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吗?

    陆筝万般小心地将两个瓷坛放进马车,是时候带他们回家了,

    马车吱呀吱呀,来时是三个人,走时还是三个人。

    出了城门,陆筝回头再望一眼,这座承载着太多的京城,不知道千百年后,会是什么样子?

    这些,好像与她再无瓜葛,

    但她的心,为何依旧那么沉重,对于现状,为何依旧不服?

    痛苦与麻木,她的选择,终究是前者,

    一生很短,一生又很长,她至少还有时间,至少还有寻找的可能。

    是时候继续往前了,

    陆筝敛起思绪,转过身,

    一匹马,不知何时横在了她的马车前,

    这一回,是两个粗布麻衣的相遇。

    看清楚马上之人后,她顿时愣住了,

    是他吗?他还活着,他竟然还活着——

    真好。

    他们四目相对,她忘记了闪躲,

    他翻身下马,走到她的跟前,

    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究竟是怎么下的马车。

    “贺大人,”

    一如既往般,是他先开了声,

    “殿下,”

    她回过神时,他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她退后一步,行礼,良久,道:

    “从今以后,世上再无贺大人,我只是一介草民,”

    楚庆辰扯扯唇角,他想往前一步,但又怕惊到她,踌躇许久,终是在原地开口道:

    “从今以后,世上也再无安王,我也只是一介布衣。”

    陆筝抿抿唇,没说什么,

    她想道声谢,但这声谢又沉重得难以开口。

    “能结个伴吗?”

    楚庆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过了好久,陆筝给出了她的答案,是“抱歉”二字,

    说完,她即要转身,重新回到马车上,

    就在这时,楚庆辰快于她的动作,忽地握住她的手腕,

    上前一步,对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山高水长,若江湖再见,陆姑娘,你能答应我一次吗?”

    陆筝回头,望望马车,

    “他们会很开心的,”楚庆辰不舍地松开自己的手,

    陆筝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她没说什么,仍是转身上了马车,

    楚庆辰望着马车远去的影子,驾马慢慢向前……

    陆筝离开的当天,于尽欢家里,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纪承影,

    他现在是楚庆麟眼下的“红人”。

    “你来做什么?”于尽欢叹了口气,

    “承影想来看看您,”

    “你做到了,手握权力,深得陛下宠爱,”于尽欢淡淡地开口道。

    年轻时,他与纪况有些交情,纪况经常戍守在外,纪承影儿时常来他家,

    那时,他算得上是纪承影的半个老师,

    邱家一案后,他愈发迷茫,

    邱怀春的话,在他耳旁久久徘徊,

    有些人越是怕百姓,就越企图愚弄百姓,

    对于这个朝堂,他失望了,

    可怎么改,才能寻得一新的出路,才能彻底终结这些悲剧的来源,他想不透。

    但,纪承影有自己的理解——

    他将宝,押在陛下身上,毕竟他的赌运,向来可以。

    他觉得,只有陛下坐在那个位置上,他的手里才能握住权利,有了权利,他才能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

    人的一生很短,有些注定无解的事,不妨就让它那么过去吧,糊里糊涂装傻充愣,别太自己为难自己就好,

    观点在碰撞,一次次的不欢而散,到最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破碎了。

    纪承影深吸一口气,“于伯伯,我……您……”

    “服吗?”于尽欢又问出了那个问题,

    纪承影心头还是一颤,舔了下嘴唇,他没有直面回答,而是道:“有些事不必那么死心眼,于伯伯,把自己困住,这样真的好吗?”

    于尽欢这回,没有对他冷脸,既然自己不能给他一个答案,既然他正在走他自己的路,那么……

    “往后,你来即是客来,”

    纪承影了然,笑笑,“多谢于大人。”

    大伙儿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莺莺在院子里开心地跑来跑去,

    鸣玉看着天真烂漫的孩童,五味杂陈,道:

    “从今以后,该何去何从?”

    小双看看鸣玉,她知道,玉姐姐的话,不止一个意思,可惜不管是哪个意思,她暂时都回答不上来,

    她轻轻地抚抚鸣玉的肩膀,

    孟昭的目光,与鸣玉一起,落在莺莺的身上,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莺莺跑着跑着,忽然转过身,看见守候在自己身边的哥哥姐姐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个笑,撞得每个人心头一颤。

    “若是老师的改革之道顺利施行,这些,或许,会是值得的吧,”

    姜琛望着屋檐下的一株枯草,语气并不轻松,

    “我不会留在这里,”第五薇双臂抱在胸前,“太过肮脏之地,我不喜欢,”

    垂着头的吴兴颜闻言,轻轻地开口问道:“要去哪儿?”

    第五薇不语,她还没有答案,

    “我跟你们一起,”晴岚的回答,还跟以往一样,她在乎她的朋友们,不在乎去哪里。

    与此同时,

    江守儒还在努力地向陛下陈述时局,分析变法改革的必要之处,

    但——

    楚庆麟依然用“等”字回答。

    于是,江守儒随着日子一起慢慢等,

    可不知不觉,一个答案在他心底缓缓升起,他克制这个答案在自己心头蔓延,

    只不过,他的希冀不受控制地一点点被时间吞噬……

    那日之后,章婉即被软禁在自己宫里,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她承受着一阵一阵席卷而来的冷气,与往事相守。

    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章婉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最后一次见面,母后,还不愿亲口给朕一个答案吗?”

    章婉闭着双眼,

    二十多年前,在她憧憬着与心仪之人的将来之时,又怎能意料到,有一天,她竟能锦衣华服,高坐太后之位。

    先皇昏庸,耽于美色,

    只是一眼,便改了她的终身,

    章家父子为了前途,以她深爱之人的性命相逼,要挟她入宫,

    为了他,她妥协了,

    他不懂她,失魂落魄中进了军营。

    在先皇的“宠爱”下,她有了孩子,但这个孩子,无时无刻不会给她带来痛苦,

    直到有一天,他回来了,她见到了他,还有他的怨念,

    可是啊,阴差阳错之下,他成了这宫里的侍卫。

    一切都控制不住了,她将一切告知于他,

    他们竟有了辰儿,

    自打辰儿出世的那天起,她便下定决心要让她的辰儿坐上那把龙椅,

    她利用楚庆麟,让他替辰儿扫清一切阻碍,

    而梁云华的表现,也在她和章家父子的努力下,终于被先皇看到了,

    指挥使的身份,落到了他身上,

    作为回报,在她的枕边风里,章家父子的地位更高了。

    后来,

    先皇终于不在了,更能服众的楚庆麟,先一步登上那个位置,

    章家父子手握重权,让她觉得无比碍眼,她也明白,除掉章家父子,绝不是一件易事。

    恰巧在这时,她瞧见江守儒的改革之心,便以此为拉拢,告诉他,只要除掉章家父子,那么,他的改革大计可立马实施,

    她瞧见纪况的护子之心,便以此为许诺,除掉章家父子后,章宥芳在兵部的位置,就是以后纪承影的位置,

    苦心谋划多年,她在等一个契机,

    柳安一带旱灾,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只可惜,棋差一招。

    “有些事,从来就没有答案,”她拿起一把匕首,一步一步,朝着楚庆麟走去,

    她把匕首交到楚庆麟手上,

    她的唇角,带着一抹笑,然后,闭上了眼,

    “砰”的一声——

    楚庆麟出去时,门框上,正插着把匕首,

    章婉赌对了,他不会杀她,

    但她,也绝不会,给他想要的答案,

    她要让他知道,他赢得并没有那么彻底……

    然而,

    楚庆麟的心里,有了另一份答案,

    从始至终,母后,都未心疼过自己半分。

    一声长笑,随后是失魂落魄,

    他朝着不远处的城楼走去,

    迈上一阶阶台阶,

    才发现那里,已经有人在等他了……

    她望着远处的灯火通明处,失着神,

    他走到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瞧去,

    半晌,他才轻轻地出了声,

    “好看吗?”

    “好看,”她浅浅地笑笑,

    之后,再次陷入沉默,

    “舍得吗?”终于,他又问道,

    她没有回答舍与不舍,只道:“它们现在、将来始终属于陛下一人。”

    “我愿与你共享,”他望向她,

    “多谢陛下好意,”她也望向他,“小女子惶恐,”

    这个回答,在他意料之内,“今后去哪儿?”

    “五岳三山,大漠长河,不知归途。”

    这是她与他的约定,她与他合作,条件是自由。

    他转过眼,继续望向远方,

    “明日还有早朝,我便不送了,”

    “恭祝陛下江山永固,盛世万年,”她点点头。

    他们肩并着肩,站了好久,

    直到远处灯火一盏一盏的全熄了,

    梁姝韫要下去了,

    他站在原处,直至听不到脚步声、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朝着她离开的方向,才轻声道了句“好好休息”。

    他在城楼上站了一夜,

    红日破晓,他依然像是在等着什么一样,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守在一旁的太监犹犹豫豫又诚惶诚恐地开了口,

    “陛下,早朝……”

    楚庆麟听完,释然般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早朝的钟声敲响了,

    梁姝韫乘坐的马车,吱呀呀地穿了城楼,

    这么多年,她又怎么不懂他?

    只是,

    最后一面,不若不见……

    出了宫,卸去马车,

    以后,

    一人一马一斗篷,奔赴天地之间,从此干干净净,

    至于那座皇宫,从中出去后,她再没回头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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