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的黑夜,雨水冲刷着地上的鲜血。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像是要把我的身体射成了一个筛子。身体倒下去的瞬间,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傅薇向我这边跑来。
她一身黑色的冲锋衣,脸上一向运筹帷幄的表情,此时像是从高地落下的玻璃杯一样,落在地上,碎了满地。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她那一向不染尘埃,不留褶皱的衣服,此时像是被人放在泥土里用力碾了碾似的,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狼狈,可惜了,往后,我再没有机会去嘲笑她了。
躺在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的街上,剧痛蔓延了我的全身,曾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但这次注定要被死神收走了。
我已经听不清傅薇在说什么了,也无力说话了,勉强睁开的眼睛,看到的是她目眦欲裂的表情,感觉得到她的失魂落魄,她跪在这血雨混合的大街上轻抱着我,嘴里念叨着什么,可是我什么都听不清。
明明要死的是我,傅薇,怎么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呢?
我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想摸摸她的脸,想安慰一下她,可是还没触摸到思念成疾的人的脸孔,我的手就已经重重落下了,双眼无力闭合,再也睁不开。
我死在了喜欢的人怀里,这对我来说应该是一件心满意足的事情,但是让傅薇看着我死去,这难道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很残忍很痛心的事情吗?
我又怎么舍得让我的心上人难过、伤心呢?可是我死在她的怀里,注定会让她为我难过,闭眼前,我眼角划落了一滴泪,为什么呢?因为,我因为她的难过而感到难过,此刻也有点留念这人世间,或者说是留念这人世间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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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薇天之骄女,难道我魏璃就不是了吗?世人曾把我们比作“尚师双星”,但这次注定有一颗星星要陨落了。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但从不战战兢兢。将生命置之度外,立誓要将作恶的坏人绳之以法是我毕生的理想!我嫉恶如仇,所以得罪的人不少,想要我死的人更不胜数,但他们的下场无外乎是坐牢或——死。
我的老师说,做人不能太心软,要明白自己的立场。当有坏人对自己作恶时,就应该要手起刀落,治他们于死地。
这句话是尚师的总师,也是我的老师对我说的。
那年,初校一年级,我年仅13 。福塘村,连月暴雨,洪灾泛滥,颗粒无收,愚昧的村官以为是触怒了河神,便和神婆提议选出一名才貌出众的女子做河神的妻子。
为河神娶妻不是传说,而是一直流传在这个村的民俗。每当有重大洪灾的时候,就会有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子被村官选做河神的妻子,沉落到河底献祭给河神。
只是改朝换代,政权更迭,又因五十年前建立了新的国家,新的法令,封建迷信已经渐渐落下帷幕了。
即便是最近的一次河神娶妻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前,福塘村,临近秋收却暴雨连绵不断,雨水淹没了庄稼,冲毁了低矮的房屋,住在河边的人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于是村官和神婆提议选出一名貌美年轻出众的女子,献给河神做他的妻子,希望河神宽恕并保佑福塘村。而那次祭奠过后,天气晴朗,海清河晏,也更让村民坚信河神娶妻是正确的。
十年前为河神娶妻保太平,是新国建立后,福塘村开的第一个例子。
而十年前那个被沉入河底,给河神当妻子的人是我的老师——祁宴。他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男子,而他在十年后救了我。
十年后,村官和神婆商量,故技重施挑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当河神的妻子,以便求得河神的再一次保佑!
暴雨连下的几天,村官和神婆不断地在村里逐家逐户地挑选既年轻又貌美的聪颖女子。
家家户户有女儿的战战兢兢生怕被挑中,而我却被自己的亲爹毛遂自荐主动送出去献祭,真的是既可悲又可笑!
穿着嫁衣,双手被捆绑,被两个体壮的中年妇女按着肩膀对着祭奠台下跪磕头,神婆拿着铃铛在我周围念念叨叨的转三圈,随即仰天大笑着说——礼成!
天上下着瓢盆大雨,村民却不惧风雨的洗礼,面向奠台跪成一排。他们的表情此时有多敬畏,在我眼中看来就有多可笑!
看着笑逐颜开的父亲,泪流满面束手无策的母亲,高高在上的神婆,愚蠢无脑跟风的村民和逼迫着我下跪的人,我的心里浮起一种不可名状的怨恨,既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怨恨这人世间的——恶!
倘若此次我若还活着,定要踏平这世上的不平事,碾碎世间一切的罪恶!
貌若天仙或者自诩不如,但天资聪颖却不可否认,过目不忘,举一反三,万变不离其宗,学那样不是信手拈来,融会贯通!
哪怕生在底层,但是这般聪颖,这样的天赋,而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会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破败的家庭,好赌的父亲,聪颖的我,靠着每年优异成绩奖学金才得以上学,甚至得到了在首都阳城最高学府尚师的破格录取,仅在初校一年级的我,才露尖尖角,就能引得最高学府为我递橄榄枝,这是多大的荣誉啊。
在13岁同龄人还在比身高,为下一餐吃什么而烦恼的时候,我就已经拔得头筹,有高高俯瞰这人间的资格!谁能说一句,我不是天纵奇才呢!
要恨就恨我那该死的父亲! 输了一大笔的赌债,被要债的人找上门来,扬言要砍掉他的两条腿,和两只手,把他做成人彘,放在花盘里养着当观赏物。
魏大贵,我那个父亲,他被吓得战战兢兢,脸上直冒冷汗,舌头都捋不直了。
他四处张望了家里面,家中家徒四壁,不多的装饰物就是四面墙上贴满了我的奖状,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在外人面前吹嘘的资本,直称自己生了个好女儿,比男儿强!
如今,催债的找上门来了,他想起来了他生的令他骄傲的资本。
此时他遇难了,需要把资本出售掉了,对着要债的人像推销货品一样推销自己的女儿,说她年轻貌美,如花似玉,还说她脑子灵活次次能考第一,拿的奖学金都能给家里贴补不少。
我冷眼看着和我血浓于水的父亲,以前,我只以为他只是好吃懒做,烂赌,但是我没有想到他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烂人。
被献祭的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傅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