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主

    梅格第二天睁眼时,就看到书桌上又多了几本书。埃里克正坐在床边翻阅着一部厚厚的大部头。

    察觉到梅格翻身的动静,埃里克问:“你醒了?”

    梅格趴过去看他的书:“你在看什么?”

    埃里克自然地在她的脑袋上轻抚,就像给小动物顺毛:“《圣经》。”

    梅格察觉到他越发大胆了,也许是因为梅格的刻意纵容,也许是因为埃里克骨子里就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

    她没有回避他的触碰,而是饶有兴趣地提问:“法语?”

    “希伯来语。”

    “哦,难怪我看不懂。”梅格坐起身来,穿上鞋子,靠在他身边,手抚上书页,不经意间触碰他的指尖:“上面写了什么?”

    “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末了必站在地上。我这皮肉灭绝之后,我必在□□之外得见上帝。”

    埃里克回答,被梅格触碰的指尖微微颤动。

    梅格疑惑,她从不信教,但玛丽信,这让她对基督有着一知半解的认识。她知道对于教徒而言,对于上帝和救赎主的寻找常常意味着死亡。

    比如当玛丽满脸同情地说“愿上帝与你同在”的时候,她的意思其实是“你太烦了,赶紧去死”。

    于是她带着点雀跃地试探:“你要寻死吗?我双手赞成,但你死之前能把我送走吗?”

    “每个人都会走向死亡,包括我。但不是现在。”埃里克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在皮肉灭绝之前,我已经见到了我的上帝。我可舍不得死。”

    他揽过梅格的腰,抱起她:“走吧,我带你去洗漱。”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埃里克充耳不闻。

    ——

    梅格往松软的白面包上涂抹着果酱,埃里克在她的早餐杯中倒上牛奶。

    梅格双腿交叉,随意地晃着:“我更想喝酒。”

    “早上喝酒?对你的身体不好。”埃里克依然将杯中的牛奶倒满。

    “无所谓,反正我本来也活不长。”

    “不。你的身体很健康。”埃里克否认,他用刀具将切好片的火腿放到梅格的盘子中,脸上带着严肃,“你会活很久,我保证。”

    梅格嘴角微微含笑,目光中却透露着一丝戏谑地嘲讽:“你怎么保证?我被困在这,见不到一点新鲜的阳光。也许我的□□还能维持鲜活,但我的灵魂早已腐烂。”

    她要一步一步试探埃里克的底线,明确自己可以触碰的安全范围。

    埃里克手中的动作停顿,手中的刀具撞上盘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抱歉,我没拿稳。”

    他重新摆好盘子,答非所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喝酒?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似乎更喜欢无害一点的饮料,热巧克力、苹果汁?这些如何?”

    只是回避话题?意外的底线很低。

    “克里斯汀确实喜欢热巧克力。”梅格回答。

    “不,我不是指……”他有些苦恼地扶额,“我只是希望你开心一点。”

    看到埃里克吃瘪,她就高兴。

    梅格挑起嘴角,收起她促狭的笑意,随意地说:“和克里斯汀一样,我以前也喜欢,但是舞蹈演员需要保持身材,不能多吃甜食。我们会在午休时一起买一杯热巧克力,然后分着喝。当然是偷偷的,吉里夫人不喜欢我们做越矩的事,她坚信剧院提供的油橄榄沙拉和黑面包足以包含我们成长所需的任何营养。”

    “有一次,”她像是提起什么愉快的回忆,“一个冬季,巴黎最冷的冬季。我们练完舞,已经晚上了。那时候正是生长期,我们都很容易饿,克里斯汀有两块巧克力,而我有一品脱牛奶,我们就想,为什么不犒劳自己弄点热饮喝呢?我们假装自己要加训,等所有伴舞和吉里夫人回房以后,再悄悄地去煮热巧克力。可是等他们走了以后,克里斯汀突然惊讶地问我,我们要去哪加热呢?把巧克力加到冷牛奶里是肯定不会融化的。”

    “克里斯汀不常做违规的事情,她更乖巧,更遵守规则,但我不是。没人管我的时候,我就在剧院里到处乱窜。我知道怎么躲过工作人员的视线偷懒,知道从寝室岔到舞台的捷径,也知道怎么撬开厨房的门,偷一些客人剩下的黄油面包。我把克里斯汀带到厨房,她一路上都担心我们被吉里夫人发现,但是没有,没有人发现我们,她也没有放开牵着我的手。”

    “我们到了厨房,生起火,把巧克力加热,一人分了一杯,刚喝下一口。伊莉丝就来了。”

    埃里克听到一个并不熟悉的名字,疑惑道:“伊莉丝?”

    “一个朋友,克里斯汀的朋友。”梅格简短地说。

    “她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让我们赶紧把火熄了。我们一直不回宿舍,而她在房间都能看到厨房的烟雾顺着烟囱跑出去,她猜到肯定是我们在偷吃。她想要出门时,吉里夫人已经走出房门了,伊莉丝只能绕捷径来通知我们赶快跑。”

    梅格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自嘲:“两个傻子,只知道要烧火加热巧克力。可是木炭烧火,怎么会不起烟呢?烟雾如此明显,肯定会被发现。”

    埃里克:“你们跑了?”

    “我倒是想跑,克里斯汀拉着我,让我先把火熄了。我们找不到厨房的水,怎么熄火?唯一的水就是我们手里的热巧克力,这我可舍不得。于是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抓紧时间把巧克力全部喝完,等着吉里夫人来训我们。反正也要挨训,倒不如喝完再挨训。”

    “克里斯汀让我和伊莉丝各喝了一大口,然后掩护我们躲进橱柜里。她一个人待在厨房等着吉里夫人过来。克里斯汀有她父亲买的信托基金,每年给监护人寄抚养费,成年时更是会给监护人一大笔报酬。但如果克里斯汀在成年前被监护人虐待,吉里夫人就会被剥夺抚养权,一分钱都别想拿到。所以她打我,打没人管的伊莉丝,就是不敢动克里斯汀。克里斯汀自己也知道这事,所以她主动站出来顶。”

    她提到这,一点没有要被罚的紧张或是对吉里夫人的怨恨,反而轻轻一笑,眼里藏着细碎的月光,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起来。

    “吉里夫人来了,她很生气,她知道一向乖巧的克里斯汀干不出这么逾矩的事。可她找不着证据,我和伊莉丝躲在橱柜里,一声都不吭,甚至在她靠近时秉着呼吸,大气不敢喘。吉里夫人的头发都要气得竖起来了,可是她拿克里斯汀没有办法。她只能口头上狠狠地训斥克里斯汀,然后让她赶紧把火灭了,滚回去睡觉。克里斯汀应了,等吉里夫人走了以后,我们找到水把火熄灭,带着喝饱的胃美美睡了一觉。”

    埃里克觉得故事有些平淡,他其实想知道很多细节,比如吉里夫人对梅格和克里斯汀的态度,比如那个他不曾知晓的伊莉丝。但他知道他不能直接问,他为克里斯汀准备的那些花和家具已经让梅格很不舒服了,不应该再由他提起与克里斯汀相关的一切。

    所以他只是试探着说:“这件事结束了吗?”

    “基本上结束了。第二天练舞的时候,吉里夫人宣称因为克里斯汀的错误,所有伴舞都加练十遍。她真的很坏,她动不了克里斯汀,就搞连坐,让大家因为克里斯汀的错而被牵连,心怀怨恨,一起讨厌克里斯汀,孤立她。但大家都不是傻子,克里斯汀不是第一次为我背黑锅了。谁会真的讨厌她呢?她们只会嫉妒我有这么好的朋友,无非阴阳我两句,再被我顶回去。这件事就结束了。”

    埃里克疑惑地皱眉:“我印象中……吉里夫人虽然严肃,但还算是一位和蔼尽责的夫人。而且她应该很喜欢克里斯汀?”

    埃里克此前授课于克里斯汀时,便是由吉里夫人打掩护。在他转告过希望克里斯汀成为主唱的意愿后,也是吉里夫人主动向新的剧院经理引荐克里斯汀,在克里斯汀演出成功后也真心地为她庆祝,并且帮助他将克里斯汀引导到休息室。

    “喜欢?”梅格嗤笑,“她谁都不喜欢,她只喜欢她自己。你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爱克里斯汀的吗?”

    “什么时候?”埃里克心中有些不适的猜测。

    “从克里斯汀开始师从某位大师时。”梅格意有所指,“某位能力大到能让吉里夫人当上剧院总管的大师。”

    埃里克沉默了,这和他了解的不一样。

    他第一次发现他可能根本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了解克里斯汀。

    伊莉丝?热巧克力?吉里夫人对她的态度?

    她的朋友,她的过往,围绕克里斯汀所发生的一切,他或许从未了解。

    可他曾经又是如此笃定克里斯汀是他的灵魂伴侣。

    他想到梅格口中与克里斯汀的友谊,想到梅格曾与他争吵骂他罔顾她的意愿,想到克里斯汀在看到他面具下的脸时不加掩饰的恐惧。

    他难得地沉默了,他竟从未考虑克里斯汀的意愿,也从未问过她是以何种感情看他。

    也许他不是不知道,而是选择性的忽略了。

    梅格观察他吃瘪的神情,饶有兴趣地问:“你究竟许诺了吉里夫人什么?让她这么忠诚于你。只是剧院总管的职位吗?”

    埃里克从思考中回过神来,他察觉到梅格不喜欢吉里夫人,但很喜欢钱,于是想要尽可能地含糊过这个话题。他直觉这会让梅格生气。

    他开口:“……还有一些财富。”

    梅格来了兴趣:“你给她多少?”

    “不算多,剧院付给我的工资她可以拿走五分之一。”

    “多少?!五分之一?你给她4000法郎一个月?!”

    埃里克心道梅格果然生气了,眼神闪躲地说:“呃,她只抽取一个月的,是一年4000法郎。梅格,钱并不重要。”

    “钱不重要?!我卖两个月也才挣5000法郎。而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送送信,给5号包厢跑跑腿,时不时拿腔拿调吓吓剧院经理,一年就能拿我工资的三倍还多!她当剧院总管一年也拿不到3000法郎啊!”

    梅格总算明白吉里夫人对魅影的盲目崇拜从何而来了,她要是能有个这么钱多事少的雇主她也无脑崇拜,跟随他流亡海外!埃里克居然这么大方吗?她怎么不知道!不对,她想到后期在科尼岛时,她的收入都是由吉里夫人掌管……她到底少挣了多少钱!

    埃里克在她提到“卖”时皱了皱眉,他不喜欢梅格这么说自己,但又不知道为何。他抿了抿唇,压下心中有些酸涩的情绪,镇定地说:“我不知道你的工资这么低。”

    他想了想,从抽屉中抽出一张支票,在支票上签好名,递给梅格。

    梅格接过,是一张空白支票,落款Mr.Y,盖着法兰西银行的戳记。

    Mr.Y?原来他这么早就开始用这个代号了,她还以为这是他逃到美国后现取的花名。

    梅格接过这张支票,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摸着纸张的厚度,不愧是最有钱的法兰西银行出品的支票,这纸张质量就是好啊。

    “我可以支取多少钱?”

    “除非你想一口气买下两个歌剧院,否则应该足够你挥霍了。”

    “哇。”梅格的眼睛都要变成法郎的形状了。

    埃里克对钱不算敏感,他的钱只要足够他创作和生活就行了,所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多少资产,毕竟他不止拥有法郎一种货币,资金四散在世界各处的银行。但此刻看着梅格满足的样子,他突然对自己积累的财富感到骄傲。

    “咳。”他压住想要翘起的嘴角,眼神划过一丝得意,复又变得哀伤,就算财富傍身又如何,梅格也不会因此而爱上他。

    于是他收敛起所有的情绪,眸光幽深,带着一丝摄人的威胁:“你只有回到地面上,这张支票才有用。否则,它永远只是空头支票。”

    所以快点爱上我吧,梅格。

    我的救赎主,我将向你献上我所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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