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梦寒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好久……不见？”
她迟疑地道。
“走什么？装失忆？还是害怕我？”
周尽欢挑眉。
面对他的质问，竹梦寒紧张地慢慢攥紧衣角。
郑叶叶见状，连忙把周尽欢拉到一旁。
“阿欢，寒寒前几年发了场高烧，可能已经没有关于你的记忆了。”
周尽欢的眼神在竹梦寒身上停留了片刻，将信将疑地回答。
“真失忆了？”
“差不多，她不记得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周尽欢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许久，他缓缓开口。
“嗯，我知道了。”
那些在他脑海里的，抹不掉的，他们的回忆，如同梦幻泡影，一触即破。
良久，他轻轻取下郑叶叶的书包，随意地挎在肩上。
“走吧。”周尽欢的声音沙哑，郑叶叶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竹梦寒，欲言又止。
“寒寒，和我们一起走吧。”
“嗯？哦，好。”
竹梦寒迷糊地答了一声。
——
街道上，厚厚的积雪如同柔软的白色地毯，覆盖了每一个角落。
行人稀少，偶尔有几个匆匆而过的身影，是一中刚刚放学的学生，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阿欢，你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嗯。”
郑叶叶眨着眼睛望向他。
“那你打算转来我们学校吗？”
“可能，高二吧。”
他心不在焉地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不时用余光看看身后的少女。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竹梦寒静静地跟着。
竹梦寒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体因为发烧而显得虚弱无力，她穿着一件厚厚的白色棉衣，带着一顶米白色毛绒帽子，在雪地里并不醒目。
她细软的黑发扎着一个单麻花辫，发间别着一个蓝色的蝴蝶发卡，碎发散落在鬓角。
她的脸色愈发苍白，紧咬着嘴唇，努力支撑着自己。
重感冒带来的不适如潮水不断涌来，每走一步都在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寒风凛冽，吹得竹梦寒的脸颊生疼。
她裹紧了身上的棉衣，试图抵御这刺骨的寒冷，但那寒意却仿佛无孔不入，直钻进她的心底。
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虚浮。
竹梦寒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世界仿佛都在摇晃。
她努力想要保持清醒，但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却让她无法抵挡。
她试图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两人，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
猛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直直地倒向了雪地。
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了他的脸，熟悉又陌生。
但那画面很快就被黑暗所吞噬。
郑叶叶听到声响，急忙回头。
“寒寒！”
她立刻冲到竹梦寒身边，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醒醒！寒寒！”
然而，竹梦寒毫无反应，脸颊红得像是能滴出血。
周尽欢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受到那滚烫的温度，心中一紧。
“她发烧了。”
郑叶叶急得跺脚。
“哎呦！那得赶紧背她去医院呀！”
说着，她就握起竹梦寒的手，想把她整个人拉起来。
“我来。”
他缓缓蹲下身子，抢先一步抱起竹梦寒，轻轻地将她的双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揽过她纤细的腿弯，身体微微一震。
他感受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滚烫温度，高烧带来的灼热。
“你先回去吧，”
郑叶叶一脸担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还是和你一起……”
“不需要。”
周尽欢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将竹梦寒背在背上。
“那……好吧，我先走了。”
郑叶叶没有再执着，垂着头朝家的方向走去，一步三回头。
竹梦寒的身体软绵绵的，靠在他的肩头。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够更舒服地趴在自己的背上。
周尽欢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小蝴蝶烧得不轻，他要马上，马上背她去医院。
竹梦寒在他背上微微动了一下。
周尽欢侧头，她紧闭着双眼，微微颤抖的睫毛。
细看，她五官精致得不可思议，脸庞却又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清纯，纯到好像能够掐出水来。
从此，这一幕便让他记了好多好多年。
他的视线停留在她发间的蝴蝶发卡上。
他鬼使神差地抽出一只手取下了她的蝴蝶发卡，放进了口袋。
彼时，竹梦寒轻轻皱了皱眉。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并不是郑叶叶所述的冬季，而是一个微风轻拂的春日。
窗外，永宵镇的牌匾大大地挂在小巷的瓷砖上。
竹梦寒站在自家铜镜前，望着自己稚嫩又熟悉的脸，像七或八岁时的小竹梦寒。
铜镜里的她穿着一袭淡蓝色的连衣裙，长发如丝般柔顺，发间别着一只精致的蝴蝶发卡。
家里似乎并没有人。
随后，她跑到了自家的后花园。
她蹲在花园里，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一丛风铃花。
风铃花形似铃铛，花朵小巧玲珑，淡黄色的花瓣清新淡雅，若一串串风中摇曳的铃铛。
彼时，在梦境里和她同龄郑叶叶正拽着一个陌生的男孩的衣角跑了过来。
“嘿，寒寒！这是我老公！”
她推了一把身旁的男孩，使他往前走了两步。
年幼郑叶叶脸上的笑容很单纯，很灿烂。
小竹梦寒看得出来，她很想把这个男孩展示给她看。
“我说了，我不是！”
只见她眼前的男孩冷了脸，眼尾有些发红，发疯般把小郑叶叶推倒在草地上。
“你干嘛呀！又不是我说的！周母亲口和我说的，你是我未来老公！”
小郑叶叶委屈得在草地上打滚，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要告诉周父周母去！”
她赌气跑走了，只留下那个小男孩和竹梦寒两人留在原地。
她明白了，眼前的男孩，便是刚刚见到的。
周尽欢。
此刻，他们面对面，隔着一段距离站着，谁也没有开口。
小周尽欢不经意间瞥见了，她发间闪烁的蝴蝶发卡。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向她走去。
小周尽欢走到小竹梦寒身边，故意用脚踢了踢她旁边的花盆，溅起一些泥土落在了她的裙摆。
她诧异地抬起头。
“你干嘛呀！”
小周尽欢笑了笑。
“刚刚她被我推倒了，你不害怕？”
小竹梦寒别过头去，不想理他。
他却不依不饶，伸手轻轻拉了拉小竹梦寒的辫子。
“喂，小蝴蝶，我在和你说话。”
“谁是小蝴蝶呀！”
她鼓着腮帮子，可爱极了。
“你呀。”
小周尽欢看着她，又笑了笑。
夜里，小竹梦寒跑去找了小郑叶叶问今早发生的事情。
她说，那个男孩从小和她一起长大。
今天早晨，小郑叶叶被周父周母叫走。
他们私自给她和小周尽欢定下了娃娃亲。
但小郑叶叶却很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她高兴极了。
但他很生气。
小郑叶叶还和小竹梦寒说，他的父母对他不好，他有双向情感障碍。
双向情感障碍。
她听完，心里莫名有些酸涩。
这种病她在报刊上看到过。
患病者，上一秒可能还平静如水心平气和地有说有笑，但下一秒可能就会因为某件小事就性情大变，变得很暴躁。
一旦发病，他无法控制。
双向情感障碍需要建立有一个正确的且坚定信仰或者说信念，这样至少发作的时候不至于做出格的事，伤害到身边的人和自己。
听完，她的第一反应就是:
他这种人，会被爱吗？
会得到幸福吗？
于是，第二天暮色渐合的时候，她又去了小郑叶叶家。
“叶叶，你可以告诉我昨天那个小男孩住在哪吗”
“怎么啦？你要去找他？”
“就是，想见见。”
竹梦寒抿着唇。
“他啊，“只有晚上才回家。如果你想找他，就去椿胡岸边的柳树下吧。”
椿湖是永宵镇最古老的小湖。
她和小郑叶叶道了别。
永宵镇并不大，她跑起来，两分钟左右就跑到了椿湖岸边。
湖边，柳絮因风起。
不出所料，隔着很远，她便望见了小周尽欢的背影。
他静静地坐在湖边的石阶上，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被微风轻轻吹起。
“周尽欢！”
闻声，他回过头。
他看着那位喊他名字的女孩，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垂落在肩头。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如同熟透的苹果一般可爱。
和昨天一样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裙摆随风轻轻飘动，仿佛一个降临人间的小天使。
小竹梦寒一步一步走近周尽欢，在他身边轻轻蹲下。
“周尽欢，我听说了你的事情。”
小竹梦寒的声音轻柔得像湖边的微风。
周尽欢别过头。
“那又怎样？”
小竹梦寒没有被他的冷漠击退，反而伸手轻轻整理了一下他被风吹乱的头发。
周尽欢身子一僵，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别碰……”
“我，想和，你，做朋友。”
小竹梦寒看向他，目光坚定而温暖。
周尽欢沉默了许久，忽然站起身来，把手上的小石头扔向她的裙摆。
“装什么好人。”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小竹梦寒的裙摆被小石头上的泥土染上了污渍，她一点不生气，反而还是笑意盈盈。
她急忙拉住他的衣角。
“我不怕，周尽欢，我不怕的。”
周尽欢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着小竹梦寒，眼眶微微发红，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叫了她一声。
“小蝴蝶。”
“嗯？”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小竹梦寒拉着周尽欢一起躲到了旁边的亭子里。
两人静静地站着，听着雨声，气氛有些微妙。
“”
周尽欢望着她，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从那以后，小竹梦寒和周尽欢经常一起在椿湖边玩耍。然而，好景不长，小竹梦寒的父母决定搬家，离开永宵镇。
离别那天，小竹梦寒到处寻找周尽欢，想要和他道别，可始终没有找到他的身影。小竹梦寒带着遗憾离开了永宵镇。
多年后，已经长大的竹梦寒再次回到了永宵镇。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变，又似乎都变了。她来到椿湖边，回忆着儿时的点点滴滴。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