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那原本只是个非常普通的工作日。

    。

    冬日的阳光透过雪白的薄纱窗帘照进来,美幸坐起身,被褥从腰侧滑落,柔顺的发丝拂过光裸洁白的后背,遮住腰后密布的微红指印与深深浅浅的咬痕。

    今天是工作日,昨天晚上并没有闹得太过分,美幸只觉得腰肢处有些酸软,她想伸手揉一揉,抬起的小指却突然被人牵住。

    青年的侧颊贴在枕头上,黑发凌乱地散开,露出光洁苍白的额心。美人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双眼随即缓缓睁开,落入晨光的虹膜映出浆果熟透般的紫红,像是有火光在瞳孔中心跃动。美幸几乎能看到自己虚虚的倒影印在其中,叠现着玻璃窗格上透明的轮廓。

    温热的暖气让窗户蒙上一层水雾,阳光越来越浓,树间的露水被点成万花筒的灯饰,细微的粉尘在光里旋转、轻飘。

    小指被人从被子里勾住,也许是丈夫身体不好的原因,即使在暖融融的被炉里捂了一夜,他的手指依然很凉。冰冷的触感沿着相牵的地方缓缓上泛,柔软的、名为满足的情绪慢慢膨胀开来、填满心尖的缝隙,像是海绵吸足了水。

    她俯下身,像低伏的小兽一样蹭了蹭丈夫的肩窝,温柔地低语:“再睡一会吧。”

    ——

    横滨是港口城市,来自日本海的海风与太平洋上的湿云在此潮湿地交汇,一句话颇能说明实际情况,尽管有些不够时髦——这是冬日里最普通的、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下楼的时候美幸恍惚了一瞬,看见提着袋装垃圾的宫村太太时才回想起来,今天居然是垃圾回收日。

    家里的厨余垃圾还没收拾好…

    不知道是不是去年冬天生过一场重病,美幸总感觉自己的记忆力有些下降,很多经历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更多时候都需要丈夫来提醒,以免错过一些重要的日子。

    她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因为依稀记得自己此前并不喜欢麻烦别人,然而丈夫却说自己很喜欢这种被美幸依赖的感觉。

    毕竟是丈夫啊,她也就没在意…

    “美幸小姐、美幸小姐!”

    宫村太太连着叫了几声,美幸回过神来,发现房东太太的两条眉毛有些滑稽地挤在一起。

    尽管美幸说过几次“自己和丈夫结婚很久了”,这寡居的老妇人依然坚持叫着“美幸小姐”,顽固地坚信她的婚姻像是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早晚有一天会彻底破裂。

    ——“哪有像她这样结婚这么久还不寿退社的女人呢,再说了,住在这里这么久,我一次都没见过她先生!”

    美幸曾偶然听到宫村太太像这样形容自己和丈夫。她从来没那么生气过,那天她都想和房东太太好好理论一下,还是丈夫拦住了她。

    丈夫的名字叫费奥多尔,她一般叫他费佳,他身体不好,日常宅在家里,生活作息昼夜颠倒…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是个好心的俄罗斯人,上星期难得出门一趟,还帮助了一位受到极|道组织骚扰、独自抚养很多孤儿的可怜青年,可见他难得的好心肠。

    更重要的是,丈夫很爱自己。美幸从来不怀疑这一点。

    ……

    “‘假面的暗杀者’…?这名字也太中二了吧…”

    电车像是开盒的沙丁鱼罐头一样人满为患。美幸听到两个穿着通勤OL的上班族,压低了声音、挤在门边讨论着标题骇人听闻的新闻——不过效果不大,至少美幸发现他们周围一圈人都在或多或少侧耳听着。

    横滨并不太平,层出不穷的极|道和枪击、只在夜晚活动的港区黑|帮、擂钵街的路面上至今绵延的、直径数千米的凹陷,像是都市传说一样的“异能”…这些东西不会因为你不看他们就不存在,像是裂缝横亘在那里——然而那些东西却也像是和美幸这种普通人的生活隔了一层透明的障壁,她只是遥遥地观望,如同凝望深渊,从来不曾涉水而下,像是某种特殊的保护机制。

    “横滨市警真是···花着纳税人的钱,结果···”

    话题拐到老生常谈的“该不该花纳税人的钱赡养一群国家的废物”的抱怨上,似乎也没有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论点,尖锐的滑音像百川归海,最终重新汇入一车热热闹闹的嘈杂里。

    ——

    路面像是凸起的鼓面,美幸在寒冷潮湿的风中呼出一口白气,走过围墙林立的仓库街。

    如果没有意外,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她会经过一家7-11,在最前面的货架上拿下一盒包装像寿司、但实际上只是零零散散盖着几片海苔的下等寿司饭,里面净是胡萝卜和葫芦干。

    然后店员会帮她加热,她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吃完,接着走过八町的距离去公司上班,工作,下班,回家…度过平稳而幸福的一天。

    ——“这位美丽的小姐…”

    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美幸的思绪,她疑惑地转过头:那是个满脸笑容的青年,身穿砂色的外套搭配西式的开襟衬衫,蓬乱的黑发像是未经整理,脖子和手腕处都缠着白色绷带。

    “你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吗?”

    他不由分说地抓起美幸的手握住,夸张地挥动。

    美幸毫不怀疑,如果是别的男人做出这个动作,看起来可能和歌舞伎町招徕客人的男公关没什么区别,但这青年的长相却十分秀丽,显得声音轻浮又甜蜜,很有些顽劣的少年气。

    换作一般的女士,倒也会纵容或默许这种行为,可惜,美幸天天对着丈夫的脸,对这类池面的阈值很高——而且她确信自己从来没在附近见过类似的人,因此脸都没红,只是飞快地抽出自己的手,有些紧惕地望着对方:“不好意思,先生,我已经结婚了。”

    然而奇怪的是,在听到她的回答后,青年的表情顷刻间变得很古怪,像是一种混杂着恍然大悟、惊讶…与一点微妙同情的复杂。

    “你已经结婚了…?”

    “是的。”美幸喃喃道:“我丈夫很爱我。”

    她又重复了一遍,突然感到一阵没有来的心悸,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年又用力握住了自己的手,以一种不容推拒的、强硬的态度。

    美幸很生气,她想狠狠挣开自己的手、想大声训斥对方,可那些念头都像隔着一层朦胧的水幕。她的太阳穴越来越疼,无数零碎的片段如同涡流席卷而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摇摇晃晃的电车、塑料包装盒的寿司饭…在水中泡得发白,最终破碎为星点光斑,在视野前方扭曲晃动。

    她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

    “哎呀,所以事情就是这样啦。”

    自我介绍为太宰的青年兴高采烈地说。

    美幸醒过来时,大脑仍然昏昏沉沉。她的面前有好几个面色各异的人,神色中隐隐约约有种求同存异般的嫌弃,美幸又惊又疑:“你们是谁?”

    “小姐,我想您误会了,我们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一位戴着框架眼镜的瘦高青年说——他看起来像是那种正派人士,忍着怒气用力将太宰拉到身前,凑近耳语:“你不是说去调查「假面暗杀者」事件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解释一下!太宰!”

    “武装侦探社…”

    仿佛牵扯了一根无形的线头,“武装侦探社”这名字莫名有些耳熟,总算让美幸初醒时那种以为自己被骗到大型传销窝点的恐慌散去不少,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其他人那种似有若无的嫌弃不是对着自己,而是针对那名名叫“太宰”的青年。美幸放下心来,默不作声地听着太宰和眼镜男争执。

    “这就是我的调查结果呀~”

    “哈?!”

    太宰治面不改色地接道:“再说了,看到可怜的小姐因为不明原因昏倒在路边,正是侦探社重要而紧急的任务不是吗?换做国木田你不会这样做吗…?”

    “我当然…不对,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那个…”美幸开口,感觉所有人的目光一下汇集到自己身上,她有些紧张,微微瑟缩了一下:“请问谁看到我的手机了吗?”

    “在这里哟~”

    太宰治笑着递过一个挂着毛茸茸老鼠吊坠的手机,意味不明地感叹:“现在像小姐这样不设置手机密码的人可不多了。”

    “让您见笑了…”美幸感觉自己的思维紊乱不清,像无数纠缠在一起的线团。

    她的头仍晕晕的,于是心里想得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其实是因为之前设的手机密码不管多复杂,丈夫都能猜出来,感觉没什么意义,后来干脆就不用密码了…”

    “你丈夫总是看你的手机吗?”武装侦探社的医师与谢野晶子皱起眉,美幸觉得她好像在用看着单纯的失足少女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顶着女医师怀疑的视线,干巴巴地解释道:“我丈夫很爱我,他只是有时候不太放心…”

    说着,美幸的手指在手机页面上划动,现在早就过了她上班的时间,她和丈夫约定过,到公司会给他发信息确认。她点开line,有些惊异地发现和丈夫的聊天框界面多了几条不属于自己的信息。

    但那看起来几乎和她自己发出去的没有任何区别,连语气、口癖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可是…只有太宰先生动过自己的手机…

    美幸突然想起自己晕倒前更多的细节…那时候,也是太宰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她的头才越来越痛。

    “等等,小姐…”

    记忆里似有若无的钝痛像是和此时尖锐的刺痛重叠,不断折磨着美幸的神经,她的头越来越疼,模模糊糊中听到与谢野医生又叫了她几声。

    美幸被剧烈的痛楚攫住,没有注意到这回女医师的面色显得更加严肃,暗暗流转过一丝冷意。

    “您刚刚说…您已经结婚了?”

    怎么今天所有人都在问这个问题…

    武装侦探社奶油色的天花板像是摇摇欲坠。美幸有些莫名其妙,强撑着回答道:“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与谢野晶子的回答是神色复杂地推过来一张个人档案,

    纸质档案上贴着一张彩色照片:女人墨发蓝眸、面容清秀,和美幸的面部轮廓几乎重合,只是更加年轻稚嫩,透着一股澄澈清冷的气息,几乎让美幸感到有几分陌生。

    像是着了魔一般,她的目光顺着开始的“姓名”下滑,倏地微微凝住,如同风暴无声地呼啸而过——

    ——档案上婚姻状况的那一栏,并不是并不是美幸以为的“已婚”,依然是“单身”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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