棪堂嘴上这么说,但你完全不觉得他有在为自己的到来感到“被关心”——
他的视线明明一直都如影随形地黏在远处的焚石身上。
“小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像是某种盛大的仪式开启的铺垫。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片水泥地变得空荡荡的,喧嚣的风穿过拳脚的间隙,化作肉//体碰撞的间奏。
脚下踩着敌人的“尸体”,你抬手抹了抹侧颊的鲜血,顺着风的指引望向了那个聚光灯般耀眼的存在。
现在要干什么…上前帮助焚石吗?
似乎没有必要。
这个念头冒出的瞬间,温热的躯体忽然悄无声息地从身后贴近。紧绷的身体条件反射地就要回击,手却在伸出的那瞬被紧紧地握住……
是棪堂。
反击的动作僵硬了一会儿,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缓和了下来。
棪堂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你的身后,以倚靠肩膀的暧昧动作禁锢了你的上半身。
他胸膛里的心脏亲昵而猛烈地冲撞着你的后脊,似乎要透过衣料与血肉的隔阂与你联结。每一次跳动都在沉醉地向你寻求一份共鸣,仿佛在说:
你一定也看到了吧?
你一定也能够理解吧?
所以——
“…海月,不许过去哦~”
不许打扰(他的神明)。
横在脖颈前的手臂无意识地挤出了青筋,像极了一条蟒蛇野性的盘踞。犹豫的抵抗成了最后一根压弯你的稻草。
异物卡在喉道里,难耐的手指通常会下意识伸进口腔混乱地抠搜。你也不例外,眨眼间就在那条手臂上胡乱地刮下好几道血痕。
开张的嘴巴想怒喝他松手,却只泄露出几声不完整的断音。
就在理智即将崩塌的一刹那,盛大的火焰解救性地爆发、绽开,烧尽了那份如密不透风的蛛网般厚重的窒息感……
那是如此的、如此的——
难以形容、无法言喻。
简直就像是…“神迹”一样。
于是那双紧缩的手臂释放了所有的力道,受到感召般虔诚而敬仰地向前伸张。
不知是否是那份劫后余生的获救感在作祟,你似乎也感到了一阵失常的喜悦,源自于焚石。
极近的距离,那双摊开的手掌无意识地糅合了正面的期冀与负面的贪婪。那样强烈的情绪连旁观着的你都能感知到。
它胆怯而踟蹰地拢着那团摇曳的火焰、那道伟岸的身影,生怕这只是一场虚妄……
拢起的姿态,透露着想把那抹“神迹”封存于掌间的意图,像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又像一个大胆妄为的冒犯。
滚烫的泪珠自棪堂的眼睫滑落至你的脖间,似乎要与你交融。但你知道此刻棪堂的心中早就没有了向你寻求共鸣的念头。
他根本就不在乎了。
他只是痴痴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幕,像个初获新生的稚童,喜悦的泪水止不住地流。
背对着棪堂,你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你想,你应该狠狠地打肿那个罪魁祸首的眼睛。
你应该彻底剥夺他喜悦的权力,让他看不清那独一无二、无与伦比的“神迹”,让他在最激昂、亢奋的情绪下,从自以为登上的天堂,被你打回一无所有的地狱——
你知道你能做到的。
对棪堂这种以疼痛来追求喜悦的疯子,平常再怎么殴打也只会徒增烦恼,但现在不同,只要你打中他的眼睛、只要你阻碍他的视线……
只要你让他现在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幕,你想棪堂哉真斗会像条毒蛇一样缠着你、怨恨你一辈子。
但是那都无所谓,不是吗?
他不过是个游戏角色……而且还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这个混蛋刚刚甚至差点害你再读一次档!
但是啊、但是啊…为什么呢。
在“神迹”谢幕之前,你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和身后的毒蛇一同熔化。
……
高高举起的拳头迟迟没有落下,棪堂挑衅又嘲弄地咧开一抹笑,话还没说出口,视野却忽然天旋地转。
你扯起他衣领的手忽然松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轰然倒地的狼狈姿态。
然后你俯身,轻柔地拨开阻在他眼帘前的刘海,黑色的长发散落在他的上半身,逆光中那双红眸若隐若现地闪烁着。
于是棪堂眼睁睁地看着你落下的拳头忽地张开,并拢成了一座五指山,迅疾地劈下雷霆一击,给予他视野长久的黑暗。
期待的疼痛就这样随着意识的消散没了下落。
而你只是将昏迷的棪堂拖到一个隐秘的角落,走向了正中央屹立着的那个耀眼的存在。
“嗯…把他先晾在这里一会吧,这就是得罪玩家应得的代价。”
你自言自语着,然后不知道第多少次,微笑着向焚石伸出了手。
“那么,焚石…要先来我家处理一下伤势吗?”
……
“为什么?”
每次你给焚石上药的时候,他的眼里似乎都带着相同的困惑。不过今天是他第一次这样问出口。或许是因为你有别于往日的、异常的沉默吗?你也不知道。
很多事情是不需要原因的。
你似乎想明白了一点。
大概是因为身边的游戏角色一个比一个随心所欲吧,做什么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只是单纯因为那个时候这么想了,所以就这么做了——
这么想,会被这样的npc耍得团团转的你还真像个傻子一样。
哦,或许焚石不算在里面。
明明玩家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一点啊…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很难感觉到自己在玩游戏。
“是问为什么要给你上药吗?理由很简单啦,我们是朋友嘛,我不想看到焚石受伤哦。”
焚石似乎更加困惑了,但他没有再问出口。他的目光在你的身上扫视着,几秒后忽然垂下了头。
他的脑袋蹭过你的肩膀。你便单纯以为他只是想靠在你的身上。
直到一阵酥麻的触感传来,你才反应过来焚石在干什么……
他含住了你的指尖。
舌头舔过指尖的血珠,轻柔地嘬了一口。
像落在花瓣间的露水骤然坠落,他在你的指尖留下了一团水渍,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你迟钝地低头,对上他野兽般的眼。
距离近到呼吸也能畅快交换的地步,危险的信号潜滋暗长在那片流金中。
很奇怪的感觉…就像一直对你袒露肚皮的巨型野兽忽然张开獠牙咬了你一下,然后你才想起此前一直被你刻意忽略的、它的危险性。
你被吓了一大跳,另一只手差点没拿稳药水。
“手,流血了。”
焚石言简意赅地说着,像没事人一样直起了身子,继续发呆一样看着你。
然后他又露出了你熟悉的困惑神情,似乎在奇怪你为什么又不继续帮他处理伤口了。
……此前的一切又都像一场错觉。
你只好继续替他上药,低眉好一会儿,似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焚石,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
“你不喜欢吗。”
明明是疑问的句式,却被他用陈述的语气说了出来,不经意地传出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一时令你有些不太适应。
你有些纠结地说。
“不是…就是,这种行为是要非常亲密的关系才能这么做的。比如……”
话说到这里,你突然卡壳了一下。
焚石仍旧在静静地看着你。
他的肤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像一片过于干净的白纸,忽然令你感到几分怪异与不适。
明明你之前一直觉得,和焚石这样的人相处,不用考虑那些人际交往上的注意事项,是十分安心的事情……
但是、但是这不就意味着,你在那张白纸上涂上什么样的色彩都可以吗?
‘比如…恋人。’
恋人是什么?
告诉我,海月。
那双眼睛仿佛在这么说着。
如果真的回答了,你不用猜都能想到焚石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那盒水彩笔就这样充满诱惑力地摆在了面前,就像一条很快就能打通的游戏支线,但你最后还是推开了它们。
仓促地咽下尾音,没等焚石开口,你即刻决定转移话题。说话的时候,你还欲盖弥彰地多喷了几次药水。
“呃…这个不重要,总之,焚石,你想去游乐园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