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一瞬,转眼又到了农历新年。《千金归来》杀青在即,为了赶进度,剧组没有放假。
大年初二,横县罕见的下起了大雪,一觉醒来满地银白,大雪纷飞。导演大喜过望,让副导演立刻调整,将女主雪地击鼓鸣冤的戏份抬到今天拍。
季令月早早到了化妆间,换上了素白的戏服,披上“狐皮”大氅,静静坐在化妆间酝酿情绪。这一场戏台词不多,却需要感情充沛。
由于临时调整,群演调度和场景布置都比以往花费时间。等到导演叫季令月和江承意到现场对戏时已经接近中午,冰冷的风雪吹在两人的脸上,瞬间冻僵了,季令月有种哭也哭不出的感觉。
季令月试着击打“登文鼓”,“狐皮”大氅却使得抬手都不太方便,不得已又脱掉大氅才将击鼓的动作展现地更加完美。只是这样更是冷得发抖,纵使戏服里贴了很多暖宝宝也没多少效果。
时间宝贵,季令月也顾不得许多,努力调整好状态,一遍一遍试演。
导演坐在镜头后盯着监视器面色凝重,“令月,我们先保一条,下午继续。情感还要更充沛一点,需要一点热血的感觉。你想,你为父申冤就差这最后一步了,应该有种决一死战的气势,而不是苦哈哈的感觉。让你哭,不是哀伤的哭,而是被群众的力量感动的哭。”
季令月搓搓冻僵的脸,磕巴道,“好的,我再体会一下。”助力莎莎用羽绒服裹住了她,护着她回休息室。
莎莎不忿道,“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怎么感情充沛。我穿着羽绒服都在发抖。”
“别这么说。”季令月制止了莎莎即将脱口而出的牢骚,“这场戏是女主立住人设和男女主感情转折的重场戏,导演要求更完美一点,完全可以理解。”
莎莎嘻嘻一笑,转而说,“没事儿,中午调整一下,下午一定可以演得更好。”说着已经到了休息室门口。
莎莎握住门把手,颇为神秘地说,“有惊喜哟,1!2!3!”
门缓缓打开,季令月一下子就看到了叶颂安,“哇,你到啦!”
叶颂安跟季令月紧紧拥抱,随后松开双手,“看,这是谁~”
季父有点不知所措,双手在裤缝两侧一副要抬起的样子,却最终犹豫着放下了。恐怕是在思考是不是也得上前也来个拥抱。
季令月开心地尖叫,一下子扑了上去,紧紧抱住。突然想到自己有点失态,又站直了身,矜持地捂嘴笑着,眼圈瞬间红了。
季父更加不知所错了。
叶颂安打趣,“季叔叔,这就是横县艺人打招呼的方式,您习惯就好。”
季父端起水杯作势喝水,隐藏自己的尴尬,“吃饭吧,都快1点了,你们这工作作息太不规律了。刚莎莎说你昨晚12点才拍完。”
莎莎安排大家围坐在茶几旁,茶几上放着几个近十个餐盒。
叶颂安给季令月夹菜,“这些都是老家的菜色,季叔叔特地在你最爱吃的那家店定的。我们一大早打包了这些,就出发来横县了。本来以为赶不上你的饭点,没想到正好。”
季令月的泪珠已经在眼里打转,只能埋头吃饭来掩饰。
对于季父,季令月的感情是复杂的。小时候,父母离异,她很少听听说父亲的消息。有记忆后的第一次相见,是在母亲的追悼会上。印象中,他是个严肃的人。季令月想要亲近,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由自记得那一年不算愉快的见面,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序曲。金鳞资本自作聪明,以电影资源为诱饵,想要利用阴阳合同洗钱,顺便通过给予季令月超高片酬,达到间接贿赂季父的目的。金鳞资本的目标嘛,是金陵湖湖心的一块风水宝地,只要季父签字更改用途,就能大赚一笔。
季令月进娱乐圈之初是一副躺平的姿态,这也是琼姐时常怒其不争的原因。但正因为这个“缺点”,使得季令月在面对如此之大的诱惑时坚决地说了“不”。
彼时,季令月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完全不懂娱乐圈的利害关系,更加不知道季父所在官场是如何暗流涌动。她出于一个良好公民的道德本能拒绝了不法行为,并未想到其中关卡,只觉得这是娱乐圈生活中不大不小的一个波澜。
小小的波澜,因为资本的傲慢,最终掀起了滔天巨浪。金鳞资本能查到季父和季令月的父女关系,却没有查到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寻常父女密切。
季父从底层公务员一路摸爬滚打,所秉承的无非就是踏实办事、无愧于心。当金鳞资本找到他,假称只要季父首肯,季令月就可以配合收贿,引得季父勃然大怒,直接拒绝了金鳞资本的用地变更申请。于是有了那次不愉快的冬日对话。
此后,季父被举报受纪委调查,最终因为查无实据调往二线。季令月因金鳞资本刻意打压一蹶不振,在多方鼓励之下才重拾信心。父女两人再次坦诚沟通,打开了心结。
季父因无望之灾退居二线,季令月感到不忿,也怀疑有自己身份特殊的原因在,愧疚在心底暗暗滋生。
季父看季令月埋头的样子,有些紧张,却也只是默默给季令月夹菜。
叶颂安到底是更了解季令月,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顺便打开话题,“莎莎,你们公司最近动作挺多,业务扩张很快呀。你工资是不是也涨了~”
莎莎熟练地接过话题,“嗨,公司好不好跟我们没多大关系,我靠月月姐发工资~今年月月姐给我发了不少~”
叶颂安笑道,“今年春节也不能休息,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回去也被催着相亲,没啥意思。不如呆在剧组看看帅哥~”莎莎颇为通晓人情世故。
“听说横县一下雪,就要出爆剧。”叶颂安说道,“明年估计给你包的红包更多~”
莎莎爽朗地笑了,“哈哈哈,俗话说瑞雪兆丰年,真是没错。隔壁剧组就放了三天假,这场雪赶不上了。”莎莎忽然神秘笑了笑,“不过吧,听说隔壁的男主角今晚就回横县了。安安姐、季叔叔,要是晚上来得及,我们让男主角请吃饭~”
叶颂安“扑哧”笑出了声,季令月嘴猛抬头,用手戳了戳莎莎。季父看看叶颂安,又看看季令月,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忽而就扯上了隔壁男主角,想来是女大不中留了,也释然地笑了。
短暂午休之后,季令月重新调整了状态。到了片场脱掉羽绒服,却也没觉得冷,只感到身体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季令月眼眶红红的,好像哭过了一样,眼神却坚毅地可怕。
导演见此状况,眼光一亮,连忙示意各部门准备,立刻开拍。
“第202场,第3镜,第5次,Action!”
季令月神情坚毅,一步一步走向高台,走到登文鼓前。拿起鼓槌,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咚!”
“苍天为鉴!”
“咚!”
“忠奸可辨!”
“咚!”
“苍天为鉴!”
“咚!”
“忠奸可辨!”
身后饰演百姓的群演也跟着鼓声喊道,
“咚!”
“苍天为鉴!”
“咚!”
“忠奸可辨!”
“咔!很好!下一条拍近景!”导演显得异常兴奋。
调度的空挡间,化妆师迅速的给季令月补了补妆。莎莎用羽绒服裹紧她,知道季令月已经深深入戏,不感多说一句话打扰。
“第202场,第3镜,第4次,Action!”
“咚!”
“苍天为鉴!”
“咚!”
“忠奸可辨!”
“咚!”
“苍天为鉴!”
“咚!”
“忠奸可辨!”
身后又响起“百姓”的声音。
季令月想如果现实中,真能帮父亲光明正大地申冤,那该多好。蓄满泪水的眼睛滴下一颗晶盈的泪珠,声音渐渐嘶哑。
“咔!很好!”导演兴奋地跑到季令月身边,“保持这个状态,我们加一场戏。女主敲完,转身跟‘百姓’眼神互动。”
莎莎飞奔过来,给季令月擦了眼泪,让化妆师继续补妆。
季令月转过身,看到监视器后面叶颂安和季父,眼神交汇,叶颂安挥着右手给她点赞,季父也有样学样地竖起大拇指。
季令月眼睛更酸了。
“第202场,第4镜,第1次,Action!”
季令月跟着摄像头,从左到右慢慢扫视全场,最后恰到好处地又滴下一滴泪来。
“咔!很好!”导演不禁鼓掌,众人也一起跟着故起来,掌声响成一片。“令月今天可以收工了。接下来拍江承意。”
江承意走过来,“令姐,刚真是太精彩了,全部一条过,厉害!”
季令月勉强笑了笑,“不好意思,本来上午能拍完,让你今天等了这么久。”
江承意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儿,我准备去了,回聊。”说着就向导演走去。
季父被莎莎带着在片场溜达。
叶颂安陪季令月回到化妆室,化妆师帮她卸妆换戏服,慢慢地季令月的情绪稳定下来。季令月自嘲道,“拍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体验派。”
叶颂安笑道,“体验派也没什么不好,真情实感更容易打动人呐。”
季令月嗫嚅道,“我好想跟爸爸说一声对不起,要不是我,他还能走得更远。但就是说不出口。”
叶颂安安慰,“没什么,都是机缘巧合。”
“我以前觉得,有钱了什么问题都能解决。”季令月说,“有钱了,妈妈不会因为怕负担而跟他离婚,也不会因为买不到最好的药而早早走了。但是,遇到的事情越来越大,感觉再多的钱也填不满。”
“没事,说出来就好了。”叶颂安有些心疼,“没有人怪你。”
“我之前看这个剧本,觉得好幼稚。女主怎么可能在金銮殿上光凭口才,就能给自己的父亲翻案。”季令月轻笑,“后来想想,都拍电视剧了,怎么就不能写得离奇一点。今天拍了之后才知道,如果我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一定会去试一试。”
叶颂安失笑,“这两件事情怎么能联系在一起?”
季令月自嘲道,“之前听说阚家为了攀关系,逼着阚千屿去跟林停云相亲。我还暗地里觉得阚家好无耻,自己作孽怎么让女儿承担后果。现在转念一想,我要是阚千屿,就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突然,季令月想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忙止住了话头,小心看着叶颂安的神色。
“林朔和阚千峋要订婚了,我听说了。”叶颂安啖笑不语。
“你怎么知道?”季令月小心试探。
叶颂安漫不经心,“林朔呗。特地约我出来道歉。说他之前不太成熟,给我造成了麻烦。”
季令月惊讶地张开了嘴。化妆师拆完头套,帮季令月卸了脸上的彩妆,悄悄离开化妆间。季令月恍恍惚惚地起身去更衣间换戏服,隔着帘子仍旧不死心地问,“不是被他父母强迫联姻?”
“不是的。”叶颂安用最冷淡的语气,说着最令人震惊的话语,“他们都在加州上学,研究的是同一个领域,自然而然有很多共同语言。一切都顺理成章。”
“这才多久!”季令月惊呼。
“半年吧。”叶颂安扳着手指算了算,“阚小小姐学术水平很不错,人也很温柔,跟阚大小姐完全不一样。原本也不想这么早公开,只是阚家的事情不能拖了,只好先订婚。”
“什么意思?他还想相处看看?如果不成就取消订婚?”季令月问题跟连珠炮一样。
“这倒是没说。”叶颂安想了想,“我觉得先订婚也就是他父母的托词,现在看来两家深度绑定,想要取消婚约基本不可能。我听说,阚家把大部分娱乐圈的资源都跟林家和盘托出,就是为了换林家出手保下阚千屿的父亲。”
“表姑一家已经赚得不少了,怎么还想在娱乐赚钱。”季令月从更衣间探出脑袋。
“你刚也说了,有的事情,再多的钱也填不满。”叶颂安眼睛仿佛有穿透力,“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很难不相信,有些事情就是注定的。”
季令月换好衣服,从更衣间走出来,“那阚家怎么办?啥资源都没了,以后靠什么?”
“公司是卖了,但人脉还在。阚千屿要在娱乐圈立足,还用得上。”叶颂安说。
“这都是林朔跟你说的?”季令月问,“他不像是关心自己家里生意的人呀。他最关心的不是实验室里面的细胞吗?”
“一半一半吧。”叶颂安捋了捋头发,顺手摸了摸脖子,“我们公司里也有些消息来源,不然怎么做娱乐圈的生意。”
门外传来莎莎和季父爽朗的笑声,看样子是逛完片场回来了。季令月和叶颂安适时地止住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