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我是提忒亚,你现在可以叫我科蒂维芙。”她眼中似有万千感慨,一并敛去。

    缪加错愕地抬起头,外面的一道惊雷劈开,白茫茫照亮了屋内,他逼声问:“你来做什么?”

    科蒂维芙略去他眼底的狐疑,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外面,瓢泼的雨吹得杂草东倒西歪,木桩上系绳的马不停地嘶吼长鸣,滚滚水流已经淹没了它的马蹄。

    好半天,她才答非所地的说:“今天的雨很大!”

    缪加咬着牙往前逼近了两步,压着科蒂维芙只能看他,他含着怒气痛苦地问,“你来做什么?”

    科蒂维芙瞧见他眼底的苦意,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梵梵钟音掀起重重叠叠的云浪,无数天使从大殿中蜂拥而出。

    所有天使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用余光瞟着孤零零走在一边的女天使。

    提忒亚的嘴角绷成一条弦,浑身上下写满了四个字“别来招惹”,彼时提忒亚和光明之神等众神的矛盾已经无可调停,她刚才差点动手劈了大殿。

    不过不长眼色的人还是有的,众天使默默地在心中给他点了一根蜡烛。

    “呦!怎么愁眉苦脸的哈!幸好你没动手,哈伦梅林没在,不然收尸的人就变成我了。”他唏嘘的走在一边。

    提忒亚心中一梗,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就是这实话听着叫人心里堵的慌。

    “不过嘛!”他忽然停在脚步转过身盯着提忒亚,提忒亚顿了下,十分给面子地问:“不过什么?”

    缪加笑了下,比了个嘘声。

    科蒂维芙面无表情地绕过他。

    装神弄鬼!

    “哎呀!”缪加赶忙追上去,“等等我呀!”

    他追到了科蒂维芙的住处,见她撑开音障,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并十分顺手地拿起一个杯子。

    提忒亚眉心一挑眉,目光从那杯子的边缘划过,低低地笑了声,那笑容只是昙花一现,下一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天使又恢复了那副“有屁快放”的尊荣。

    缪加搓搓手,眼一挑,硬生生从一个花季美少男的脸上挤出一个猥琐的笑容来,“不知道谁帮了把咱们,西西比达那一块的天使巡查被错开了,我叫他们收拾好重要的东西去我那边了。”他激动地抖了抖脸,“你知道是谁帮了咱们吗?

    提忒亚心中隐约划过一个念头,接着被她无情地抹掉。

    她想:“应该不可能,他现在应该在养伤。”但她也不能确定,哈伦梅林自从伽美亚一族灭亡后,整个人变得极为阴沉,一个人冲上了耶和华,重伤了兽王,最后被光明之神和风暴女神联手重伤,逃窜去了黑森林。

    提忒亚那时候正在德拉尼亚忙地焦头烂额,听说了这件事情后,不知道从何处硬生生挤出一点时间去了趟黑森林。

    整个黑森林都被光明之神的神力封锁,兽王在养伤之前用半个神位诅咒了这片土地,然后陷入深深的昏睡。

    提忒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偷溜进去,刚一进去,她的嘴唇就结结实实地哆嗦了两下,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清澈的小溪变得混浊不堪,黑水中散发出尸体腐烂的臭气。尸体,尸体,到处都是尸体,科蒂维芙的一颗沉到湖底的心这下可能沉到了地心,她小心地越过尸体,这里的尸体再不处理的话就会魔化。

    那座城堡已经变得死气沉沉,整个天空都是黑漆漆的乌鸦,提忒亚的心沉无可成,最后鼓起一口气推开那扇门。

    她骇然地看着上面的人,试图从他缭满黑气的脸上看出来熟悉的安心的地方来。

    但她什么都看不见。

    好半天,她听到自己沙哑着声音问:“……你想好了吗?”

    王座之上终于传来一声轻笑,压抑痛苦和杀意终于迸发出来,他疲惫的走下来,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嗡声说:“我没的选了……”

    提忒亚察觉到她的颈窝处一片湿热,她被这温度烫到,只能哑着声音说:“这样会很累!”

    “我不怕,提忒亚,他还没有死,我要叫兽王偿命。”他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重复说:“我要叫他偿命!”

    科蒂维芙低下头,不禁问自己,这偿的完吗?

    从兽王没有杀掉第一个被感染的人,没有杀掉他自己开始,这命就偿不完了。

    这天地各地间虽然散着魔气,但是在耶和华的圣光下,魔气的数量尚且可以控住住。

    但……科蒂维芙看着他,不禁问自己,真的可以控制吗?

    盘旋环绕在他身边的魔气叫她胆战心惊,如果光敏之神亲自过来的话也不见得有信心说出这句话来。

    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明白了他的无奈,他的苦痛,可她什么也不能做,她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

    提忒亚浑浑噩噩地离开了黑森林,离开了这座埋葬着乌洛修弥灵魂的深渊。

    再后来,她抹掉嘴角的鲜血,五个手指因为承载了过多的魔力而变得透明,可她却浑然不觉。

    光明之神靠在断掉的柱子上大口地喘息,雨顺着他的面颊滑落,落到地上汇聚成一条小溪,天空是一片低沉的黑。

    他拦起湿漉漉的头发抬头看了眼天色,雨珠落到他的身上四溅开,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看向提忒亚,眼神有些复杂。

    他开口,“你在看什么?”

    提忒亚依旧怔愣地望着那处。

    他顺着柱子滑坐到地上,毫无形象地瘫坐着。这可能是他平生最不体面的一回坐姿,但他混不在意,继续问,“在想乌洛修弥吗?”

    听到这个名字提忒亚终于回过神,转过来的那一瞬光明之神从她神情中读取到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悲哀……

    光明之神眼中浮现出嘲弄之色,他仰头看着天空,“你也注意到了,黑森林的扩张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了,或许他也不想,可是提忒亚,这世上不如人愿的事情多了去了,你不愿意去做,总有一股力量会推着你去做。我没有办法,你没有办法,他也不会有办法的。”

    提忒亚浑身浸泡在水中,她像一尊雕塑一样静立在那儿。

    光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就想人间笔下画出来的那样,神掌握着人所不具备的神力,却对人抱以亲切的微笑。

    科蒂维芙终于动了,她的声音哑得可怕,“你做了什么?”

    “是啊!你问我做了什么!”光明之神从地上慢慢站起来,那一瞬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受过伤,依旧是那个风姿卓越的众神之首,提忒亚的五根手指骤然紧缩在一起。

    “我给这位野心勃勃的扩张者送了一份小小的礼物,就算是分别的礼物吧!”他站起来舒展了下腰身,对身上几乎齐腰而断的伤口浑然不觉。

    提忒亚的手指陷入掌心,她的声音中有股难以察觉的紧绷,“你做了什么?!”

    光明之神摇摇头,“我只是做了些我应该做的事情!”他伸出两根手指,准确来说,这份礼物是给你们两个人的,毕竟——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你要亲自动手那该多伤心啊!”他流露出惋惜的神情来。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提忒亚咬牙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来。

    空中俨然形成了一片雷海,无数惊雷在空中翻涌,一下一下沉闷的敲在心中。

    光明之神仰头看着骤明骤暗的天空,那一瞬,科蒂维芙觉得自己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片难以言语的孤寂,却在下一刻,这孤寂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缓缓地抬起手,那搅动云雾的惊雷乍然消失。阴沉的天空也骤然明亮。

    科蒂维芙静静的看着。

    他深呼出一口气,无数的金光从他的身上飘散开来,落到德拉尼亚的每一寸土地上,做完这些,他的脸色竟然奇迹般的红润。

    他微笑着看向科蒂维芙,“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只是可惜了……”

    科蒂维芙垂下眼睛,“没什么可不可惜。”

    光明之神惆怅地开口,“是啊!我们的想法从来都没有一致过,只是我明白的太晚而已。”

    他缓缓转过身,向着里面走去,仿佛一眨眼间,宏伟、庄严、肃穆的建筑轰然到底,昨日的辉煌就成了今天的断壁残垣,这里变得同他的记忆截然不同,一切好像只是一场虚假的梦。

    他兀自笑了下,哪里会有一场梦这样久呢?

    枝繁叶茂的古树静静的睡在那里,他的手指一寸寸抚摸过斑驳粗糙的树皮,树的影子盖在他的身上。

    ……无端的叫人想要流泪。

    那一瞬提忒亚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积攒的矛盾爆发时,所有的言语都变得苍白,成了一把把扎过去的利剑。

    他站在树下回过头,笼在树荫的脸看不清楚,提忒亚却觉得他在笑。

    散了一地的血液蕴含着金光,金光越来越盛,科蒂维芙的眼前一片空白,只有那一丛丛金色的火焰映在她的视网膜上,灼热地刺痛她。

    她看着光明之神被金色的火焰逐渐吞噬,从他的脚底一寸寸攀升,直至淹没了他的笑容。

    天空中一片电闪雷鸣,整个雷池骤然倾斜下来,劈向了提忒亚,她堪堪蓄力挡住一击,头顶上还有千击万击,一不留神一道惊雷落到了她的脊背上,她骤然松力,痛苦的哀嚎出声,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她的雷光中没有想生死,没有想未来,只是无端地想起乌洛修弥,她还想再见他一面。

    风暴女神陨落的雷海终于散去,从遥远的天际射出第一道光,温和地落在她的身上,整个人被裹在这暖洋洋的阳光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从地上缓缓爬起来,摇晃着向黑森林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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