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确实做过这些事情……”
周隐非常努力地分辨那些抽象的图画，但林深的作品和他本人一样天马行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配字写的是“一起看电影”却会有个人在半空骑马。林深解答了他的疑惑说这是电影的内容，而且这不是马，是袋鼠，最底下那两个长方形才是正在看电影的他们。
周隐努力跟上他的思维，努力努力发现还是白努力，遂放弃。
“你经常梦到这些吗？有没有……想起过什么？”
“会，这两年零零散散想起了很多东西。”林深懒散地倚靠在沙发上，烛火灭了，屋内只余倾泻的月色和墙上投影发着莹白的光，他缩在沙发一角，正好是光扫不到的地方。
而周隐面朝窗外，迎着光与他相对而坐，从林深的角度正好将他看得清清楚楚，周隐的轮廓如同一尊精心打磨的雕塑。
“那你有没有想起我？”
周隐深深地注视着他，林深躺在朦胧的夜色里，形单影只，整个人都显得那么孤僻又寂寞。
“没有。头很痛。”林深说，“每一次想起点什么，脑袋就仿佛被劈裂成两半，所有脑部神经都被连根拔起和斩断。”
“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说是恢复记忆的正常反应，不要急，要慢慢来。我现在每周六都去看医生，做一些康复训练，一个月检查一次，头疼好很多了，但是看见你……”林深的话没说了。
周隐穿好衣服，往林深那边靠了过去，让林深靠在自己的肩上，沉默着与他一同坠入黑暗。
林深好笑地捏了捏他的手臂：“干什么？硌人。”
周隐不说话。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他的手摸到林深的脸，指腹描摹他的轮廓、压过他微凉的嘴唇、抚过高挺的山根、摩挲柔软的眼皮、擦过他拧着的眉毛，最后落在他的太阳穴上。
林深笑了声：“摸骨啊大师。”
周隐一轻一重按了两下，问：“现在疼吗？”
林深不回答，在黑暗中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指拉到唇边亲了亲，觉得不过瘾，又去寻他的唇。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林深一边亲一边想。周隐啊周隐，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又幸福又难过。
“林深……”
周隐这次没有推开他。唇瓣一下接一下地摩挲，林深吮吸他的嘴唇，他就轻轻地咬回去。
不知吻了多久，两人才分开，林深力不从心地窝在他的怀里：“不行了，再亲下去我就要忍不住操|你了。”
周隐：“……”
饭也吃了，饭后运动也做了，时候不早了，该走了，再纠缠下去这夜晚没完没了了。
周隐对林深的画本很感兴趣，但林深预判了他的预判，率先将画本抱在怀里，很小孩子气地嚷嚷：“不给！”
不给就不给吧。周隐叹了口气，走之前不忘嘱咐道：“早点休息。”
林深没说“留下来”，他清楚他们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思考。思考什么呢？林深也不知道。他是一个失忆的人，他只是在凭本能去爱。他们之间有太多不确定性，像蜘蛛网一样理不清、解不开、道不明，他甚至不知道从何想起。
周隐走后林深整个人躺倒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原谅我吧，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叫家政阿姨来收拾了餐桌，阿姨走后他还跟条咸鱼似的躺在沙发上。沙发够软够舒服，不愧是他当初精挑细选的。有周隐在，其实无需担心会弄脏沙发，在细致小心这方面周隐能做到极致，让人无比敬佩。
林深躺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影，看了一会就睡着了，做了个梦，梦里还是一个人骑着袋鼠在空中飞，梦里的他感到惊奇，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做相似的梦。
睡了没一会他就被冻醒了。他身上什么都没盖，阳台的落地玻璃门也没拉紧，夜风嗖嗖地跑了进来赶了他身上的温度。
头疼。
林深眉头紧锁，额头布满冷汗，忍不住蜷缩身体，连起身去关门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之前的梦里周隐都是以一个“第三人称”的身份存在，但这次的梦里他有了模糊的脸，梦中的林深看不清楚，但他知道那就是周隐。他们在林深家里看电影，一模一样的沙发、茶几、投影仪。
林深确定那人是周隐，因为他在捡东西。林深闷头写了一天歌，家里一团乱，而那人一件一件帮他收拾好。
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
林深疼得直不起身，但摸到了腰下坚硬的手机。被遗忘的记忆如同埋在厚土之下，此时此刻爆发出强烈的萌生意志，誓要破土而出，林深觉得自己后脑勺被敲了一锤子，头皮正在一点点裂开。但他仍然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重播那些画面——他要想起来。
疼到最后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手机人脸识别成功，解锁后第一个画面就是他跟周隐的聊天框。他用一只颤抖的手指按住语音转文字，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明天我们见面好不好？】
啪嗒！手机从沙发上滑了下去，林深没有力气去捡，便任由它躺在地上一声不吭。
其实他还想说：我来找你也可以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哪里见都可以，只要……我能见到你。
“林深？”
啪！
“林深！”
林深心想自己怎么又做梦了，为什么梦里周隐的声音那么真实，从2D到3D，下次不会是5D了吧。
他虚弱地睁开眼，哦……天亮了？我昏过去了？有这么久吗？
“你怎么了？”
周隐的脸骤然出现，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林深所有思绪一键清空。
林深一愣：“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说什么胡话？”周隐皱着眉头，嘴唇绷直，擦去了他额角的冷汗。
“啊。”林深不去深想，头疼就缓解了，他抬起手去扯周隐的嘴角，想让他笑一下，“不要摆出这么难看的表情嘛。”
周隐的嘴角有自己的主见，不听他的话。“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要。我好很多了。”林深撑着沙发坐了起来。缩太久，腰椎颈椎都隐隐作痛了。
“为什么会突然头疼？”
林深拉着他的手，“做梦了。”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林深：“是吧，我也觉得很突然。”
周隐：“……”
从疼痛中抽离出来，林深的身体和大脑的各项功能也恢复运行。他看了眼手机，上面显示他发出信息的时间是23点34分，而现在是23点47分。
差不多十分钟，除非周隐会瞬移，不然他不可能这么快出现在这里。
周隐说：“我扶你回房间睡觉吧。要先冲个澡吗？会不会加剧头疼？”
林深摆摆手：“不用你扶，我哪有那么老弱病残。现在来一炮都可以。”
周隐立定不动，看着他：“好，你来。”
林深也停下了，看着他一脸“那你来操|我”的表情，心头火燎火烤的。但是——
林深往前走了一步，一下没注意被地毯绊到，被周隐一把搀住才不至于跌倒在地，实力表演了什么叫“身娇体弱”。
“……”
林深：啊，好头疼。
最终还是乖乖回房间躺着了。
在林深开口之前，周隐给他掖好被子说：“我不走，我看着你睡，乖一点。”
林深眨眨眼。
“明天约了几点看医生？”
“上午十点，戈静宜会过来，她跟我一起去。”
林深突然拽住他的衣服，“我让她别来了，你陪我去，好不好？”
“好。”周隐答应得比他想象中快得多，林深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我借你的浴室冲个澡，”周隐说，“还有你的衣服。”
林深“嗯”了一声。
随后又慢悠悠开口：“我觉得可以一……”
周隐将他拍回床上，“好好睡觉。”
林深：“哦。”
周隐简单冲了下，擦着毛巾出来发现林深果然还没睡，眼睛瞪得像铜铃。周隐将房间的灯调到最暗，暖黄色的光很适合休息。
林深眼珠子就跟着周隐转，周隐走到哪，他就看向哪。
直到周隐在他身边躺下。
林深埋到他脖颈间嗅了嗅：“你用了我的沐浴露？”
“嗯。”
林深各方面的品味都很好，连洗发水沐浴露的味道都很好闻。
“啊，好想——”
周隐在他嘴唇上印了下，说：“睡觉。”
林深终于安分了。
周隐一直没合眼，安静地看着和自己同床共枕的这个人，他不断挖空自己的心，最后还是被这个人填得满满。
他们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但情侣做的事情他们几乎都做过。他们爱得隐蔽，爱得热烈，他们的爱无人知晓，又无人不知。
他们曾有过一个同台视频，短短十几秒，不站在一起，没有语言交流，甚至眼神不曾交汇，但弹幕都说他看向林深的眼神非常深情，里头全是爱。大家开玩笑说“这样的话我就嗑了啊”，只有他知道，那些爱有多么真实。
林深也没睡着。
他知道周隐在看着自己。
不管他们相隔多远，他都能感知到周隐的存在，还有他永远沉默注视着的目光。
刚才周隐带着光亮出现那一刻，只有他知道自己内心的声音有多乱、多响，吵得他脑袋嗡嗡疼。
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