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乐乐还是补了个觉,因为在剧院里使用能力迅速移动,再加上始终没有休息好,她多少有些疲惫。
里昂把电视打开了,关掉音量在看《丁丁历险记》。他靠在床头上,乐乐裹着被子蜷缩在他身旁,跟着看了没一会儿就开始眼皮打架。“里昂。”她睡意浓浓地嘟哝,“记得叫醒我。”
“嗯,睡吧。”里昂轻声回答,不过他觉得乐乐已经睡过去了。
电视上,丁丁正和他的船长朋友划着船在大西洋上漂流,里昂隐约记得后来他们好像是抢了一架飞机然后逃出了生天。不过里昂并没看下去,因为睡意也侵扰到了他,像是乐乐熟睡的声音带有催眠的效果。
里昂的头开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电视画面模糊起来,他没盖被子,因此下意识地转向床上另一个热源。
“哗哗”的水声把里昂吵醒了,但睁开眼睛一看,面前是带着湿气的深色橡木护墙板,里昂从地上爬起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而且是跟乐乐一起做的那种“碰撞梦”。
只是这是什么鬼地方?
此前里昂所做的“碰撞梦”全是发生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要么是浣熊市,要么是西班牙,再不然就是该死的路易斯安那。可眼前这个地方陌生得很,里昂不记得自己来过类似的地方。
那是……日文吗?
里昂把目光从墙上张贴的广告纸上移开,慢吞吞走了几步,绕过小房间中间的矮机。背后那扇门带着折叠屏风,前面的门挂着蓝色布帘。不管是门帘上的字,还是门边贩卖机上的标识,都不是英语。
或者任何字母语言。
“里昂?”乐乐叫了他一声,里昂这才发现门的另一侧还有个柜台,乐乐就在柜台里站着。
“嗨。”里昂一边走过去,一边疑惑地四下扫视了一番,“这是什么地方?”
乐乐摇头,一脸刚睡醒的迷茫表情。
“我也不知道。”她说着看了眼门帘,“但那上面写的是日文。”又从柜台下拿起一瓶沐浴露似的东西,“这上面也是日文。”
“这里是……日本的澡堂吗?”里昂觉得自己从没做过这么离奇的梦。
乐乐也很迷惑,她抬起板子从柜台里钻了出来,轻轻拉了拉里昂的衣袖,“我们走吧,这地方让人毛骨悚然的。”
里昂倒没觉得毛骨悚然,因为这似乎只是个普通的澡堂,可能顶多异域风情了一点。不过里昂也不介意在梦里跟乐乐散散步、说说话什么的,这毕竟是两人难得的独处时光。
澡堂外,天色阴沉,已是傍晚。铺了石板的长街笔直的向两侧延伸,目之所及空无一人。
不过从澡堂里面出来之后,乐乐似乎松了口气,只是嘴里还在嘀嘀咕咕。
“真是的,如果我们一定要在梦里造访各种没有逻辑和道理的地方的话,为什么我们不能到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星系去呢?”她看了眼里昂,笑起来,“我一直想有把光剑。要不然去中土也可以啊,你当精灵,我当霍比特人。”
“为什么不能都当精灵,或者都当霍比特人?”里昂对精灵和霍比特人都没意见,但他可不想搞出什么跨物种爱恋事件。
而且身高差也会很不方便。
“可你是金发啊。”乐乐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我一直想要卷发,能不穿鞋也挺方便的。不过话说回来,精灵都很轻的,你这二百磅当精灵超重了。”
里昂没忍住大笑起来,“我居然是因为体重才当不了精灵的吗?”
他一笑,乐乐也忍不住笑起来,像是在想里昂作为超重精灵是什么模样。两人的笑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荡着。
“喵!”一只猫突然厉声叫着从两人面前窜了过去,吓得乐乐差点噎住。里昂看了一眼猫咪逃窜的方向,是个亮着灯的店铺,不过他不认得店铺招牌写了什么。
“哎,是个便利店。”乐乐缓了缓,“门关着,猫是怎么进去的?”
“跑太快了,没看到。”里昂瞅了眼乐乐,顿了顿,“怎么了?”
“我好像……来过这个地方。”乐乐听起来好像不太确定,眉头一会儿紧皱、一会儿放松,“可我明明没去过日本,也没在这种地方吃过便当。”
“说不定,是电影或者电视剧里见到过?”里昂说完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虽然晚上了,天倒是挺热的,这里是夏天吗?”
“嗯,是盛夏,白天只会更热。”乐乐点点头,她听起来比刚才坚定了许多,又拉了拉里昂,抬手一指,“前面有家小旅馆。”
虽然没有障碍物遮挡,不过夜色正逐渐降临,而且街道也并不短,一眼根本看不到最那头究竟是什么。
里昂挑起眉毛,忍不住问道:“你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
“没有。”乐乐用力摇头,“只是觉得前面应该有个小旅馆。”她再一次皱起眉,回忆得很努力,“我好像,有天晚上睡在榻榻米上,热得汗流浃背的。也许、也许是小时候的记忆跟别的什么混到一起了吧。”
但乐乐听起来并不相信自己的猜测。
“那就到前面去看看。”里昂压下心中突然涌起的希冀和不理智的慌张——乐乐这是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了吗?她会想起来吗?
两人各怀心事,快步朝前走去。他们又经过了一个垃圾站、一个破败的神社,还有个几乎被荒草淹没的街边公园。空荡的街道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偶尔还有那只隐匿行踪的猫发出的细微声响。
他们一直走了好久才走到长街的尽头。
顶到头,路的左边,果然是一家两层楼的旅馆,破败、简陋,仿佛几百年无人光顾的样子。旅馆前的停车场上倒是有一辆小面包车,脏到外面全都裹了一层厚厚的土。旅馆的楼梯建在了侧面,也是一副锈迹斑斑、腐朽严重的模样。
“我上二楼看看。”乐乐一边说一边仰头看着上面外置的走廊和一扇扇生锈的客房铁门,然后她松开抓着里昂的手,沿着楼梯快步跑上了楼。
“乐乐!”里昂连忙追上去,“等等。”
不过乐乐想跑快的时候,他还真的追不上。
就在里昂急匆匆踏上二楼的时候,乐乐“哇”的叫了一声,尽管听上去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叫声,但还是吓得里昂心脏停跳了半拍。
“乐乐?”里昂快步跑过去,发现他的女孩儿正抓着二楼走廊的栏杆,站在一扇虚掩着的门前,紧紧盯着黑漆漆的门里。
“怎么了?”里昂不安地插进乐乐和客房中间,挡住她的视线,“乐乐?怎么回事?”
乐乐咽了口吐沫,低声说:“我好像看见了什么人。一个鬼影。”
“鬼影?”里昂先想到了被康斯坦丁说成女鬼的金发少女,但乐乐已经在摇头了,他只得追问,“那是什么?”
“好像是……是我自己,但又不是我。”乐乐说完之后求助似的抬头望向里昂,“之前梦到带秋千的鬼屋的那次,我也看到她了,就在你离开之后。”
里昂的心一时之间跳得很快,“她……你们说话了吗?”
“嗯?”乐乐发出疑惑的声音,“说话?没有,我看到她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觉得那不是我。你见过那个人吗?”
里昂闭上了嘴。
乐乐抬手锤了他一拳,佯作镇定,但颤抖的嗓音暴露了内心的惊慌,“你也见过她?她跟你说话了?她说什么了?”
里昂摇摇头,“没有,没说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乐乐紧紧咬住嘴唇。
里昂想了想,谨慎地问道:“你觉得,她不是你?但也不是你姐姐?”他想知道乐乐是不是真的开始恢复记忆了,但又不想抱太大希望。
事实上,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想让乐乐回忆起上辈子的事情。
“嗯,她肯定不是哈博图尔。”乐乐点了点头,因为提起了姐姐而低落起来,搓着手臂低声说道:“我也说不好,但我觉得她像是我的另一种版本。她看着……很有攻击性。”
里昂看着乐乐,犹豫片刻,低声说道:“关于你姐姐。”
乐乐抬起头来,看着里昂。
“如果你想找人聊聊,我就在这里。”里昂诚恳地说道,“我知道我跟你姐姐还不太熟,但她一定对你很重要。为保护伞工作也好,跟威斯克合作也罢,哈博图尔始终是在意你、关心你的。我感觉得到。”
乐乐没忍住笑了一下,“是啊,她很重要。”又缓缓敛起笑容,“谢谢你,里昂。”
“但你不觉得奇怪吗?”乐乐拉着里昂下楼的时候问他,“我会梦到一个不是我的我,不会让你觉得困扰吗?”
“不会。”里昂觉得自己并没有陷入类似“双胞胎困境”那样的局面。尽管很难向别人解释清楚,但对他而言,这两个人都是乐乐,只不过两人拥有的记忆不太一样。
可人并不是完全由记忆和经历来定义的,不是吗?
如果是乐乐的话,大概不会这么想。就像她现在并不觉得另一个自己是自己,而且还觉得对方很有攻击性。
倒也不奇怪,里昂上辈子认识的那个乐乐,确实很有攻击性。
“对了,关于那个金发女孩儿。”两人沿着长街再往那一头走的时候,乐乐问道,“你觉得康斯坦丁说的鬼故事会是真的吗?”
里昂摇了摇头,“我不信大白天有鬼。”
“是啊,我也觉得。”乐乐想了想,“但枪手的确很奇怪,在剧院应该是为了埋伏那个金发女孩儿吧。”她瞟了眼里昂的头发,“可能黑灯瞎火的,看见金发就开枪了。”
“有可能。”里昂笑了笑,“看来我要小心一点。”
“你觉得贝克上尉抓得到枪手吗?”乐乐心不在焉地问,被里昂笑起来的样子分了神。
“不知道。”里昂还真不怎么确定,他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跟杰克·贝克此人不熟,“希望能吧。有坏蛋拿着散弹枪在船上游荡,终究是一件让人不安的事情。”
“嗯,所以你要跟紧我。”乐乐严肃地点头表示赞同,“至少我能躲子弹。”
“然后就累得睡着了。”里昂显然没被乐乐在剧院神乎其技的身法迷住,“所以最好还是别正面起冲突了,累坏了怎么办。”
乐乐瘪瘪嘴,“不正面起冲突的话,难道从背后暗杀吗?我们又不是刺客。”
“现在是对方在暗处,我们想暗杀也没办法啊。”里昂摇摇头,“要是能找到那个女孩儿,说不定还能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么一想,确实很奇怪,她一个人在船上乱跑,黑漆漆的剧院一头往里扎,里头还有拿枪的坏蛋。”乐乐仔细回忆了一下,“就算康斯坦丁的‘女鬼论’现在没有证据,但那姑娘肯定不是正常人吧。”
“但也不像受过训练的人。”里昂说,“也许船上有偷渡客,也许是乘客中有一些心怀秘密的人。”
“但我们也没法调查乘客,连名单都没有。”乐乐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梦境中乌云密布的天空,“想当福尔摩斯一点儿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