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

    来者闲坐,自斟清茶,一身银色锦衣,两腕戴着金色护腕,刻着繁琐的花纹,两肩挺直,端正危坐,不怒自威。

    淮尘落了座,闲散靠着身后的那棵桃树,左腿曲着,放在特意放置的一段桃木上,左手搭在曲起来的那条腿上,轻拄着头,歪向来人。

    慵懒恣意,放荡不羁。

    按照来人的话说,就是……。

    “坐得不成样子。”

    来者说这话说得太多次了,淮尘只当听不见。

    淮尘道:“主神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来人正是主神。

    神界中人皆知,主神威严,不苟言笑,一举一动极为符合规矩,一心扑在三界政务上,于神界中神龙见首不见尾,忙碌于三界之中,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不曾到过其他宫殿闲逛,除了淮尘的殿中。

    主神往往一忙,主神殿内可能数月都见不到人,要是主神进了哪个祟地,更是传识都寻不到。

    于是大家就有了共识,若是有急事实在找不到主神大人,那就去找淮尘神官。同是修为数一数二的神官,想比之下,淮尘神官是真的很闲,每每找他,总是在殿内烹茶赏花,似乎从不在乎功德多少,功德榜上是否有名,修为却被默认为仅次于主神。

    众神官虽没看过二人在一起小坐的场景,可是大人物聚头,这帮神官总是能知道。也是奇了,这二人渊源不知从何溯源而起,就好似二人与神界同生。这一冷一热,一刻板一随意,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却时常在一起小坐。

    能看到主神闲坐喝茶,也算是奇景了。

    “来讨杯茶喝。”主神依旧是那副正经的玩意,却多了些笑容,这可不多见。

    淮尘道:“哦,就是来讨茶喝啊,怪不得,主神大人可不总登我的门,想必是太忙了,已经忘了我这个仙友了吧。”言语间尽是调侃之意。

    主神笑叹道:“神界之中,我也就登过你的门。”

    淮尘:“哦,行,主神大人忙啊,那在下勉勉强强接受你的说辞。”

    “哦”字拖着尾音,拐着几个弯。

    主神拿淮尘没办法,看向那个套着禁制的屋子,门窗禁闭,看不见里面的情景,手指蜷了一下,抿了口茶。

    他问道:“你把那孩子带回来了?”

    淮尘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嗯,带过来了。”

    “为什么套了禁制?”

    禁制,让人进不得也出不得,只有施术人才能随意进出。

    淮尘声音慵懒,颇为随意地解释:“小孩子好不容易哄睡着了,总不能吵醒了不是,你是不知道,养孩子可太难了,光是哄睡觉,就要了一个时辰。”

    淮尘简直是夸大其词,将“养孩子”这件事说的如同上刀山下火海,还十分刻意地擦了擦额间并不存在的汗。

    实际上,官辞睡着根本没需要哄,甚至不到一炷香,就已经安入梦乡。

    “要是这么难,不如交给我养。”主神提议道。

    淮尘:“可别,您这么忙,哪有时间管小孩子啊,还是我来吧。我这殿中清静,正缺人气。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数往神界,应该没有比我更可靠的了。”

    淮尘脸上总挂着笑,与神界大多数人都交好,遇见哪位神官,都能聊上几句,起初,众神官都觉得淮尘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对于淮尘将神殿建在最偏僻的角落,十分不理解。

    不过,各有各的原因,神官们也不好多问,毕竟那位看起来最喜欢冷清的主神大人,不也把神殿建在了神界中央,那人来人往、最热闹的地方。

    凡事皆有因果。

    中秋宴上,有神官吃醉了酒,倒是揽着淮尘的肩问过:“淮尘神官,何故将神殿建在那里。”

    淮尘只笑着将那位神官的手拿了下去,扶着他回了座,交给了他带在身边的小童子。

    他说:“无他,大概那里风景好吧。”

    事后,有人再问这位神官时,只当他记错了话,神界云雾缭绕,所到之处皆是金光冉冉,云腾雾飞。各家神殿景色各异,也是随各家神君心思而定。

    或庄严宫殿、或碉楼小筑、或亭台楼阁、或四季如春、或冰冷瑶宫,各有不同。

    “风景好”这个理由就未免太单薄了些。

    毕竟,喜欢什么风景,尽可以随自己心意而定。

    “可靠?”

    主神挑着眉反问道。

    在神界,孩子总不会丢。他只是担心,淮尘仗着自己天赋高,于修炼之事上惫懒,再加之,他说话,三句话里,有两句话都是挑逗,别把这孩子带坏了。

    “怎么,我不可靠?主神大人,想当年,你不小心吃醉了酒,可是我把你拖回了殿中悉心照料,直到你酒醒。谁不可靠,我可最可靠了。”

    往事重提,正坐的主神,无奈扶额,真是,就这么一件事,生生让淮尘记了几百年。

    也是那年的中秋之宴,众神官畅快饮酒,好不热闹,主神知晓自己酒性不佳,全程以茶代酒。

    待到宴席快要结束,小童子们带着自家神君归殿,有一神官喝得酩酊大醉,非要跑过来与主神敬酒,说是仰慕主神多年,聊赠一杯,以表敬意。

    主神推脱不掉,恰逢淮尘被人勾走。

    也许一杯无妨,这样想着,一杯热酒尽数饮下,那位神官也被自家童子拽走了。

    待淮尘摆脱回来,看到的就是好友主神大人失了平日里总提醒他的“规矩”“体统”,坐得歪歪斜斜,人也快要倒在桌案上。

    幸好,神官走了不少,没有人看见。

    主神没有童子陪在身侧,因在神界待的日子不多,只有一两个放在殿里,帮忙打扫,今日也早早回去了。

    眼下,也只剩下淮尘。

    “走吧,我带你回去,你这就一杯倒的酒量,还敢应了别人的敬酒。”

    淮尘笑着挑逗,被挑逗的人却无法知晓,一点反应都没有。

    主神被放置在了床榻之上。

    “快去,给你家大人煮醒酒汤。”

    两个小童子手里拿着扫帚,对视了一眼,倏得分开,直愣愣得看着淮尘。

    齐刷刷地开口:“怎么煮?”

    合着这两个小童子只会扫地。

    淮尘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两个过来看着,可没人知道主神喝多了,酒品好不好,万一突然冲将出去,可能第二天就没脸见人了。

    “你们两个看着他,我去煮。”

    “好!”

    “好!”

    两个小童子齐声应到,直接放了扫帚,就站到床榻边上,直愣愣看着主神。

    “说是看着,还真是看着”,这倒是真把淮尘看笑了。主神这么一个古板的人,从哪弄来这么两个活宝。

    淮尘煮了醒酒汤,喂给主神喝了。

    “这就行了吗?”

    “这就行了吗?”

    两个小童子齐声问道。

    淮尘:“不行,还要看着他。”

    “为什么?你的醒酒汤不会没用吧。”

    “为什么?你的醒酒汤不会没用吧。”

    真是两个活宝,这么长一句话还能这么默契。

    “我煮的醒酒汤自然有用,你家大人酒性不好,醒酒自然需要一段时间。而且,万一你家大人酒品不好,你们没看住,跑了出去,他醒了之后,会不会罚你们?”

    淮尘忽悠小孩子的套路深似海,平日里忽悠主神都绰绰有余,何况是这两个活宝。

    果然,这两个活宝听了,又齐刷刷地说。

    “有道理,要看着。”

    “有道理,要看着。”

    三个人就这么坐在床榻边上,一大两小,看着主神。

    不如淮尘所料,主神酒品是真的好,不哭也不闹,也没有跑出去。

    等到酒醒,主神眼前就是两张急匆匆、皱皱巴巴的小脸。

    “大人,你醒啦。”

    “大人,你醒啦。”

    “大人,你醒啦。”

    前面两声,声音重合,一听就是自己身边的那两个小童子,那剩下的那个。

    主神坐起来,看着那个学着童子说话的无聊的神君。

    对方正把玩着扇子,玩味地看着他。

    “我……”

    “你,你喝醉了,明明是一杯倒,还敢逞强,还是我把你拖了回来,还给你煮了醒酒汤,一直守在床边,等到了现在,可累死我了。”

    两个小童子,当了真,还以为他真的很累。

    忙不停奉上了茶,貌似突然忘了,上一秒,这位神君还在插科打诨。

    “神君,请喝茶。”

    “神君,请喝茶。”

    “真乖。”

    淮尘伸手拍着两个小童子的头顶,夸赞道,还抽空看了主神一眼。

    这一眼透露的意思就多了,第一层就是“看吧,都是实话,你家童子都知道我的不容易”,第二层“主神,你得好好谢谢我”,第三层就是“这事我可记住了,至于能记多久,可就不好说喽。”

    主神深知,这理无处可申了,他这好友,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就应了他的话:“多谢淮尘神君照拂,真是辛苦了。”

    “嗯,确实辛苦了,那我就先走了,忙活了这么久,我也要回我的神殿休息了。主神有空可要到寒舍喝杯茶。”

    “嗯。”主神应了。

    临走之前,淮尘还没忘和两个小童子打招呼。

    “再见。”

    “神君再见。”

    “神君再见。”

    热情极了,差点就要跟淮尘走了。

    想到此处,主神不免又是一阵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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