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巘想过很多种——面前的这个人对他有可能的感情,却实在没能想到恨意。
“你恨我?”魏巘指着自己问道,“因为今天的事才对我有恨意吗?”
南长宁摇了摇头,说道:“很多年。”
“什么?”魏巘觉得可笑,“你早就认识我?”
南长宁低下头,叹息道:“不算吧,三年......总该有了。”
魏巘不傻,南长宁给他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过了会儿,魏巘才伸出手去拉她。
南长宁往回缩了一下想躲开,没成功。
“走吧,我送你回去。”魏巘说道。
南长宁抬头看着他,不解道:“这就没了?”
魏巘背对着她,低着头笑了,“我想我没猜错,但我想你自己亲口告诉我。”
“魏巘,这没可能。”南长宁说道。
“我知道,我们走吧。”
说着,魏巘便拉着南长宁又上了马车,车夫驾着车驶向魏宫。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南长宁思考着回去该怎么面对那些人,自己以后又该怎么办。
赵恒遗呢,这件事这么扫他的颜面,他还好吗?
这是南长宁担心的唯一一个人,赵恒遗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做错,今日不该这样。
“回宫后我会去向父皇请罪,把过错全部揽下来。”
魏巘突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南长宁冷笑道:“本来所有的错也都是你造成的,你不全揽下来,难道还要我给你分担一些?”
魏巘笑道:“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伶牙俐齿,这么爱怼我呢?”
南长宁一摊手,笑道:“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我面对你是不想再装了。”
“好啊。”魏巘笑着看着她,“我喜欢你这样。”
南长宁觉得这人真是厚颜无耻,说点什么也要加上喜不喜欢的,本来还想再怼他两句这会也懒得搭理了,便开口道:“少说浑话。”
“这哪里是浑话?这是我的真心话啊!”说着,魏巘便又凑到南长宁边上去。
南长宁整个人都往后缩了缩,有些危险地看着魏巘,说道:“保持距离,好吗?”
魏巘瘪瘪嘴,不情愿地说道:“好。”
要是在之前,南长宁看到他这个样子,安慰少不了,情绪照顾也少不了。
可现在不是之前了。
南长宁假装看不到他的不开心,侧过脸闭上眼准备休息一会。
今天这一天,上午荒唐,下午荒谬。
魏巘把她带过去就看了看那条江,南长宁甚至没踏上小路看到全貌。
越想越生气,现在的南长宁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难得的是,魏巘居然没有再打扰她,直到马车稳稳地停下,南长宁才缓缓睁开眼。
一掀开车帘,便是玉兰焦急的神情,一旁还站着刘啸鼎。
“公主,你终于回来了!”玉兰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南长宁安慰她道:“我没事,我没事。”
刘啸鼎笑道:“殿下是跟着我们殿下离开的,能有什么事?”
玉兰气愤地瞪了他一眼,而南长宁这会的功夫已经跳下了马车,看到自己居然到了十四殿下府,她有些不解。
“我怎么来这里了?魏巘呢?”
刘啸鼎解释道:“殿下已经进宫去了。”
“那我来这里干什么?”南长宁问道,“渡儿呢?”
“渡儿去丞相府,看着人收拾东西了。”玉兰小声说道。
南长宁明白,她和赵恒遗之间以魏巘的荒唐收场了。
“十四殿下想着您现在也没有去处,不如就先在这里......安顿下。”刘啸鼎也有些难为情。
南长宁被气笑了,“他还嫌我们被人说得不够多吗?我就算流落街头也不该再和他扯上什么了!”
说完,南长宁拉着玉兰就要走,“先去丞相府赔罪。”
刘啸鼎连忙跑到南长宁面前,半跪着拦住她的去路,喊道:“您若是离开了,属下没法交代啊!”
“那不是我该考虑的事。”南长宁冷冷道。
“那这样成不成,让人送您去。”刘啸鼎还在想办法挽留。
“不用。”
说完,南长宁拉着玉兰头也不回的走了,刘啸鼎连忙跟上去。
南长宁边走边说:“你若是再跟着我,我不会说你的好话了。”
“可属下若是不跟着你,人估计都不知道会被送到哪了......”刘啸鼎小声道。
“你跟着我也没用。”南长宁停下脚步,“我去过丞相府后会进宫,我会和魏巘见到的,你回去吧,行吗?”
“那我让人送您去。”刘啸鼎仍然在坚持。
天色已晚,南长宁也不愿再耽误时间,便同意了。
她这会临时改变了主意,打算先进宫,再去丞相府赔罪。
一路上玉兰不停的问着南长宁这一天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威胁。
南长宁笑道:“我没事,只是我想到,咱们估计没办法在国都呆下去了。”
“那咱们能去哪呢?”玉兰问道。
南长宁想到今日魏巘和她说起,魏国和南国的交界处,有一座行宫。
她说给玉兰听,笑道:“我一会求求陛下,咱们若能去那儿,便是很好的。”
而光明殿内室,魏巘端正跪在魏豫床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魏豫也是刚刚醒来,霍期在一旁看着魏巘,无奈地摇了摇头。
魏豫喘着粗气,微眯着眼看着魏巘,叹了口气,又咳嗽起来。
“父皇,儿臣知错。”说完,魏巘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所有的错,都是儿臣一人所为,请父皇不要怪罪......”
魏巘话还没说完,魏豫便大吼一声:“放肆!”
随后,他拿起托盘里的碗用力朝魏巘的头部砸去,霍期见状想上前护住,却突然被魏巘拽住了衣裳。
碗直击魏巘的头部,他躲都没躲一下,咬着牙又磕了一个头,喊道:“儿臣知错,还请父皇以身体为重!”
魏巘抬起头,棕黑色的汤药和鲜红的血迹一齐从额头滑落,碎片散落一地。
“混账!”魏豫吼完这一句,已然没了力气,瘫倒在靠枕上,急促地呼吸着。
“陛下,注意龙体啊!”一旁的老奴才焦急道,“十四殿下还小,不过是一时冲动做错了事......”
“是啊,陛下。”霍期也连忙帮着说好话,“献江已经知错了。”
霍期碰了一下魏巘,魏巘边又磕了一个头,说道:“儿臣知错。”
“长安在哪?”魏巘问道。
“儿臣......”
“陛下,长安长公主这会和从淑在一块呢,您不必担心。”
在魏巘开口前,霍期便截断了他的话。
“呵,孤会担心她?”魏豫冷笑一声,“孤只是想着该怎么处理她才好。”
“父皇!”魏巘猛地抬起头,“这事和姑母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儿臣的错!”
魏豫显然不想再听,闭上了眼,缓缓吐出几个字:“滚出去,府内禁足,面壁思过。”
魏巘还想说什么,可霍期已经捂着他的嘴,拉起他半托半拽的离开了内室。
霍期拐着他很用力,魏巘刚才又受了伤这会没什么力气,只能任由他把自己带走。
等走出光明殿,霍期才放开他。
魏巘急促地呼吸着,随手抹掉了流到嘴边的血迹,满脸不甘心。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霍期生气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事做的多过分!”
“我不太知道。”魏巘笑了笑,“我更想知道我走后,是被怎么议论的。”
霍期拿他没办法,又拽着他上了马车,车上还有两个侍卫。
“我不能走。”魏巘扒着车窗冲霍期喊道,“她怎么办?”
“陛下只是说说而已,你就当真了?我看如果你不走,陛下可能真的要考虑‘解决’一下了。”
魏巘想到刚才魏豫动怒的样子,便妥协了。
“那姑父,你帮我看着点......还有,父皇的身体。”魏巘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霍期答应了,随后便让车夫送他回府。
魏巘有些郁闷,只希望刘啸鼎能看好人,心里还想着回到府内就能看到她了。
而此时,南长宁的马车正准备进宫,两辆马车就在宫门口擦肩而过。
魏巘以为能见到她,南长宁也是这样以为的。
只是二人再见时,已恨得双眼猩红。
霍期没想到南长宁回来,他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为难,南长宁也觉得羞愧。
霍期对南长宁没什么恶意,但也没太多好感,不过为了魏豫的身体,他还是和南长宁简单说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多谢霍将军,这是自然,我也不希望陛下动怒。”南长宁笑道。
其实她巴不得魏豫被气死,只是她的事情还没解决,这个想法也不太现实。
在听到魏巘受伤、现在已经离开的那一刻,南长宁只是“哦”了一声,没做太多表示。
谁料到,霍期向魏豫通传后,魏豫居然不见。
“还有什么好见的?”魏豫睁开眼,一边让老奴才拟旨,一边吩咐霍期传话。
“丞相之子和长安长公主婚约作废。让她自己去一趟赵家。”
魏豫说两句便要咳嗽一下。
“长安长公主身体不适,孤念及兄妹情谊,特准长安长公主前往南郊行宫休养。”
“南郊行宫?”霍期道,“可那地方......”
魏豫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霍期,“难不成孤还要让她去魏南行宫?”
霍期听到“魏南行宫”四个字,有些慌了神,连忙行礼道:“臣不敢妄言!”
“你起来吧。”魏豫说道,“吩咐下去,她到南郊行宫后吃穿用度还是按照长公主的规矩,带着她的两个侍女过去,南郊行宫的宫人全部派到魏南行宫。嫁妆一律收回国库,派人去清点。”
魏豫一口气说了不少话,随后虚弱地喘着气,“暂时就这些。”
“奴才斗胆问一句,殿下什么时候启程前往南郊行宫?”老奴才开口问道。
魏豫问道:“这会她在外面呢?”
“是。”霍期应道。
“让她去丞相府,自己说好了,今晚就去。”魏豫说道,“霍期,你跟着她过去,看着她安顿好回来复命。”
“臣遵旨。”霍期说道。
“告诉她,非昭不得回都。”说完,魏豫便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