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佑宁

    冬,干燥寒冷的北方的冬,根据降雨量,空气湿度而波动的雪,或许稀薄,或许丰厚。

    商都算不上最繁华,但也少不了城市化。没有雪景的都市,冬季的底色只有灰白——天色、雾色、楼群的外墙色。让人讨厌的,无聊又难熬的冬季,连学生们都集体奔向心理咨询室,渴望用人造的爱填补太阳缺失的光芒。

    商都理工大学,艺术系那群五颜六色如虹彩般明媚的学生们并未能改变整体沉闷的环境。女生们还是需要挤在一起观看经典影视剧,男生们则迫切想要找一些幼稚的乐子,从而打发临近期末的死水一片。

    贺佑宁就极其厌恶这种日子,似乎寒冷还能将他的声带一起冰封。他在沉默的季节里愈发沉默,在黯淡的白昼中愈发黯淡。

    同寝室的人见不得了无生气的氛围,总打开手机,找出各种搞笑片段模仿翻拍。

    他们也试图拉贺佑宁下水,但不幸的是,如果他激烈地反抗,甚至骂两句脏话,或许室友们也就相视一笑,放开膀子,一边互相喊儿子一边把他架起来了——

    但贺佑宁每次都平淡地摇头,平淡地笑一下,平淡地拒绝。在社交礼仪中,大家心知肚明,这是真正想要与此保持距离的含义,他们只好作罢。

    因此,贺佑宁似乎彻底与欢乐隔绝,下了课就背起书包,三点一线地在寝室,教室和图书馆之间切换,活像定时刷新的NPC。

    除了林澍,他最好的朋友,兼任他原本的上铺。

    得益于在本地就学的便利,林澍没有在校住宿。不知怎么地,在本专业本班几十人中,他一眼就看中了杵在一边,不想动弹的贺佑宁,跟在他身后滔滔不绝地讲话。

    在这种猛烈攻势下,饶是贺佑宁也无法拒绝。或许性格互补的人就是这样相互吸引,他们反倒成了最好的朋友。

    只可惜,林澍能给贺佑宁带来的欢乐,在这个冬天也变得有限起来。他父母外派他国工作忙碌,奶奶却不幸病倒。照料老人和家里小妹妹的事情自然落到了他的身上。学校给他批准了线上课程,连带着和贺佑宁见面的形式,也变成线上的了。

    于是贺佑宁的12月变得忙碌且无聊起来——忙碌于繁重课程的各种考试与论文,无聊于除此之外别无新意的生活细节。

    换做别人早就要开始发疯,而他没能发起疯来,他平淡的就像一口井,毕竟正所谓古井无波。

    但即使是这样被填满的日子,他依然答应下了一次义务工作。

    本专业学长,往届校优秀毕业生典范之一,目前正在本地知名大型企业工作的赵哲岩,前些日子带着一次宝贵的机会返校。据说他所在的研究组工作过于繁忙,急需有能力的人来帮忙。学长承诺,这次帮忙虽然是义务的,但他本人可以从实验经费中拨发一些奖金以资鼓励。

    贺佑宁平日里几乎对任何活动都兴趣缺缺,但这项被誉为“做免费苦工”的工作,他却主动申请了过来。

    当然,临近考试月,根本没人和他竞争——连室友都会对他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辛苦生活投来怜悯的目光,纷纷劝他,实在不行就别干了,反正师哥也就是找帮忙的而已。

    贺佑宁没说什么,当然也没选择半途而废,只是瓶子里快速消耗的咖啡粉证明了他的疲倦。然而,这样的疲倦对他而言也并非不可忍受,他早已习惯。

    好在,“义务科研”的工作很快就圆满收尾,贺佑宁虽然没拿到什么报酬,但学长对他赞赏有加,抛下一个颇为诱人的饼: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有什么机会我指定提供给你!

    随着最后一门考试铃声落下,这群被折磨到近乎崩溃的学生们才终于又恢复了生机。谈及即将到来的寒假,计划着四处旅游的活动,或者是异地恋甜蜜相见,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林澍也在百忙之中又回了寝室一趟,收拾自己的行李。进门时提着的炸鸡飘香四溢,把几个在床上躺尸的哥们魂儿都要勾引出来。

    “哥,林哥,你是我亲哥,都要走了还想着给哥们儿买炸鸡。”

    老三一个翻身从上铺华丽落地,饿死鬼转世一样扑向林澍。作为寝室大哥兼任寝室长,林澍自然也毫不吝啬,一人一双手套塞过去,招呼大家一起来吃。

    “贺宝儿呢?”林澍一边吃一边环顾四周,“没醒吗?还在睡觉?”

    老二王诚耸了耸肩,又指了指贺佑宁桌子上摞起的像小山一样的书,低声道:“他前两天好像找辅导员申请了不回家。这又抱回来一堆书,不知道要忙什么。”

    林澍好奇地走过去翻了翻,却发现这些并不是他们药物化学专业那些晦涩又厚重的专业课资料,而是高中数学和英语的各类练习题和试卷。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一个消息发过去,想问问好朋友这又是准备做点什么。

    桂子路横贯CBD商圈,寸土寸金,高奢品牌林立,霓虹灯彻夜不眠。“蓝晴”,105号,彼时贺佑宁就在这里吃饭。

    蓝晴算得上是高奢餐厅,内部建筑典雅华贵,没用但美丽的设计细节一个接着一个,连服务生的送餐铃都各不相同。据说立在入口处那尊极为精巧的巨大圣母像,还是老板专门跑去意大利请设计师和建筑师一起建设完成的,融合了经典大教堂元素,造价不菲。

    当然,贺佑宁自己是没有可能性来这里吃饭的——是学长突然“召唤”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起了不久前所画的“饼”——“学弟,带你去认识个大人物,晚上带你去吃饭。”这一带,就把他带到了蓝晴的大门口。

    贺佑宁略显拘谨地坐在侧座,身边是穿着西装衬衫,戴着一只浪琴律雅,俨然一副成熟职场人风范的学长赵哲岩。他这一身行头价格不菲,很显然,入职几年他过得很是滋润,公司给他开出的待遇相当丰厚。

    而坐在两人对面的,则是一位面容和蔼可亲,精神焕发,红光满面的老人。老人目测有60岁上下,但据说年龄还要再大一些。

    往往步入老年阶段才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健康状态,这位很显然保养得很好,让人看过去总有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一定很会打太极拳。

    学长和老人寒暄聊天,听起来关系很好。贺佑宁插不上话,就安静地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吃着那些经典西餐——餐具繁多,分量稀少,外形精巧,口味难评。尤其是那块小面包,据说上面撒了黑松露,但架不住面包本身一言难尽,味同嚼蜡。

    寒暄的话题大概是结束了,老人突然把视线转向贺佑宁:“小贺啊,菜还合你的口味吗?”

    猛然被点名,贺佑宁有些紧张,但还是客套地点了点头道:“谢谢您让我同来,味道很好。”

    老人笑意更甚,转头对学长说:“果然是个乖孩子,跟你说的一样,就是招人喜欢。”

    “瞧您说的,张董,我的眼光还能有错?不说性格,就是专业能力,我们佑宁也是顶尖的——在你们这届还是总分第一考上来的是不是?”

    收到贺佑宁的点头肯定后,学长又继续道,“所以说,有这样的老师在,您对张执未来的学习大可放一百个心。”

    来饭局的路上,学长说明了他请贺佑宁参加的原因,贺佑宁对于他们在谈论的事情知道个大概。

    其实事情也不算大,无非就是一次家教工作。

    学长称之为“张董”的这位,家里有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孩子,在学习上让人有些头疼,家里人想给他找一个家教老师。也不知道有钱人都是怎么想的,这么多教学经验丰富的老师放着不要,偏偏让学长牵头,找到了他这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但是很快贺佑宁就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了。

    张董满脸期待地对贺佑宁嘱咐:“我这个孙子实在是有点叛逆,家里有些情况,他爸妈管教也困难……不瞒你说,之前也请过一些老师,也都没能坚持太久。小贺老师,张执未来的希望现在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贺佑宁表面上也认认真真地点头答应,心里却已经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往往家长对自己的孩子都有一层厚重的滤镜,他们的评价都极尽可能地美化了孩子的形象。这个叫张执的高中生,显然要比他爷爷所描述的更为棘手——大概已经气走了不少老师,或许以至于在专业家教圈子里都“榜上有名”,实在没人愿意接手,才不得已转向他这种大学生。

    但他还是接下了这份工作。原因很简单,报酬。

    张董显然是不缺钱的,他给贺佑宁开出了高于市场价格近三倍的工资,并且给了他“管教”的自由。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更何况,贺佑宁原本就打算留校找份兼职工作——现在机会直接送到了他手里,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一听到交易达成,张董和学长面上都是一幅愉悦的表情。剩余的餐品一道接一道地被送上来,一旁的红酒也已经醒好,适时被摆上餐桌。

    用餐的后半程就不再有他这个大学生参与的份儿了,那些和公司、生产、研发等相关的话题与他无关。

    他只把心思都放在这些“残羹冷炙”之上——唯一获得贺佑宁好评的只有一道名为“Chaos”的冷餐,是把奶酪、油浸凤尾鱼、沙拉和蟹肉搅拌在一起做成的。

    之后的某一天,贺佑宁再次回想起这道独特的菜肴,突然意识到,原来上天会给即将到来的命运书写特定的提醒,只不过所有人都在它到来之后,才姗姗回眸,找寻那些先兆性的标志,发出或庆幸,或后悔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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