今日教你轻身步法,若是学不会,有你好受的!”郑石大声吼道。

    我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满心无奈,却又不敢违抗,只得匆忙起身,跟着他来到练武场。

    此时,天边刚泛起一丝微光,练武场上雾气弥漫,地面的青草挂满露珠,在微光下闪烁着点点光芒。

    郑石站在练武场中央,神色严肃地对我说道:“看好了,这轻身步法,讲究的是身轻如燕,步伐灵动,落脚无声。”

    言罢,郑石身形一动,在练武场上快速穿梭起来。

    他的脚步轻盈至极,几乎听不到脚步声,仿佛一阵风掠过,身形飘忽不定。

    我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自惊叹,原来这轻身步法竟如此神奇。

    “来,你试试。”郑石停下脚步,对我说道。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郑石的动作,学着他的样子跑起来。

    可我刚迈出几步,就感觉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郑石走过来,用木棍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说道:“你这模样,简直像头笨拙的熊!重来!”

    我咬咬牙,心中满是不甘,爬起来继续练习。

    一次又一次,我不断摔倒,身上沾满了尘土,膝盖和手掌也擦破了皮,渗出丝丝血迹。但我心中有一股劲儿,驱使我不断爬起来。

    郑石在一旁紧紧盯着我,不停地大声指点:“脚步莫要这般沉重,要轻!”

    “速度太慢,加快些!”

    “转弯时注意稳住重心,莫要再摔倒!”

    在郑石的严厉督促下,我的轻身步法渐渐有了些许进步。

    脚步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重,速度也有所提升。

    虽仍会偶尔摔倒,但已比刚开始时好了许多。

    “我饿了,你先自己练,若是敢偷懒...你知道的。”郑石看着我,微微点头,似有几分满意,随后转身离去。

    ——

    正随郑石习练轻身步法,累得浑身大汗淋漓,气喘如牛。

    正练至酣处,天色骤变,原本尚有微光透洒之天空,转瞬便被大片乌云遮蔽,黑沉沉地压将下来。

    俄而,豆大之雨点“噼里啪啦”砸落,击打于地,溅起阵阵尘土。

    郑石却毫无停歇之意,大声朝着我吼道:“下雨何足惧!接着练!这点艰难便欲偷懒乎?”

    我心里虽极不情愿,然不敢违其令,只得咬着牙关,在雨中强自坚持。

    雨水浸湿我的衣服,紧紧贴于身上,又冷又难受,双眼亦被雨水模糊,几近难睁。

    而郑石仍在旁不住挑剔,忽而嫌我脚步迟缓,忽而斥我姿势有误。

    好不容易盼到郑石言罢收功,此时我已冻得嘴唇乌紫,牙齿“咯咯”作响。

    返回屋内,实在寒冷难耐,便欲靠近火盆取暖。

    岂料双腿发软,脚下一滑,径直撞向火盆。

    只听得“哐当”一声,火盆被我打翻在地,盆中炭火倾洒,火星瞬间引燃地上干草。

    火势骤起,如猛兽发狂,“呼呼”往上猛蹿,刹那间便蔓延至周遭木桌、木凳。

    浓烟滚滚升腾,呛得人几近窒息。徐行云、郑石与何劲松闻得动静,匆忙赶来,然此时火势已然凶猛,根本无法闯出。

    “皆因你这小子!”郑石一边咳嗽,一边朝我怒喝。

    我满心愧疚,低着头,不敢言语。

    徐行云尚算镇定,大声呼道:“莫慌,且寻寻有无他路可出!”

    我们几人于屋内四处探寻,却见门窗皆被大火封堵,根本无路可走。

    浓烟愈发浓烈,熏得我们眼睛剧痛,呼吸也愈发艰难。

    我心中恐惧万分,暗自思忖,莫非今日便要命丧于此?忽闻何劲松大喊:“速以湿布掩口鼻!”我赶忙依言而行,可处境依旧危急万分。

    火势愈燃愈烈,房屋开始“嘎吱嘎吱”作响,似随时都会坍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瞧见屋顶有一处尚未被火吞噬,忙大声喊道:“从屋顶出去!”

    众人赶忙寻物垫脚,欲爬上屋顶逃生。正当我攀爬之时,一根燃烧的横梁突然从头顶掉落,眼看就要砸到我。

    千钧一发之际,何劲松猛地扑了过来,用身体护住了我。

    “砰”的一声,横梁重重砸在何劲松身上。

    我大惊失色,喊道:“何大哥!”何劲松面色惨白,嘴角溢出鲜血,虚弱道:“别管我,快走!”我心急如焚,和郑石、徐行云一起,拼尽全力将何劲松抬上屋顶,逃离了火海。

    等我们刚逃离屋子,身后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房屋轰然倒塌。

    望着眼前一片废墟,我心中既感后怕,又觉庆幸。

    此场突如其来之火患,令我深知在这习武途中,意外随时可至,往后行事,务必倍加小心才是。

    ——

    次日清晨,一觉方醒,脑海之中仍满是昨日习练轻身步法时之狼狈情景。

    甫出柴房,便见何劲松已将自身包扎得严严实实,层层纱布裹于其身,模样虽略显滑稽,然我却丝毫笑不出来,盖因其乃为救吾而受伤也。

    尚未及开口问候,便见徐行云、郑石与何劲松牵数匹马而来。

    我面露疑惑之色,正欲询问其故,郑石已然开口:“小子,此番不再戏耍你了,今日便带你去见山玉师傅,往后你须得用心跟从学习!”

    闻听此言,顿时一怔,旋即恍然,方知此前彼等一直有意捉弄于我!

    心头火起,正欲发作,质问彼等为何如此行事,然话至嘴边,见何劲松受伤之态,又强行咽下。

    何劲松似已洞悉我的心思,微笑道:“莫要愣着,速速上马,日后自有时间与你分说。”

    见其面色苍白却仍强作镇定之状,我心中愧疚与感动交织,那些抱怨之语再也说不出口。

    于是,我默默随其等上马。

    一路上,心中五味杂陈,既对之前被彼等捉弄之事深感无奈,又对即将拜见新师傅满怀期待,更对何劲松救命之恩铭记于心。

    我等骑马朝着沐云斋方向疾驰而去。

    沿途风景如电般向后飞逝,然而我的心思全然不在其上。

    不时望向何劲松,心中暗自思忖,无论日后如何,此份恩情吾定当报答,至沐云斋后,亦要勤奋习武,绝不让彼等小觑于我。

    ——

    初至沐云斋,清风拂面,檐铃轻响,其声泠泠,如诉幽情。

    入目之处,诸弟子各司其职。

    或执帚扫叶,动作沉稳;或相携论武,拳脚生风,朝气满溢。众人衣袂齐整,神情专注,尽显向道之心。

    俄而,众人自动分列两旁,一长者稳步前来,乃师傅山玉也。

    其身着素袍,举止端方,步履看似徐缓,实则每一步皆坚实有力。

    山玉容貌清瘦,岁月留痕,然双眸炯炯,目光如炬,既含温和之意,又透睿智之光,令人望之生敬,见之则安。

    山玉启口,声若洪钟,其音醇厚:“童子,汝既至此,便是与沐云斋有宿缘。”言罢,余音袅袅,回荡于庭院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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