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域往前走几步,这才有机会仔细端详汤遥知的脸。轮廓比几个月前更加分明,没了滤镜加持,近看脸部肌肉比普通人略微僵硬。许是做了美容没来得及恢复好的缘故。
“把他送到酒店去吧。”时宁蹙着眉头上前,和助理一起想把汤遥知扶起来,刚走进,手就被一把抓住了。
周天域脸色更加难看,碍于一众人在场,只能默默站在旁边。任凭时宁和助理把人架起来,蒋江即刻上前一步蹲下,卯足了劲儿背起汤遥知。
“天域总灌了客人不少酒。”Chloe压低声音凑到时宁面前,“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需要送医院。”
他前一阵闷在家里,任凭周天域苦苦支撑着公司的一切,想必日子也不太好过。时宁理解周天域心情不那么美丽,想着一切事情回家再说。只让庞侃送Chloe回家,他则快步上前查看老同学的情况。好在何威早有准备,从公司安保部临时调了两辆轿车,其中一辆比较宽敞的越野车正好送汤遥知回酒店。
蒋江把汤遥知放在后座上,又绕到副驾驶准备指路。原本不省人事的汤遥知忽然睁开眼睛,目光直勾勾落在时宁脸上。
“你上车。”
时宁碍于周天域在旁边,只能装作没听见,扭过头和何威讲话。汤遥知挣扎起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外倒去,吓得时宁闪身向前扶住老同学。
“上来,我有话说。”
浓重的酒气扑在脸上,面对似醉非醉的老同学,时宁心中涌起莫名的悲凉。难道结婚之后不能拥有朋友吗?难道一举一动都得听从周天域,安心做好点缀和附属?逆反心理驱使下,时宁把汤遥知往里一推,顺势坐了进去。
“开车吧。”时宁不敢抬头,赶紧催促道。只怕晚一秒周天域会追上来,绅士地冲他伸出手。
很快就到了酒店。汤遥知仗着酒醉,一路叫嚣难受,吓得助理赶紧去二十四小时药房买醒酒药。时宁扶着老同学一路上了电梯,汤遥知忽然直起身子,笑嘻嘻比了个“V”。
滑稽的模样逗得时宁捧腹大笑,转而又心酸无比。他们终究不再是当初签约凌波娱乐的小艺人了。那时候两人每天都为工作发愁,试镜拍广告忙个不停,生怕不小心被公司雪藏,从此在荧幕前销声匿迹。
“演技进步很大。”进了房间,时宁瘫坐在椅子上,冲老同学伸大拇指。“啥时候冲一把最佳男主角,也让我扬眉吐气高兴下。”
“先拿最佳男配再说。”汤遥知从冰箱里拿了两罐果汁,笑呵呵地坐在床上,哪有半点喝醉的模样。时宁反倒警觉起来,万一真相被周天域知道,不免又是一场风波。他喝了几口果汁,就催着老同学说正事。
汤遥知拿出手机,走到时宁身边,调出校友群的聊天记录。时凯旋入学之后,经常向大家吹嘘和时宁的关系,在学校引起轩然大波。
为此校友群早已炸开锅了。时宁恨恨地把手机放在床上,冷笑着说早已钱人两清,自己与时凯旋再无瓜葛。
“如果可以,我明天就改姓周。”
汤遥知在娱乐圈中,早知时宁与周家不睦,除了丈夫周天域,几乎没人会正眼看这个登堂入室的小艺人,便知他说的气话。也不计较,搔了搔后脑勺,笑呵呵地说姓什么不重要。
“有件事我也才知道不久。”汤遥知顿了几秒,“时凯旋有两周没来上课,虽然家长事先请了假,班主任还是去家里找了,才发现整户都已经人去楼空。”
时宁满腹狐疑,以他们的德行,跟周围人关系处理的并不好。但也不会把人得罪太狠,彻底引来杀身之祸。
“报警了没?”
汤遥知摇头,说人家早就跟周围邻居说要出去过好日子。再说房间里又不存在凶杀的痕迹,就算时凯旋没到校,也事先有告知,不算临时失踪。
时家人还和以前一样好面子,在外疯狂吹嘘,只怕邻居们都以为时宁这个飞黄腾达的长子忽然回心转意,甚至脑补一出孤身入豪门,急需家人帮衬的大戏。时宁觉得事情分外棘手,如果是读书的时候,大不了找个地方消失几周,他们找不到人就会打退堂鼓。艺术学院风格本就自由散漫,只要不是完全失联,连辅导员都不会在意。
“这个锅我不背。”时宁摊手,“如果要钱还能给点帮助,这样大张旗鼓,我就干脆做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就这么干耗着,看谁扛到最后。”
时宁表情愤恨,仿佛又回到几年前躲在破旧画室中的无助少年。汤遥知忽然心生恻隐,张开双臂,把人搂进怀里。
“不怕啊,都过去了......”
那日把瘦弱少年从小混混的围堵中救出,面对噤若寒蝉的时宁,汤遥知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把人抱在怀里,用体温安抚着。好比教练对初次参加大赛的新运动员一样。
时宁猛然睁开,瞪着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你喝醉了。”
汤遥知苦笑着,人家早就结婚了,现在有财阀老公疼爱着,名副其实属于食物链顶层,和昔日贫穷无助有天壤之别。
“以后别这样了,尽量少喝点,酒这东西伤身又伤智。”时宁一本正经道,“作为老同学,我懂你,所以不会多想。别人可不一定,你即将挤进二线,到时候会有很多心怀不轨的人在身边,狗仔也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千万小心使得万年船。别辜负了你这么多年的卧薪尝胆。”
汤遥知盯着时宁看了几秒,慢慢闭上眼点了点头。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时宁心乱如麻,只能借喝水掩饰尴尬。门铃声响起,助理拿着药,满脸抱歉地说附近药店都关门了,开了十几公里车才买到。
“以后让你老板少喝点。”时宁交代完,匆匆离开房间,小跑着进了电梯。
酒店大厅空无一人,更显得门口停着的黑色宾利分外刺眼。周天域坐在副驾驶上,半摇下车窗,闭目养神。
时宁乖巧地拉开门坐了进去。何威知道老板心情不好,大气都不敢出,最快速度把两人送回公寓。
车刚停稳,周天域猛的开门下车。
时宁跟在他身后,小跑着上了电梯,心虚地解释说老同学喝多了,助理又去买药,自己只能先在旁边守着。
周天域干笑两声,双目微红,并不搭话。直到进屋,才冷冷开口,问一身酒味到底糊弄谁。
“你今晚喝的果汁。没吃几口东西就下楼去散步,从哪里染的酒气不用我说吧。”周天域表情愈发较真,“早就发现那小子对你不轨,偏偏还主动送上门去!”
时宁震惊地抬起头,第一次觉得咫尺之遥的丈夫仿佛陌生人。一直以来,时宁只把汤遥知当好朋友好同事,就算当年心有悸动,在日复一日的高压下,那点波澜早已烟消云散。
何况汤遥知自做模特开始,就把运动场上的好胜之心移植到舞台上。不论条件苛刻的整形,还是桌子底下见不得光的规则,汤遥知作为没有背景又渴望出头的新人,几乎照单全收。如果不是偶然重逢,时宁连汤遥知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他喝多了,没能站稳,我就伸手扶了下。总不至于看着老同学直接摔到地上,何况我作为时尚部总监,有义务负责直播嘉宾的人身安全。”时宁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和汤遥知真的没什么,你从哪里听来的......”
周天域从口袋里摸出香烟,随手点燃。他当然知道时宁对汤遥知没意思,哪怕上去待了那么久,衣服上连个褶皱都没有。只是房间密不透风,才染上了酒气。
他只是不爽,非常不爽。时宁许久都没开怀大笑过,凭什么跟别人能如此放松。他静静地抽完一支烟,才发现眼前的时宁正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之间,肩膀颤抖着,似乎在哭。
周天域心一软,把人拦腰抱起,义无反顾吻了过去。咸咸的液体在唇齿间流淌,时宁小声抽噎着,连声说着对不起。
“汤遥知说,说老家那边出了点事。时凯旋他们到处说要被接到大城市享福,然后就再也不出现了。我真的很怕,怕给你惹麻烦......”
泪水从白皙的腮边滴落,滚进地毯里消失不见。周天域抱着时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耐着性子细细询问。
时宁一下子情绪失控,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周天域。他跪坐在地毯上,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过去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想启齿,更不愿周天域牵扯其中。
昔日谭佳利用信息差,连蒙带骗让时宁获得自由。如今隐患终于爆发,万一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凯旋他们找上门来,他一定要尽全力保护周天域。
“或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周天域蹲下身,冲时宁伸出手,“我在呢,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