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不是他

    许清江家没有电影院,客厅就有电视,许安一如果要感受大家一起看无聊电视剧嗑瓜子拉家常的时光,就会跑过来。

    吴妈切了水果,做了饮料,还特地给他爆了一碗可乐味的爆米花。

    他就窝沙发里吃着喝着,和大家一起吹牛,说自己水族馆的趣事。

    不过今天他话不多,陪韩爸爸坐在三人座的沙发上,吃着爆米花,只看电视。

    因为他远远瞧见自己家哥哥站在后院儿里和那大鲨鱼聊着天,连夏灏也在一旁参与,好像聊得还挺起劲。

    好奇心驱使着他一直往外望个不停,都没注意到韩爸爸在问他话。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回神:“啊?”了一声。

    “我是问你,”韩爸爸重复他的问题,“怎么和路棘吵架了吗?”

    “没吵啊。”

    “那就是你又闹别扭了。”

    “诶?”许安一忿忿然,“爸爸,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我闹别扭而不是他不对呢。”

    “因为路棘这人是我见过最稳重的孩子了,从来不闹,做事一是一二是二,有事说事,没事安静得很。”

    “谁说不闹?他当年不是都离家出走过吗?”

    “嗯?离家出走?”

    “你不知道?他因为得不到周天成的爱,就跑回戌城了。”

    “诶?”韩爸爸不可思议,“没听天成和知江说过啊。”

    “哼,他们有好多事我们都不知道呢。”

    韩爸爸诧异看他,许安一不解:“爸爸怎么这样看我?”

    “这不还是你在闹别扭呢嘛,而且还自己找着去闹,你明明不想知道天成的事,又那么去关心。”

    “是嘛是嘛,我那天在水族馆帮余姐姐守了半天礼品店,看见了海豚。”

    “礼品店的海豚?”

    “嗯,一个挂饰,和路棘车里面挂的一摸一样。”

    “他们以前是一起去过邗市的水族馆,这个怎么了吗?”

    “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去周天成的屋里找他们水族馆的照片看,又鬼使神差地找到了周天成夹在相册里秘密夹层里的照片。”

    “什么样的照片?”

    “他俩接吻的照片。”

    韩爸爸眼睛眨了两下,好像,没能明白这其中有什么道道。

    “这张照片是别人偷拍的,你说为什么在周天成手上,为什么又自己偷偷藏起来了?”

    “这个…”韩爸爸认真分析,“意思是周天成,喜欢路棘?然后又不想承认?”

    “是了嘛,烦死他这种性格了是不是?”

    “他的成长环境,还有比较执着的性格,认定某种事情就不容易改变,造成了他对路棘感情的不坦率。”

    “哼~”

    韩爸爸不理解他哼的意思。

    许安一又吃一口爆米花,匆匆瞥了眼后院儿还在说话的路棘,又哼了一声。

    “你跟我说说,你哼代表的意思。”

    “他们相爱!爸爸,这个是重点,是相爱!”

    韩爸爸更是困惑他到底为什么在烦闷:“所以呢?”

    “即使他已经走了,海豚还在,他永远把他挂在车里,每天都能看见。”

    “……”

    “人这一辈子,怎么可以爱上两个人呢。”

    “?”

    “如果可以爱上两个人,那这对于我来说就不公平。”

    “?!”

    “我也要再爱上另一个人才行!”

    “?!!”

    韩爸爸扶额,这都是什么逻辑,完全说不通也没办法去分析,抬眼去看路棘他们已经说完话走进来,眼神里是无尽的担忧啊。

    路棘一进来,许安一就起身:“那爸爸,我先走了哦,你好好休息。”对着许清江,“哥哥晚安,”对着夏灏,“嫂嫂晚安。”

    之后牵着路棘出了屋,往后院那条小径走。

    路棘在路上纳闷,不知他到底因为什么在生气,又怎么跟没事儿人一样牵着自己回了家。

    韩爸爸等许安一一走,对着满脸是问号的许清江:“事情,有点复杂啊。”

    许清江坐沙发里问:“怎么复杂了?”

    韩爸爸就把刚刚许安一对自己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夏灏也坐沙发里,听完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感。

    “安一到底是还在吃周天成的醋还是已经认定自己是个候补,觉得不公平,也去找个候补?”

    “哪儿哪儿都不对吧,”许清江加入讨论,“路棘还在呢,找候补?什么叫候补?他怎么就成了天成的候补?”

    “你不能说他是天成,你又不能说他完全和天成没关系,他确实是在吃自己的醋。”

    “这不又回到那个问题上来了吗?他到底是一个全新的他还是天成的延续。”

    “路棘自始自终喜欢的都是天成?”

    “那安一就是天成。”

    “可安一也确实也有自己独立的性格和思维方式。”

    “路棘说过,他是另一个天成。”

    “关键还是安一,他过不去,这事儿就过不去。”

    “可刚刚看他,好像也没什么大事啊,不过是生了个小气。”

    三人叹一口不一样的气,望向电视,里头俩人正在吵架,一个说对方无理取闹,一个说对方不在乎自己。

    不过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许安一一回屋,就开始脱路棘的衣服,脱完把他按坐在椅子上,之后拿黑色绸缎带把路棘的手反捆在椅背后边。

    “安一,”路棘担心他,“你是不是该跟我说两句话?”

    “刚刚事儿还没完我就走了,补偿给你。”

    路棘背身后的手一挣扎,绸缎带松了,拽他起来。

    “是不是说谎了?”

    “你怎么那么容易挣脱开?我绑得不好吗?”

    “安一?”

    许安一开始脱自己衣服,不说话。

    “我没有说梦话对不对。”

    “今天狗狗接飞盘比先前还要高,”许安一外套甩一边,开始解衬衣纽扣,“你能想象一只八哥,弹跳能力也能那么强吗?”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是在跟谁闹别扭。”

    “不过接住飞盘没站稳,摔倒了,四只小短腿儿,就那么在空中划拉半天才又站起来,你没看见,太逗了。”

    “许安一!”

    “做什么!”许安一来了脾气,“要不要好好搞事情!不搞我走了!”

    离开他去浴室洗了澡,洗完穿了睡衣,跑对面去找林唐,发现俩人不在,下楼去找,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院子也没人。

    跑回屋,躺床上发闷。

    路棘洗完澡,坐床边直言:“闹脾气可以,要说为什么闹脾气。”

    “就是单纯闹脾气。”

    “那你闹几天?”

    “明天再看。”

    路棘恼火,瞧着他后脑勺,直接击他在意的地方。

    “就这点脾气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是周天成?”

    许安一弹起来坐稳当,眼睛里装满了气,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拿后脑勺对着人,心里有什么怎么问都不说,他就是这么闹脾气的。”

    其实不是,周天成从来不闹这种脾气,有时候比路棘还要强势,心里有事要么找韩知江,要么自己待着。

    “他…”许安一气消得快,好奇问,“他为什么跟你闹脾气?”

    “他不说,我怎么知道。”

    “那…那我…”

    “我没说梦话对不对?”

    许安一垂着头,揉捏自己的手指。

    “说吧,”路棘等他坦白,“看到什么了?”

    “照片。”

    “什么照片?”

    “你们亲吻的照片。”

    “?谁给你的?”

    “我自己找到的,在他相册的夹层里。”

    路棘垂眸思忖,亲吻的照片?哪儿来的?

    几秒后有了结论,应该是曾叔找人跟拍,为了刺激周天澈,引他内心的恶念。

    只是这照片为什么会到天成手里?

    要么是周天成在周天澈的屋里找到的,要么就是周天澈故意拿过去在他面前质问的。

    再有,他为什么把他藏在夹层里?

    抬眼,见许安一那蓝色眸子浑圆,里头好像有了泪点。

    抬手抹过他眼尾的那颗痣,那泪点就从眼眶流出,挂在那眼尾,又和那颗痣重叠在一起。

    路棘知道他还是太在意周天成和自己的过往,可对于要怎么安慰他,要怎么解释这个困扰真的感到没必要,实在有些束手无策。

    站起身,把手递给他:“起来。”

    “做什么?”

    “一起去看看他的相册。”

    “你想看那几张照片?”

    “我们一起去看。”

    “谁要跟你一起去看!”

    路棘手往前递,瞧着他:“是一起去解决问题。”

    “……”

    来到周天成的房间,路棘去翻找他的抽屉,找出两本相薄,坐床尾凳上,让许安一坐他旁边,一起翻看。

    许安一指着一本银色封面的相薄。

    “是这本,都是你们的照片。”指着另一本蓝灰色的,“这本全是他小时候的照片,有他的妈妈和爸爸,还有他的爷爷。”

    “你都看过了?”

    “嗯。”

    许安一把那两张照片找着递给他,神情幽怨。

    以前只是想象,想象里俩人做什么都是模糊不清的,看见照片以后,心里莫名堵得慌。

    尤其是看路棘吻他时候的眼睛,里面的迫切和想要,是那么的真真切切。

    如果把自己当作照片里的人,这样就好了,就再不纠结了。

    毕竟俩人长得一样,他吻他就是吻自己,吻自己就是吻他。

    可是不行,只要那么一想,就想哭,忍着不能哭的话就想闹。

    路棘细看那张照片,在回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明显这是自己吻的他,他不愿意,手在自己肩膀上推了几推。

    后来又坦然接受了这个吻,吻完转身就走。

    原是那次吵架,不让自己出国,从车上下来去往公司的小路上。

    自己赌气,质问他不让自己出国的原因。

    他问他:“是不是爱我?”

    他头也不回:“不是。”

    他就过去吻了他,以此证明自己的猜想。

    最后总是模凌两可,总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路棘回忆完,问许安一:“你不是连这屋都不想进吗?为什么还来翻照片?”

    “你车上后视镜挂的海豚,是你们一起去水族馆买的纪念品对不对?”

    “就因为这个?”路棘翻相册的手一顿,“你就来找照片,然后找到了我们亲吻的照片,然后就做梦了?就跟我闹脾气?”

    “怎么了?”许安一听他语气颇有责怪,反质问他,“意思是我无理取闹了?”

    “不是吗?你都知道我跟他在这张床上做过了,亲吻而已,为什么会让你这么生气?”

    许安一把眼睛张大,生气去戳他手上的相册,两字一戳。

    “他藏起来了!你们老说他不爱你,心里没有你,可他把你吻他的照片藏起来了!”

    路棘那问话又在脑子里响起:你是不是爱我!

    低头去看照片,嘴角扯笑,是了,如果不爱,为什么要藏起来,看了眼认真生气的许安一,笑容再多一层意思,似是明白他在意的点。

    天成和自己的关系原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而他和自己是相爱,有区别。

    现在没区别了,所以不甘心了?

    许安一见他回忆出了笑容,把那照片夺过来扔地上,起身要走。

    “不要跑,”路棘抓住他的手腕,“说了,我们一起解决问题。”

    “怎么解决?你跟他也是相爱。”

    “这说明不了什么。”

    “一个人这一辈子不能拥有两次爱情。”

    “除非这两次爱情其实是一次。”

    “我…我真的…我不是他,就不是他!”

    许安一脑子又开始乱了,他不是,他不想是,可是在他眼里,他就是!

    “如果把那些记忆还给你,你就是他。”

    “你什么意思?你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他的记忆给我?”

    “不,”路棘拉他站自己面前,双手去牵稳他的手,“我只把好的讲给你听,你听完以后,会比他好,他只能是天成,而你,即可以是天成,也可以是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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