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

    “你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坨肉啊,刚出生的时候红红的,小小的。”于是你一直把我和你视作同一个个体,一直粘着不放不愿意同我分割。

    但是她想 ,从出生时剪断脐带的那一瞬间,到来世上就是赤条条一身无牵无挂,剪断的脐带将她同母亲分割成两个个体,她从寄生变作了独立。

    虽然已经脱离了生理上的寄生状态,可生存状态还是像一个寄生虫。

    母亲总是为了她奔波劳碌为她付出,并诉说着各种期待,为她冠上高帽。

    她有时羞愧于自己的寄生虫行为,想要完成母亲的期待,也沾沾自喜于自己读了些书,能够解构母亲的困境:认为母职将母亲变为奴隶,用悲悯的目光注视着母亲;也鄙夷着她不愿走出家庭,思量着不要步她的后尘,自己不会走入家庭也不会负担所谓母职。

    距离家庭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但是回过神来发现寄生对象早已彼此倒转:母亲的精神已然牢牢地依附于她,贪婪地将她作为养料;母亲残忍地让她承载自己的幻觉,却从不告诉她真实的世界,她的意志悄无声息地被母亲蚕食侵吞。

    自己是物理意义上的寄生者,却又是情感意义上的养育者,被母亲默默执行着共生绞杀。

    进了社会,她还是感觉自己受着无形的制约,男人们用打量鱼肉的眼光打量她,有时也用冒犯的言语作弄她,她全部报以冷眼。

    自己不是欲望的载体,可长期在扭曲的镜像中自我感知,意识到了强加于自我的并不想要的,并与此共生。

    熬着熬着熬长了年龄。职位迟迟不见晋升,年龄也愈发焦虑,朋友同事们结婚的结果生子的生子,对她说还是要找个好伴侣,生个好孩子。

    母亲从没有提过让她要找个伴,可她实在是受不了环境的煎熬,好像不婚不育就得指背唾骂,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一样,她咽不下这口气。

    社会结构造成的厌女竟然让她开始怨恨自身,痛苦经由自己,她将其中的怨怼背负,摄入,她逐渐迷茫。

    家庭如同负累坠着她,又用坚硬的壳隔绝外界保护着她。如果不待在家庭她又应该身处何处?

    所以她选择退行到家庭,不过不是母亲所在的那个家庭而是她重新组建的家庭。

    最初将男人当作精神寄托,可他总是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当作义务:工人遭受着资本主义剥削又没得到应有的劳动价值遭受着日复一日的异化;她在家庭这个单位也是如此,日日劳作,却没得到应有的果实。

    男人在家庭里几乎隐形,给她留下了创造不出价值的劳动和需要依靠乞求得来的一点钱。

    不过还好,十月怀胎与女儿脐带相连又剪掉,只有这个小小造物完全属于她,所以爱怜地、让她沉重地肩负自己的期待,把她当成另一个自己:精心地栽种等她长成又修剪。用哀怨结起了沉重的果实。

    在某一日女儿宣告着同她割席,她突然想起了母亲,镜子中衰老的面庞快要和母亲的幻影重叠,看着手上的陈年老茧,她真正理解了母亲的悲哀。

    脐带将母亲的忧郁和困惑传递给她,等待她消化,将骨血中的创伤代际,她将这一切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女儿。

    恍惚间她发觉到了自己的下坠,挣扎着于是就醒来,发现只是沉痛的梦境。

    庆幸着并没有这样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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