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歩汨泊晚虚

    岁千龄把一张纸放到桌上,说:“这上面记着我做的另外一个预言梦,刚好会在几天后发生。父亲母亲可以看看上面的内容,等过几天验证其中内容。如果你们验证了预言梦的真假,请你们答应我一件事。这件事关乎岁家以后的命运,也关系到全族的安危,我这次回来为的就是这事。”

    听她如此说,岁父岁母同时向纸上看去,想要知道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看到纸上所书之事,两人骇然变色。

    岁父拿起那张纸,手不自觉地颤抖,声音也有些颤抖:“龄儿,你说首阳门会被灭门,这怎么可能?首阳门可是我们封国第一大修真宗派,宗门底蕴深厚,还有六位元婴期长老坐镇,其中一位还是半只脚踏入化神期的大修士。有这样的实力,怎么可能被灭门?再不济也能逃出一些弟子来吧?”

    面对这样的质疑,岁千龄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说:“是真是假,过几天就见分晓了。父亲母亲,上面的内容你们仔细看好,等你们看完我就要烧掉这张纸了。”

    岁父岁母又去仔细看,反复看了好些遍,几乎要把上面的内容都背下来了。

    等他们看够了,岁千龄就烧了那张纸。

    烧完纸后,岁千龄说:“接下来我要说温师兄的事了,其实他的事要等过几天,等你们验证预言后再说才妥当。只是现在温师兄在岁家住着,早上又受了那样的气。现在你们回来了,如果不第一时间见他,把他晾在一边,他就要觉得受到侮辱怠慢了。”

    岁父立刻说:“本来就该马上见他,是我们岁家对不住这孩子,我实在没脸见他。”

    岁母说:“我先出面去见他吧,等我跟他谈了,你再去。”

    见两人脸上都有惭愧后悔等复杂的表情,岁千龄说:“要怎么谈父亲母亲自有主张。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如何要留住温师兄,请他留在岁家修炼。这件事关系重大,请你们一定要答应我。温师兄未来潜力巨大,定能成为岁家的一大倚靠。现在给他提供修炼资源,将来稳赚不赔的。”

    岁父点头,说:“不用你说,我也会留住他的。他父母双亡,族中又很艰难,我一直想接他来岁家,给他提供修炼的资源。可惜他一直不肯来,他本来性子就倔,受不得侮辱,现在他和华儿又闹成那样。唉,怪我,怪我。”

    岁父不住长吁短叹,岁母再三劝慰,他才勉强止住。

    岁千龄一直在旁边等着,等他们情绪平复后,她才说:“那我现在就去带他来。”

    两人点头。

    岁千龄离开花厅,朝温循的住处走去。还没走到院子里,她就听到了院内传来的声音。那声音很杂,有好几个人在同时说话。

    “你这个废物还有脸留在这里?”

    “怎么,当赘婿当上瘾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退婚了,还要换一个未婚妻,继续赖着我们岁家?”

    “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现在还能心安理得地站在这里?要换了是我,早就撞死了。”

    “你们温家有多贱,死皮赖脸要赖着岁家。”

    ……

    岁千龄在院外走着,没加快脚步,也没停下来,就按照原本的速度,不急不缓地走进了院子。一进院子,就看见了十来个人围成一圈,被围在最中间的当然就是温循。

    温循个子很高,高出周围人一大截,一眼望去,最先就能看见他。他体格强健,面容非常英俊,气质沉稳坚毅,再加上一身黑衣,没有半点仙风道骨,像是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要是没人说起,任谁都想不到他会是个修士。

    院中一群人聚在那,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柏,旁边的人围着他手舞足蹈,二者之间实在判若天渊。

    围着温循的人,就是原书里出现过的岁家纨绔子弟,负责嘲笑贬低温循的。他们骂得兴起,没注意到岁千龄来了,倒是最中间的温循发现了她。他面沉如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比早上面对岁千华的时候平静多了。见岁千龄来了,他毫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一丝变化,目光落在她身上。

    其他人发现了他的异常,纷纷回头,就看到了正向他们走来的岁千龄。所有斥骂戛然而止,院中安静下来。

    岁千龄还是不急不缓地走着,她走到了人群前。围着温循的人不由自主地让开,她走到温循旁边,看向那些刚才还滔滔不绝的岁姓子弟。

    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那些人,目光既不冰冷也不愤怒,平静如水,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不知为什么,被她看着的人却有一种凉嗖嗖的感觉,仿佛被人掀开领子朝脖颈处浇了许多冷水。

    谁都不说话,院内的空气一下凝重起来。那些岁姓子弟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做出头鸟。

    见他们一个都不开口,岁千龄施展搬运法术,把房中的两把椅子搬到面前。她坐在其中一把上,让温循坐在另一把上。

    坐好之后,岁千龄这才缓缓开口,她只说了两个字:“继续。”

    那些岁姓子弟没听明白她的话,有人不由问:“什么继续?”

    岁千龄看了发问的那人一眼,轻飘飘地抛出一句:“继续骂。”

    这回他们都听懂了,却又都糊涂了,谁都搞不清她此举是什么意思。

    岁千龄又搬运来茶壶茶杯,倒了一杯递给温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喝了一口茶,才慢慢说:“我想听听,你们到底有多少话要骂。想骂什么就说,全部骂出来,骂个够,也免得以后一次次骂,多费力气。”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各异,不由相互偷瞧,想要看看同伴的反应。

    岁千龄也不着急,她悠闲地坐在那,时不时品一口茶,神态十分惬意。她看也不看那些人,自顾自做自己的事。那些岁姓子弟一直在观察她的举止,有人还想趁她不注意,悄悄溜出院子去。

    有一个很油滑的旁支子弟,瞅准了机会,蹑手蹑脚地往院外挪。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谁都没有发现他,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

    温循早就发现了那人的小动作,他再怎么说也是修士,又常年锻炼五感神识,不可能连普通人的动作都察觉不了。他知道岁千龄肯定也发现了,筑基期修士的五感神识远比炼气期强大。他都发现了,没理由她发现不了。

    她没动,他也就坐在那里不动。

    那人很快就挪到了院门口,他刚刚一步跨去,身体就像是撞到一堵无形的墙壁。他顿时发出一声惊叫,抱着自己的脚呼痛。其他岁姓子弟看到了他的下场,一个个脸色都难看起来。

    岁千龄仍旧慢慢品茶,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那人的呼痛声。等到一杯茶喝完,她才放下茶杯,看向温循,说:“温师兄,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温循看向她,等着她继续说。

    岁千龄站起来,指着院中的假山说:“请温师兄将院中间这座假山搬到墙边去。”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要求,温循也没多问,按照她的要求去搬了。他走到假山前,毫不费力地将上千斤重的假山拔起来,放到了墙边。

    见他轻轻松松就搬走了假山,那些岁姓子弟脸色发白,身体发颤,手脚发软,有些站都站不稳,只能靠在同伴身上。

    岁千龄扫了他们一眼,慢条斯理地问:“你们看到了吧?”

    没人回答她,她也不需要他们回答。

    她继续说:“这就是修士和凡人的差别,温师兄要随手拍死你们,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费力。他不与你们一般见识,对你们一再忍让,不向你们出手。你们却不知天高地厚,一再出言侮辱,难道你们以为修士都是好欺负的?”

    说到这里,她抬起手来。一团火焰从她手中飞出,飞到假山上,瞬间就把那座假山烧得干干净净,连灰都不剩。

    见此情形,那些岁姓子弟脸上血色尽褪,白得跟死人一样。

    “这是最简单、最常用的法术,炼气期的修士就能使用,随随便便就能把你们灭到骨灰都不剩。这世间任何一个修士,都有轻松灭了你们的实力。许多修士视凡人如蝼蚁,完全不把凡人的命放在心上,一旦惹到了就是灭顶之灾。修士屠灭一族、一城、一国的事也屡有发生,弹指之间一个家族就灰飞烟灭了。你们连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天壤之别都搞不清,就敢在修士面前大放厥词,真是不知道‘死’这个字怎么写。”

    她一挥衣袖,一堆笔墨纸砚出现在地上。

    “你们在族中尚且如此出言不逊,到了外面还不知如何猖狂。今日之事,定要给你们个教训。每个人给我写一万遍‘祸从口出,谨言慎行’,写不完,就别离开这个院子了。从今以后,不管在哪里,谁要是还敢再出言不逊,给家族招灾,就别怪我不留情。”

    说完,她再也不看那些岁姓子弟,看向温循,说:“温师兄,父亲母亲想见你,请跟我来。”

    温循点头,两人离开了院子。

    两人走后,淡绿色的光幕笼罩着院子,那是禁制阵法。留在院中的岁姓子弟无论怎么也破不开禁制,只能在那罚抄。

    把温循带到地方后,岁千龄没跟着进去,她独自去了岁家祖祠了解周围的情况。过些日子就是岁家祭祖的日子,到时候所有岁家族人都会回到祖祠祭祖。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能让她一次性了解所有族人,摸清楚自己要保护的对象的具体情况。像今天这种惯会惹是生非的族人,她需要额外关注。免得他们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给岁家带来灭顶之灾。

    家族里外姓人员也要多排查排查,看看有没有居心叵测的人混进来。岁家灭族的原因不明,可能性太多,没准就是混进来的内奸导致的,她得慢慢一个个排查。

    温循去见岁父岁母后,在花厅待了很久,与两人谈了快两个时辰。三人谈了许多,温循最终同意留在岁家。

    等他出来的时候,岁千龄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她领着他去了新的住所。原来的院子,就留给那些罚抄的人。

    到了新住处的时候,天色将晚。晚霞透过枝叶照在庭院中,投下斑驳的碎影。

    温循看着天边的夕阳,想起了来之前族人对他说的话:“岁大小姐从小就是个天才,为人骄傲那是应当的。她要是说了什么,你别回嘴,不说话就是了。岁家那些爱说难听话的人说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多想想你爹娘,多想想你自己,也想想我们。这桩婚事对我们温家很重要,既然岁族长没有要退婚的意思,就一定要保住婚约。”

    岁千华是该骄傲,他温循难道天生就该被人踩在脚下吗?他的骄傲又该放在哪里?

    见他望着夕阳出神,岁千龄问:“温师兄在想家?”

    “不。”

    “那你在想什么?”

    “岁千华。”

    “温师兄在生姐姐的气?”

    “我不该生气?”

    “温师兄是想听真话呢,还是想听假话?”

    “真话。”

    “那我先问温师兄一个问题,要是换做你是一个修炼天才,愿不愿意娶一个修炼了十几年还在炼气一层的人?”

    温循没回答,他沉默不语。

    “我替温师兄回答吧。要你娶一个没有修炼前途的人,跟她结为道侣,你是不愿意的。撇开其他原因不谈,就说寿命问题。修道之人的一生长路漫漫,要寻找一个能陪伴自己走下去的伴侣并不容易。若是两人之间修为差距太大,到时候一方寿元尚长,另一方已经时日无多,眼睁睁看着对方陨落,痛苦自然可想而知。道不同不相为谋。道相同,却不能一直同道而行,还不如最开始就不相为谋。所以,她不愿意嫁,你不愿意娶,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说到了这里,岁千龄笑了一下,语调轻松地说:“不过我不觉得你不该生气。你们各有各的立场。她不该嫁,就做了她该做的事。你该生气,就生你该生的气。理所应当,无可厚非。只是她做该做的事时直白得过分,太不留余地了。其实我觉得,直白的冒犯比虚伪的敷衍要好许多。她说的就是她心里想的,至少没骗你,很直截了当。要是找些虚情假意、不得已才要退婚的借口来敷衍,还不如直说。”

    温循一边听她说,一边看着天边的夕阳,看着它一点点沉下去。她说完后,两人都没再开口。

    最后一缕阳光消失的时候,他转头看向岁千龄。

    夜色里,她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有些神秘,有些遥远,还有些虚幻,明明近在眼前,却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颜色看不清,品种不知晓,什么时候会开也不清楚。

    她只是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毫无征兆地消失。

    蓦地里,他低声问,声音像离群的孤鸟。

    “那你呢?你该不该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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